官軍快速的進了城,就如一匹脫繮的野馬,紀律敗壞,到處燒殺搶掠,堪比強盜。
而統領一衆官軍的上層將領盡皆沉默以對,放任官兵搶掠,整整一夜,整個通州城淪爲地獄。
倉場總督衙門裡,張嫣面沉如水,聲音冰冷:“曹化淳,所犯將官,一共有多少人?”
曹化淳嚇得渾身冷汗,臉色青紫的跪地,不斷的磕頭,結結巴巴的說道:“奴才……奴才不知道!”
“好你個曹化淳,來人啊!給哀家拉下去,杖責三十,打死不論!”顯然張嫣這一次是真的發怒了,曹化淳那一句不知道,就像是在烈火上澆了一桶沸油,將她心中的殺意點燃。
杖責三十,聽上去很普通,但後一句打死不論,幾乎就是定了他的死刑,望着如狼似虎撲上來的侍衛,曹化淳心中一狠,大聲嚎叫道:“皇后娘娘饒命,奴才自問不敢貪生,但真正的賊未滅,奴才死不足惜,只求皇后娘娘饒命,奴才願肝腦塗地爲皇后娘娘殺賊。”
張嫣的耳邊不斷的迴響着曹化淳那殺豬一般的嚎叫,心中厭惡極了,但她依然揮了揮手,讓侍衛們離開,看着嚇得屎尿齊流的曹化淳,冷聲說道:“狗奴才,你最好清楚你接下來該怎麼做,能做到什麼程度,下去吧!在沒有完成之前,哀家不想看到你。”
曹化淳如磕頭蟲一般不斷的磕頭,踉踉蹌蹌的離開了。
只剩下了方正化與張嫣二人,方正化有幾分畏懼的看着張嫣,她的心似乎越難揣度了。
小聲說道:“皇后娘娘,犯事的這些將官,究竟該如何處置!”
張嫣卻沒有回答,而是靜靜的坐着,已經陷入了自己的回憶當中:“那人真會是福王世子朱由崧嗎?爲何從沒有聽過此人……紅衣軍崛起不到十天,憑什麼能以三千騎兵大勝五萬官軍,是兵精糧足,還是軍心所向。”
“官軍爲何糜爛至此,哀家又該如何整頓官軍……”一個個問題不斷的在張嫣腦海中徘徊,初嘗統軍的滋味,雖各種問題不斷,千頭萬緒,但那種一聲令下,無數人爲之衝鋒而動的場景,卻讓她的心被深深的吸引,就恍若是吸毒一般,讓人不可自拔。
呆呆的坐了很久,這纔回過神,看了一眼方正化,語氣平靜,不鹹不淡的說道:“方正化,你可知罪嗎?”
方正化連忙跪地請罪,曹化淳的例子擺在前邊,他連一口大氣都不敢出,靜靜的等待着下文。
張嫣見方正化啞口無言,冷笑道:“別以爲哀家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這偌大一個通州城,真的被紅衣賊搬光了嗎?我看不盡然吧!將這通州城裡的大小官吏統統斬了腦袋,雖然一時痛快了,不過這通州城就沒人主持了,京城沒有糧食就要大亂啊!”
“哀家算是想通了,有時候死人也不見得是壞事,通州城亂就亂了吧!至少哀家有力量收拾殘局了。”張嫣此話一出,嚇得方正化全身冰涼,原來她什麼都知道,只是刻意的裝糊塗而已。
再不能平靜,磕頭如搗蒜,求饒道:“皇后娘娘,奴才願做
這罪人,奴才願扛下所有的罪責,奴才也是爲了大明的江山啊!”
張嫣擺了擺手說道:“罷了!你這奴才心是有的,不過百姓夠苦了,紅衣賊不論好壞,他們始終沒有碰過百姓的東西,反而將官倉裡的糧食低價賣給了百姓,這是收買民心,也是讓官府難堪,哀家知道你這奴才是爲了大明,你去親自將那些所有犯事的犯官抓起來,當着百姓的面殺了梟首示衆,算是個百姓一個交代。”
腳步略顯輕浮的走出倉場總督衙門,方正化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女人狠下心來的時候當真可怕,幕後佈局,一石三鳥,籌了糧餉,除掉了勳貴的影響,更掌握了通州,她在八里橋看似敗了一次,實際卻贏了不少。
想着張嫣的那溫柔底下卻暗藏殺機的算計,事先居然毫無一絲的徵兆,忽然所有的一切爆發出來,得到了最利於她的結果,才知道她的恐怖,這絕不是臨時起意就能成功的。
更重要的是,這其中除了自己再難有任何一個人知曉,她在其中所做過的事,完全將她隱於幕後。
換這麼一個用溫柔殺人的主子,對於他們這些閹人來說,也許處境不會有以往那般舒適,但對大明來說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對那些只知黨同伐異的文人來說,也許就是災難。
幾十艘福船和廣船組成的船隊,滿載着金銀珠寶,還有一萬多兵馬快速的南下了,這些船是從剛拿下八里橋就開始蒐集而來,幾乎將所有可用的船隻都帶走了,經過十多個時辰的趕路,此時早以過了天津衛,離滄州不遠。
運河當中,不少小船看到如此龐大的船隊,紛紛避之不及,隨後則是響起難聽的喝罵聲,百多艘大船從眼前駛過,漁民才發現原來這船隊根本就沒有任何旗幟,但也認出了其中的某些船,有官船更有不少大商行的私船。
隨即想到了一種可能,這船上的人是前幾日在京城附近鬧得正厲害的紅衣賊,而朱干將滿城大小官吏砍頭的狠事也迅速的沿着運河傳了出去,想到船上是那些殺人不眨眼的紅衣賊,紛紛閉嘴不敢再罵,生怕惹惱了他們。
紅衣軍的行藏終究沒有藏住,快速的沿着河傳了出去,消息所到之地,各地官員惶恐不已,紛紛備戰,可是剛接到消息不久,便看到這龐大的船隊迅速的駛過,根本就沒有停留上岸的打算。
而當地的駐軍也根本沒有想過追擊,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紅衣軍消失,離去!
河水滔滔,藍色的天際,一行大雁翩然而過。兩岸幽幽,灼熱的陽光灑落,將大地烤焦,扭曲的光線,讓遠處的景物也變得遙遠而扭曲。如此炎熱的夏天,路面上根本看不到人,都躲在家中睡午覺,或者在某棵樹蔭下打盹。
河面上微風輕輕盪漾,泛起如白鱗的浪花,忽然被幾個小孩打破了這安靜,他們正光着身子在河中嬉戲玩耍,不過沒過多久,則紛紛躲到了河邊,等待着那一艘快船離去。
大運河北抵京師,南至杭州,但是因爲沿途河流流向不定,這條大運河並非直貫南北,而是連貫各地河流的航行水系,一路下來彎彎曲曲,時而向南時而向東。
一艘船體漆成紅色的單桅快船正逆流而上,船速極快。這是一艘驛舟,可載人六十上下,同時有貨艙可乘載重要物品。這種驛船順風使帆,逆風使槳,船上備有八到十二枝長槳,民間俗稱蜈蚣快艇。
水面上但凡有漁船、商舟見了這紅色的傳驛快艇,都趕緊地避到一邊。官府的規矩,河上航行,任何船隻必須對專驛快船迴避且讓出航道。
蜈蚣快艇自駛出德州衛碼頭之後,一路橫衝直撞,野蠻至極,岸邊忽的有人大聲喊道:“驛丞大人,前方有幾十多艘大船,很有可能就是紅衣賊,快調頭回去通知衛指揮使馬大人,紅衣賊來了。”
山東德州河運驛丞劉寧,從小就在河邊長大,雖然是山東人,體型卻並不高大,反而有些瘦小,望着岸邊大嚷的人,笑罵道:“王麻子,這麼熱的天,不在家好好歇着,又跑出來做什麼見不得光之事。”
船上驛卒紛紛發現了不對,大聲嚷道:“驛丞大人,快看,我們還是快逃吧!”
劉寧手搭起涼棚,眺望着遠處,只感覺渾身冰涼,只見那寬闊的河面上,龐大的船隊,特別是最前五艘,皆是四桅巨船,各自張足了二十面風帆,船底破開河浪,浪花翻騰,呈錐形駛來。
而最前一艘巨船船頭,更是架着兩門紅衣大跑,那黑黝黝的炮口對着自己,這蜈蚣快艇在它們面前就恍若螻蟻一般。
劉寧驚聲尖叫道:“快通知倉底回去,紅衣賊到德州了。”
船隊裡最大的一艘巨船,比蜈蚣快艇大了足足五倍,駛過一處緩灘之時,騰起的浪花差點將蜈蚣快艇掀翻進河中,看着快艇那狼狽的樣子,大船上頓時發出一陣陣的鬨笑聲,卻並沒有理睬他們,而是徑直朝着德州而去。
河運驛丞劉寧也看清楚了船上的佈置,這是一艘官船,船上裝飾華麗,兩側高舷牆上密密麻麻開了幾十個設槳架的小門。船頭豎了三根高高矗立的旗杆,中間一面血色旗,繡着一把森然的長劍,而另兩根旗杆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掛,不過這也足夠了。
確認這是紅衣賊的船隊之後,劉寧嚇了一大跳,沒想到紅衣賊跑得如此之快,恐怕德州根本就還沒得到消息,也並沒有任何準備,德州危矣!而自己的家眷老小都還在德州城裡,此時劉寧已經不敢在想了。
催促船艙底道:“直奔德州衛碼頭,紅衣賊難道不做休整就要攻城嗎?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快走,我們快回去……”
第一艘大船上,艙簾兒一掀,一個身穿一襲白色長衫,披頭散髮的書生走了出來,他擁有一雙挺拔的劍眉,目若朗星,面若冠玉,周身上下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品,雖身材修長單薄了一些,但卻挺拔如鬆,如一把鋒利的利劍,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強大的自信。
他就是朱幹,已經聲名鵲起的反賊頭子,不過這天下出了紅衣軍,並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的真名,一直保持了一種神秘感,望着遠處繁華的通州衛碼頭,拍了拍架在船頭上的紅衣大炮,感受着金屬特有的冰涼感,輕聲笑道:“拿下德州,需要幾個時辰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