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文打馬上山,在馬迎着山路疾馳之時,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
建奴騎兵的前隊人仰馬翻,好幾匹馬倒臥在地,將後面的騎兵成功攔住。
馬上騎士倒在地上,狼狽地相互糾纏着,其中有幾片熟悉的衣衫角,那是柳叔。
後隊手忙腳亂地勒住馬,欲進不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志文他們離去,有機靈一點的,已經下馬去幫忙了。
志文咬咬牙,狠心一磕馬肚,絕塵而去。
志文他們連上幾道坡,在到了一處埡口後,確定身後已無追兵,這纔有空向山下看去。
建奴騎兵如同趕羊一樣,正在驅趕着大羣逃荒的難民,震天的哭喊聲,即使在志文他們這裡,也能隱隱聽見。
偶而有幾個小黑點跑出人羣,那是有人不甘被建奴就此俘獲,想要逃離,但都很快被騎兵縱馬追上。
有被直接用刀砍殺的,那是建奴,也有被套索套住,在地上活活拖死的,那是韃子乾的。
爲了震懾難民,建奴弓箭都不用,而是用這兩種種血腥殘酷的方式恫嚇。
很快無人再敢逃跑,人羣、騎兵緩緩向着京師方向而去,漸漸隱沒在已經發黑的天際下。
“也不知老柳叔...”可旺突然冒出一句話,卻又無法接着往下說。
其他人都保持着沉默,這種時候,似乎說什麼都有些站着說話不腰疼的感覺,也就是可旺向來魯直,一般人不會與他計較。
“志哥!求你件事兒。”柳才突然說道。
“您說,柳大哥。”志文急忙回到,這些人的性命可以說都是柳老漢換來的,由不得他不鄭重對待。
“回去後,幫我說門親事。”
衆人無語,都以爲他在想着怎麼給他爹報仇,特別是志文,如果柳才真提出這個要求,哪怕明知不容易,志文也得先應下來再說。
誰知柳才提出的卻是這個要求,這種事兒,你對一個十歲都不到的人說,好麼?志文心裡吐着槽,全然忘了他身形已不矮,在大多數人眼裡,已經不是小孩,而是成年人了。
“怎麼樣?志哥,這個忙幫不幫?”柳才見志文沒有回答,接着追問,“爹說得對,柳家不能絕後,我不能讓他老人家失望。”
衆人心下恍然,想起柳老漢衝陣前的那聲大喊,“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柳才今年二十多,在這個時代算得上高齡剩男了,之所以一直不成親,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字-窮,以前做山匪,能混個半飽就不錯了,哪裡有條件娶媳婦。
再說長期呆在山裡,也見不到合適的女子。
這回跟着志文他們進了涿鹿山的有一千多人,男女都有,柳纔算是有了選擇的對象。
“行,柳大哥,回去我就讓宋嬸兒幫你張羅。”志文急忙回答,這種事兒,還是讓小英娘去忙活吧。
“你放心,柳...兄弟,鄭小弟要是搞不定這件事兒,你去我府上,使喚丫頭隨你...挑。”趴在馬背上的周承允也斷斷續續地說着。
“這可不敢,周公子。”柳才正要謙讓幾句。
卻聽司茶突然叫道:“公子!你怎麼了,公子!”
剛纔還與柳才說話的周承允,這時徹底沒了聲音。
志文急忙扒開司茶,“我看看!”
周承允此刻雙目緊閉,面色蒼白,就連嘴脣都沒了血色,已經昏迷了。
那隻箭仍然插在他右肩,鮮血已經將半邊身子都浸溼了。
志文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剛纔發什麼呆啊,應該及時給周承允處理傷口才對的。
“快!先找地方生堆火!”志文急忙吩咐道,“司茶,你們誰來揹着周大哥。”
周承允現在不宜再騎馬了,否則傷口再被弄大,還會失更多的血。
志文則帶着可旺手腳麻利地找了塊空地,很快生起一堆火。
等一個護衛揹着周承允來到火邊時,司茶咬了咬牙,把手伸向箭只,要是不把箭拔下來,他們公子的血止不住。
“別急!”志文伸手攔住司茶,“這樣拔的話,會把周大哥的傷口弄得更大。”
“那...,怎麼辦?”司茶沒了主意。
“大家誰還有小刀?”志文問道。
一個護衛不聲不響地從懷裡掏出一把刀遞給志文,這把刀賣相沒有周承允那把精美,入手有些沉重,拔刀出鞘,卻是寒光閃閃,端的一把好刀。
志文沿着箭只方向,小心翼翼地在傷口周圍又切開四個口子,一時血流如注,比剛纔流得還要多些,好不嚇人。
“鄭小弟,”司茶終究沉不住氣,“你這是作甚?”
志文一時忙不得和司茶說話,從懷裡掏出一塊布條——那是他們還在河西之時用來做口罩的,煮過,算是勉強消過毒,還剩不少——把血吸乾,用刀繼續往下切,直到看見箭頭才舒了口氣。
周承允運氣還算不錯,箭射得雖深,但還沒有傷到骨頭。
等志文順利將箭取出,昏迷中的周承允輕哼了一聲,又塞了塊布上去止血,這纔對司茶他們解釋道:
“要是直接拔箭的話,箭上的倒鉤會帶下一大塊肉,周大哥的右手指不定就廢了,我這手段就是看着害怕些,絕無惡意。”
司茶等人在志文取出箭的時候就已明白,都爲剛纔自己生出的誤會有些不好意思,默默點頭,不再說話。
志文從地上抓了把雪,把刀仔細擦乾淨,放到火上左右炙烤,直到刀身變得通紅,一隻手猛得扯開那塊用來止血的布片,一隻手將刀身印在了傷口上。
“嗞...嗞...”,皮肉在高溫下發出一陣瘮人的響聲,一道白煙冒起,焦臭味撲鼻。
周承允在昏迷中痛得醒了過來,翻了個白眼又暈了過去,滿頭的汗珠滾滾而下。
“你...!”司茶猛得站了起來,想要阻止志文的行動,只是很快被一個護衛給攔住了,這人閱歷豐富,知道志文的用意,被刀箭所傷之後,這樣一弄,往往就不容易發燒。
“別擔心,他這是在幫公子。”護衛說道。
志文其實也很無奈,要消毒的話,用生石灰粉更好,但是周承允傷口很深,爲了減少出血量,他都不敢用水沖洗一下,生怕血出得更多。
扒開傷口往裡撒的話,就更不妥了,要是引發大出血,生石灰還沒敷上去就會被衝開。
而用刀烤紅後直接印上去,雖然只對表面傷口消了毒,但有個好處就是,至少高溫之下能封住部分血管,幫助止血。
但後續會不會感染,引發高燒等併發症,就要看周承允的體質和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