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代傳教士可不像清末那會是到處橫行的大爺,欺男霸女不可一世,地方官都不敢管,就算是末世,華夏地頭上依舊是華夏人挺着腰桿管事,西方傳教士來中國傳教,得夾着尾巴。
直到宋青書穿越前的時代,教皇還蠻橫的干涉華夏教徒,不允許華夏天主教徒祭拜祖先,這個念頭可沒那一說,甚至爲了能在中國傳教,來的傳教士都脫下了法袍,換上了書生所穿的儒服,就是爲了貼近華夏士大夫。
這個摟着宋青書的大鬍子傳教士就是如此,一身儒生青襟,頭上的栗色頭髮還用布包裹起來,只不過配上那高鼻深目的老外模樣,怎麼看怎麼都有點彆扭。
就算被宋青書使勁兒推着臉,很不恭敬給推了開,這洋和尚看着宋青書的眼神依舊如同閃爍着金光那樣。
文化不同,讓自身優越感極強的華夏人信奉基督教可不容易,而且七年前在華的天主教徒還剛剛經歷了南京教案,傳教士被趕出中國,教堂被焚燬,幾乎利瑪竇嘔心瀝血打下的局面全都被一掃而空,自己受着西安這個破教堂,在神聖羅馬帝國,哪怕鄉下三流的社區教堂都比這強,天天對着耶穌像,這洋和尚幾乎都絕望了。
這時候,來了宋青書這個對基督教稍微懂得一二,不至於如同其他華夏之民迷糊的問上帝和玉皇大帝誰大?上帝和如來佛祖誰更更法力高強的傻話,洋和尚怎麼能不把宋青書當成了上帝派來的引領他的天使?
就算被扒拉到一旁去,洋和尚依舊熱切的屁顛屁顛湊了回去,扯着宋青書衣袖發神經一般的叫嚷着:“一定是上帝指引你來的對不對!哦,該死的亞當斯,你竟然懷疑上帝的全知全能!這位教友不要介意,我,我這就準備給你施行洗禮!”
已經有些語無倫次,這洋和尚轉身就往身後內堂跑,轉眼又端出來個像是洗腳盆一般的大盆,抓着宋青書腦袋就像往裡按。
糊塗的看着這洋和尚發神經,以爲這個番鬼要把宋青書淹死,邢紅娘當即活了。
“妖僧竟敢在在我華夏做法害人,吃姑奶奶一拳!”
誰能料到那麼小的拳頭竟然會有如此的破壞力,邢紅娘大喝一聲,拳如流行,只聽咣的一下,長得頗爲高大的大鬍子如同土豆一樣又是滾了出去,撞在瓶瓶罐罐之上一陣叮叮咚咚直響。
這才從洋和尚搖晃的迷糊中醒過神來,看着趴在地上腳朝天直抽搐的傳教士大鬍子,宋青書忍不住悲催的一拍腦門。
“地瓜啊!別被這一拳頭給打沒了!”
無奈的和邢紅娘小蘿蔔倆活寶將這洋人攙扶起來,撫着胸口拍着後背好半天才讓他順過氣來,也不知道這貨對傳教有多執着,抓着宋青書的手,他又是激動的直哆嗦。
“教友不要見怪,本神父馬上給你洗禮,喘口氣就行,哎呦~”
雖然敬佩他的精神,可這會兒宋青書一丁點都不想入教,萬一被當白蓮教給抓了呢?撓着頭,宋青書磕巴的婉拒着。
“那個,神父您好,我們不是來入教受洗的!”
“不是來入教的?”洋和尚差不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旋即氣急敗壞的叫嚷着:“上帝!不是來入教的你們來幹嘛!”
“上次拿的地瓜不錯,這次我們打算買一些,多少錢,開價吧!”到底是邢紅娘直爽,看倆人鬧得糊塗烏龍老半天,乾脆直截了當的提了出來,聽着清脆的女聲,那洋和尚這才把注意力從宋青書身上挪開,看着邢紅娘第一眼,他就是臉皮子一哆嗦。
“又,又是你們,貪婪的如同魔鬼一樣的傢伙!”
這傳教士大鬍子可記得,上次自己好心請他們吃聖餐,這些人可倒好,二話沒說把自己辛苦培育出來,打算送給西安城裡士子權貴當開門磚的美洲稀罕作物全都給拿跑了,就算邢紅娘和小蘿蔔化成灰他都認得。
“不賣!”
當即新仇舊恨一起涌上來,傳教士氣哼哼的一揮衣袖,轉身又是往內堂走去。
宋青書差不點沒哭出來,現在地瓜是他所知道唯一能維持營生的東西了,這要斷了,一家人喝西北風去啊!
“紅兒!做生意要委婉,委婉知不知道!要走迂迴戰術,充分發動廣大人民羣衆!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懂不懂啊!”
被宋青書嚷嚷的直迷糊,小蘿蔔和邢紅娘齊齊的搖了搖頭:“不懂。”
一口氣差不點沒喘上來,對於這個有着幾百年代溝的倆活寶,宋青書也是無語了。
“又在冒什麼傻話!他不賣就不賣唄!大不了再換一家!”邢紅娘倒是滿不在乎,大大咧咧的說着,可聽的宋青書就悲催了。
明末,番薯等這些東西纔剛剛傳入中國,最早也是栽培在東南沿海,西北內陸估計栽培的並不多,如果要是有這兩樣抗旱抗災神器,明末的大災荒也不至於餓死這麼多人了。
至少賣了這麼多天烤地瓜,買過的人都是嘖嘖稱奇沒見過,再不收購道,後天就要斷貨了,邢紅娘說的輕巧再找一家,萬一整個西安城就這洋和尚一家呢?
實在不想再生氣,宋青書哆嗦着手指頭往門外一指:“你們,在門口等我,我去找那個神父再談談!”
“那怎麼行?萬一他要再想用水盆做法淹死你怎麼辦?”抱着胳膊,邢紅娘嘟着嘴輕哼道:“跟爹爹行走江湖多年,姑奶奶我可見識過不少邪魔外道,要不是我救了你,傻子你現在都變成水鬼了!”
嘴角抽搐着,實在不願意再和邢紅娘說話宋青書乾脆爬起來,厚着二皮臉就打算往內堂走去,再和那個洋神父攀攀交情,大不了你讓我拿那個洗腳盆洗臉,爲了活下來,老子也認了!
想着,宋青書也不帶眼睛就往裡鑽進去,誰知道門口又是和那個洋和尚碰了個滿懷,他腦門撞在了洋和尚的下巴上,兩人都撞的生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心裡還是掛念着地瓜,揉着腦門還迷糊着,宋青書趕忙已經道歉起來:“那個,神父,小子眼睛沒看路……”
誰知道沒等他話說完,咬了舌頭直流眼淚的洋和尚也是無比急迫的叫嚷起來:“原諒我,迷途的羔羊!上帝賜予我等謙卑,我卻用傲慢來頂替了上帝的恩賜,這位教友,神父不會再這樣做了!”
大着舌頭,生怕宋青書跑了一樣,洋神父趕忙比劃着手:“這樣好不好!還是與上次一樣,你們聽我佈道!我的特馬頭,破踢頭還有那些地瓜白薯你們還是隨意拿好不好?”
還有這好事兒?
宋青書的眼睛頓時又瞪得溜圓。
…………
這回不在掛着耶穌大爺的正堂了,按照中國人的禮節,洋和尚又把宋青書和邢紅娘三人請到後堂他住的地方。
一年也難得有人聽他講道,真有人來聽了,洋和尚倒顯得有些準備不足,拿起一本聖經又放下,轉身又抄起了另一本福音書,着功夫宋青書也是對洋和尚住的地方環視了一圈。
早期來華傳教的教士的確有着其艱苦開拓的精神,這洋和尚的住處並不比邢老倌住的好多少,稻草牀,破舊的被褥,牆角邊還掛着農具,上面沾着泥土,應該是最近用過,整個屋子中最好的東西也就是一個西式書廚了,上面滿是精心保管的西方書目,而書桌上,洋和尚的手稿還扔在上面,宋青書瞄了一眼,原來是在把聖經翻譯成中文。
不過令宋青書感興趣的是,書稿底下還壓着一疊黃色的莎草紙,輕輕一攤開,居然是仿製的文藝復興時期,達芬奇的人體解剖手稿!看來這個洋和尚還是個全才,還懂得些醫術。
不過沒等宋青書多看,這時候洋和尚已經選好了要宣講的篇目,輕咳了一聲,不得不放下達芬奇手稿,把邢紅娘和小蘿蔔按着坐下,自己也是跟乖乖學生一樣坐在了椅子上。
又感嘆了一句上帝顯靈,洋和尚翻開來《聖經》,以他自以爲聲情並茂的語氣,抑揚頓挫的宣講了起來。
這一篇講的是新約開篇的馬太福音,講的是耶穌基督的生平,也許洋和尚是想以基督的犧牲精神來感化宋青書幾個異教徒。
不過,和他的精神相比,這貨的翻譯水平可太差了,一篇福音書被他講的牛頭不對馬嘴,小蘿蔔早已經在這催眠曲中昏昏睡去,宋青書自己也找到了後世上早課時候的感覺,腦袋直打晃,倒是邢紅娘這會反倒精神百倍,瞪圓了一雙飽滿的杏眼,就要看看這妖僧究竟在耍着什麼妖法!
“喂!”
冷不丁一巴掌拍在宋青書後腦勺上,拍的他一機靈,迷糊的回過頭問道:“下課了?”
“又冒傻話!”撇了撇小嘴兒,邢紅娘又饒有興趣的詢問道:“這妖僧究竟在說什麼呢?”
不是回到了夢寐以求的大學時代,宋青書有些精神發蔫的嘟囔着:“講的是他們信仰的耶穌基督生平,還有他被羅馬人釘死在十字架上,用自己拯救了世人的事兒!”
一聽這個,邢紅娘立馬大失所望,有些不滿意的嘟囔着:“看那番僧說的玄乎,還以爲信得什麼大神呢!還不是個人,被官府抓到處死了!一個人死了也值得千里迢迢跑華夏來炫耀!”
打着哈欠,宋青書還想再給邢紅娘這個宗教小白賣弄些他所知道的基督教,誰知道這時候宣講佈道聲猛地停下了,頓時讓宋青書心頭咯噔一下,迴轉過去,卻正好看到那洋和尚眼睛氣的溜圓,鬍子似乎都氣的立了起來,捧着《福音書》的手都直哆嗦。
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