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若望還是首個提出了合儒超儒的理念,主張順應華夏文化習俗來傳教,把天主教義融合到儒家文化中去,並尊重華夏祭祀祖先的傳統,在他的理念下天主教在中國曾經盛行一時,他本人也在清朝混上了極高的官位,可惜後來西方教廷卻否定了他的理念,轉而強硬傳教,強橫禁止華人信徒祭祀祖先,最終導致天主教又一次被趕出華夏。
哪怕到了李捷這個時代,祭祀祖先問題依舊是華夏與羅馬教廷關係緊張的歷史遺留問題之一,可見這位的真知灼見,深淵目光。
連招呼客人都顧不上了,宋青書足足圍着洋和尚轉了好幾個圈,看怪物一樣打量他半天,盯得洋和尚直發毛了,這才驚愕的叫嚷道:“你,你真是湯若望?”
“沒錯啊?”滿是莫名其妙,洋和尚指了指自己胸脯解釋着:“在南京我跟誰南懷仁神父學習的時候,就給自己起了個漢名叫湯若望,怎麼了,這名字不好嗎?”
聽着那熟悉的怪腔怪調,宋青書忍不住重重的搖了搖頭:“不,這名字太好了!”
“呵呵,昨天這位傻大廚的手藝學生可是見識到了。”這時候,那個黝黑,滿口福建口音的中年官兒又是笑了起來:“沒想到這麼長時間過去了,湯神父還是這麼糊塗,教了這麼久的徒弟連自己師傅名諱都不知道。”
“哪裡哪裡?我和傻兄弟算着上知己,好友,平輩論交的,在他身上我也學到不少東西,我們最近還一起翻譯《馬太福音》,說他是我的老師也不爲過。”
遇到南京時候的故人,洋和尚似乎也真的很高興,一面擺着手謙虛着,一面又是回身對宋青書介紹道:“這位洪大人,是我在南京時候認識的國子監教習,洪承疇洪彥演先生!”
先介紹名,後介紹字,湯若望介紹的倒是頗爲詳細,可聽到這個名,好不容易纔從湯若望的光環掙扎出來的宋青書乾脆又是一迷糊,咕咚一聲趴地下來。
這位身份更重,未來鎮壓農民軍的血腥劊子手,即是大明王朝的支柱,又是清軍入關的引路人,甚至被唾罵成漢奸敗類的人物。昨天宋青書纔剛見到李自成這個大坑貨,一轉天李自成這輩子最大的死對頭洪承疇又是出現在自己面前,眩暈中宋青書還真是有種心虛的感覺。
“幾位慢慢聊,神父您在這兒敘舊即可,小子親自到後廚燒幾道好菜,今天神父的故知到了,小子一定要盡地主之誼!”
把湯若望往桌子旁一推,招呼疤臉去待客,宋青書轉身就急急匆匆要往後廚走,他怕多呆一會自己心臟病都能一驚一乍嚇出來,可沒等宋青書走進去,下一波震撼波又是從後頭襲了過來。
見是自己人,一點兒也沒有歷史上那股冷酷兇殘的模樣,洪承疇反倒是熱情的爲宋青書解釋着:“想來這傻大廚太古道熱腸了,文弱兄莫怪!”
“呵呵,我楊某人豈是心胸狹窄之輩,更何況,還有美食當前呢!哈哈。”
聽着那中年帥哥爽快的大笑聲,宋青書這回乾脆腿兒一軟,真趴在了地上。
姓楊,字文弱,這個時候能出現在西安城,還能受到洪承疇禮遇,推崇的,也只能有一個人,幾年之後的東閣大學士,三邊總督楊鶴的大公子,差不點剿滅了農民軍,卻又因爲剿餉和練餉幾乎拖垮了大明的庸臣楊嗣昌!
西學東進的代表人物,兩個鎮壓農民起義,雙手淋漓滿是鮮血的屠夫,一個還是滿清統治華夏的鋪路人,今個自己的小店真是太熱鬧了!
強忍着自己心臟的抽搐,宋青書在幾人驚愕的注視下從地上爬起來,又是昂頭叫嚷了起來:“采薇,引幾位貴客上二樓雅間!”
別看宋青書這店小,開了也沒多長時間,此時在城中心也算成了一股時尚的象徵,二樓雅間總共也就用了兩回,沒有點身份,輕易宋青書是不開雅間的,又是面面相覷的對視了兩眼,忽然感覺到身份上的莫大滿足,洪承疇又是一口福建話對着楊嗣昌還有洋和尚湯若望一攤手笑道。
“哈哈,這傻大廚還真是熱情!熱情!”
…………
洪承疇在明清兩朝都是身居高位,聲名顯赫,可此時不過是個主管清軍,防止吃空餉都道參議,沒啥實權,僅僅算得上是潛力股,至於八品小官還是清水衙門的劉世揚更是不值一提了,真正值得巴結的卻是看上去官職也挺小的楊嗣昌,這夥後來能當上宰相,眼前更是有着個當三邊總督的爹,他要是回去和楊鶴樂呵呵說兩句宋青書是個好同志,他在這西安城內可就穩當的多了。
和投資李自成一樣,宋青書也是下了血本,昨天特意藏起來的菲力牛排,上腦牛肉還有牛裡脊這些最好吃的都拿了上來,還有珍藏的紅酒,紅酒配牛排,再點上蠟燭,還有甜點水果佳佳餚不要錢的往上端,就差一人再發個小姐了。
這時候幾人也還算不上大明朝舉足輕重的人物,還是熱血小青年,如此殷勤的招待,再加上遇到了湯若望這個外國友人老朋友,幾個人無不是都歡快的拉開了話匣子,尤其是楊嗣昌這位中年帥哥,這會兒還沒有經歷家庭驚變,正是熱情洋溢的時候。
一杯紅酒下肚,俊郎的臉上浮現出兩朵紅撲撲的顏色,楊嗣昌忍不住興奮的舉着酒杯說道。
“如今真是大好時候啊!”
“今上雖然弱冠之年,但卻是難得的果敢睿智,才一年功夫,就除掉了爲禍天下的閹黨,一掃天啓年間的昏暗弊政,絕對的明君之屬啊!”
慷慨激昂的拍着桌子站了起來,對着美其名曰憂思憂國的幹鍋鴨頭做着憂思憂國狀,楊嗣昌激情四射的叫嚷道:“有遭一日能位列朝班,定當如海瑞公那樣,死諫於君,掃平宇內一切混沌邪惡!”
正端着烤雞上來的宋青書差不點沒聽的噴出來,後世看百家講壇,談到楊嗣昌當政深得崇禎皇帝寵信的重要一點就是因爲他沒立場,皇帝說啥他去辦啥,哪怕違背了他的計劃,哪怕明知道對國家不利,如崇禎十一年,楊嗣昌耗盡了大明帝國財力的正四六隅十面張網計劃終於發生作用,闖王高迎祥兵敗被殺,李自成敗走商洛山,僅僅剩下十八騎,張獻忠被困谷城,向朝廷詐降,結果崇禎皇帝那仁義病又發作了,要同意接受張獻忠的投降。
明知道張獻忠日後定然還會反覆,可皇帝擺出態度了,楊嗣昌連反駁一下都沒有就答應了,果然,日後李自成入河南,張獻忠攪亂湖廣,兩人敲響了大明帝國的喪鐘。
此公比罵皇帝的海瑞可差遠了!
說道高興處,楊嗣昌還真禮賢下士,吹完一通牛,又是強拉着宋青書的手讓他坐下跟着一起吃,正好宋青書也打算和這位三邊總督公子套套近乎,客氣兩句,便也端起酒杯跟着坐了下來。
“如此,宋某就儹越了。”
“傻大廚,你有福氣啊!”
洪承疇這貨酒品也真不行,一杯酒下肚,居然也是變了個人似的,與宋青書幾個對飲一杯,忽然冒出了這一句話,聽的宋青書一頭霧水,旋即,他卻也是手舞足蹈起來。
“真是聖明天子在位啊!剿滅了閹黨,大明政治清明指日可待,還有遼東!天子睿智,認命袁崇煥袁公守遼,五年可平之,回覆萬里時那種太平盛世就差這五年了,遼東一平定,遼餉一停,苦了七八年的百姓就喘過氣來了!”
這算是個朝廷機密了,可今個不知爲何這麼高興,洪承疇居然隨口說了出來,一面說一面他還敲着筷子,洋洋自得着。
“寧遠一戰,打的老奴落荒而逃,一命嗚呼!如今袁大帥鎮守關寧錦,東線已經少有女真犯境的戰報傳來,如今遼東更是大災,看他東虜還有幾天好蹦噠的,哈哈!”
土默特,韃靼,瓦剌,先後都曾打敗過大明,尤其是土木堡一站,瓦剌還擊垮了明軍五十萬,打到了京師,可是最後還是給大明拖垮了,雖然經歷了薩爾滸大戰的慘敗,可是崇禎初年,明人對戰勝女真還是信心十足的。
可這一句話聽的宋青書忽然臉色劇烈變化了起來,冷不丁他就想起了一件大事,以前不過是教科書上的大事年表,可是聽着洪承疇說了這一同,猛地把自己代入這個時代,宋青書才猛然驚醒,大禍迫在眉睫啊!
鐵青這臉,猛地抓住了洪承疇的衣袖,宋青書聲音顫抖,急迫的詢問道。
“真的,好幾個月遼東都沒有新的戰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