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峒數十萬峒民,一直以來不受朝廷管轄,也從來沒有上繳過稅賦,但那只是以前的老黃曆!
現在湖南已經換了主人,面前這位大興軍元帥將他喚來,有極大可能就要說到梅山峒的事情,要是一不小心惹惱了眼前這位,就很有可能給梅山峒帶來滅頂之災!
說起來梅山峒有幾十萬人口,但能夠拿得出來的青壯可戰之兵,絕對不會超過一萬人。
他心裡十分清楚,無論是誰坐了天下,都不可能容忍有人不服朝廷管教,歷代朝廷對梅山峒用兵不能取勝,其實只是因爲梅山峒太窮,朝廷捨不得下大本錢而已。
用大量的錢糧和無數士卒的性命,換來的只是名義上的臣服,沒有實質上的好處,任誰都不可能做這種蝕本生意。
但大興軍卻不同,一則士卒都是貧苦百姓出身,聽說有很多還是夔東、施州衛一帶的土人山民,在深山老林中打仗一樣熟悉得很,梅山峒民在這上面根本佔不到便宜。
二則大興軍本來就是流宼,打仗可不是爲了什麼長遠打算,能撈一票就撈一票,所過之處都是擄掠一空。
容美司那些土人能有多少銀子?在山林中打仗也不含糊,照樣被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搶,聽說田氏連祖墳都被挖開來找金銀財寶!
所以他不得不留下來,聽聽李元利到底要跟他說些什麼,如果真是要錢要糧要收稅賦,那肯定是沒有,大不了全梅山峒的人拼了一條爛命,也要將大興軍咬下一塊肉來!
如果李元利知道屠汝安此時的想法,絕對會氣得要死!
搶容美司是以前他老子李過帶大順軍乾的事情,他從來沒有幹過,如今白白背了這個罪名。
屠汝安聽李元利發問,連忙回道:“元帥,咱們梅山峒窮鄉僻壤,田地出產也不多,一年忙活下來能夠混個溫飽就算不錯,有許多還飯都吃不飽,哪兒能夠說得上什麼過得好與不好。”
這傢伙估計李元利想要收稅賦,先開口就叫起窮來,但他說的也是實話。
“按理說你們地方也不小,怎麼會連飯都吃不飽?”李元利有些疑惑,梅山峒沒有官府,一文稅賦都不用交,也沒有土司剝削壓迫,只要勤勞肯幹,怎麼會沒有飯吃?
“元帥,屠某真沒有虛言哄騙!”屠汝安一聽李元利似乎不大相信,趕緊辯解道:“咱們梅山人窮,鐵器農具都要幾戶人家共用,更別說牛馬等大牲口,耕種田地費時費力不說,還出不了多少糧食。”
沒有官府管理,雖然不用上交稅賦,但官府也不會給予他們任何幫助。
整個明朝兩三百年,朝廷對梅山峒基本上是不聞不問,發展生產、植桑種稻、開田墾土、借牛貸種等其他地方官府必須要做的事情,在梅山就想都別想。
而梅山人也過慣了長期無朝廷管轄的生活,再加上梅山峒山高林密,交通極爲不便,長期與外界隔絕,生產力極爲落後,比刀耕火種的生產方式也好不了多少。
這樣的情況下,確實能夠吃飽肚皮就算是不錯,要知道即使是在後世,有些偏遠山區,吃不飽肚子的也大有人在。
“那……你們就沒有改變一下的想法?”李元利見他說得誠懇,後世他也到過這樣的偏遠山區,於是便問道。
“想啊!怎麼不想?”屠汝安垂頭喪氣地道:“可根本沒有辦法,買牲口要銀子,買農具也要銀子,可銀子從哪兒來?耕田種地也要人教,可誰願意放着外面的好日子不過,去山裡吃那份苦?”
“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外面也沒有什麼好日子過!”李元利插言道。
“那倒是,窮點也好,沒人惦記着去搶,起碼比有錢人活得更長久!”
李元利頓時無言,這窮還窮出優越感來了。
過了一會,他才試探着問道:“如果能夠吃飽穿暖,而且還有餘錢使,這樣的日子你們想不想過?”
“不可能!”屠汝安斬釘截鐵地道。
李元利這下真被氣得不輕,不都說梅山峒的首領是峒民選出來的德高望重者嗎?怎麼會選出這樣一個二貨?只想守着窮日子過!
其實這屠汝安還真不是選出來的,他是沾了他哥哥的光。
朝中有人好做官,他哥哥當了峒主,封他一個副峒主,只是聽命行事而已,這樣的副峒主光他們一峒就有好幾個。
“咱們想盡了辦法,也不能讓每個人都吃飽,根本不可能有餘錢使!”屠汝安又冒了這麼一句。
原來他說的“不可能”是覺得梅山峒不可能吃飽穿暖還有餘錢,而不是不想過這種日子。
“怎麼不可能?咱們大興軍沒進四川前,那裡的百姓和你們一樣,現在他們過的就是我說的好日子!”
“你如果不信,可以和你哥一起去四川看看。”
李元利已經沒了再和屠汝安談下去的心思,他轉頭對劉玄初道:“玄初,等運糧的船到了後,你安排他們去四川看看,後面的事情你來解決。”
“元帥放心,學生一定將這事辦好!”劉玄初拱了拱手道。
李元利點了點頭,正要端茶送客,突然又想起一事,便又向屠汝安問道:“屠首領,既然你梅山峒中百姓連飯都吃不飽,爲何不到大興軍中來當兵?”
“若是成了我軍中士卒,不但能吃飽穿暖,而且每月還有餉銀拿,養活一家人綽綽有餘,豈不比你們窩在山中捱餓好?”
屠汝安心中一動,但又覺得不大可能,他連忙問道:“當真有餉銀拿?能拿多少?”
他們聚在一起抗擊東虜,不但沒錢拿,而且連吃的也要自己帶,現在既能打韃子,還能拿銀子,如果真有這樣的好事,誰會不願意幹?
“剛加入時每人每月一兩銀子,至於以後,就要看各人的本事,立功越多,賞銀越多,官職越高,月餉也是越高!”
“刀槍甲杖、衣服被褥,全由軍**給,伙食不用付錢,非戰時五天吃一次肉!不過我大興軍素來不收力弱體衰、偷奸耍滑之輩,而且還要能吃得苦!”
“當真這麼好?”屠汝安鼓着一對牛眼問道。
說到底他還是有些不相信,要是流宼待遇有這麼好,那豈不是誰都跑去做了流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