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宮裡便派了太醫來給明媚看診,雖說是醫治眼睛,其實不過就是做做樣子罷了。
那傷是彼岸花所致,除了三生石根本無其他東西可以治癒,所以崔鈺只是注入靈力暫時緩解她的眼疾而已。且小姑娘也並不能完全看清,不過模糊着看見些東西,不至於做個睜眼瞎。
眼見她閉上了右眼也依然可以行走自如,明大抱着妹妹哭得一塌糊塗,拜完了御醫又拜崔鈺,嘴裡念着叩謝天恩,祖宗庇佑。
明大媳婦也抹了抹眼淚,笑着道,“這丫頭自小就是我帶大的,跟親生女兒沒有區別,剛生下來的時候氣息弱得很,連穩婆都說她活不長。”
“我和她哥哥日夜照看,終於養到這麼大,真真是心頭肉一般。”
“大嫂別哭,我以後一定好好孝順你和哥哥,好不好?”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淚,明媚窩在婦人懷裡,乖得像只貓兒一樣。
“只要你好了,嫂嫂就是即刻死了都安心呢。”戳了她的頭一下,明大媳婦復又將她攬在了懷裡。
“十妹妹馬上就要去書院了,嫂嫂若是捨不得,不然就叫她留在家裡吧。”明嫣在一旁看着,之前明媚眼睛不好的時候,她倒也能安慰自己那些寵愛都是憐憫多些,且同爲嫡女,自己怎麼也比一個半瞎子強。
可如今她好了,還被皇帝親自點名送去皇家書院,跟那些皇親國戚待在一起。只要一想到明媚日後會比自己嫁的好,她就生氣,那點子和莊尋訂親的喜悅頓時煙消雲散。
“那可不行,這是陛下的恩典,洛陽城頭一份兒的榮耀,又是夫子……王爺親自教導,從前想都不敢想的,竟然都落在我媚兒頭上了,怎麼能不去。”
“何況麗正書院就在洛陽,若是想要回來,隨時都可以的。”言畢又不忘看了眼崔鈺,明大媳婦恭敬地問到,“王爺,媚兒可以回來吧。”
“這是自然。”拱手回了個禮,白衣書生面色如常,“夫人還是叫我崔鈺吧,十姑娘是明家的孩子,想要回來隨時都可以。”
“不過是因爲章太醫常待在書院,而那邊依山傍水,也是個養人的好地方,對她的眼睛恢復有好處。”
編了個正當理由,李隆基雖然招搖一番,但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至少能讓他帶着媚兒出去。
不然總拘在這一畝三分地,這兩年還好,待日後她大了,想親近都親近不得。
“那就更要去了,”摸了摸明媚的頭,明大囑咐着,“到那好好治眼睛,一定要聽夫子的話,知道麼?”
“知道,等我回來,眼睛一定全好了,到時候和你一起去打獵。”小姑娘聞言畢上了右眼,做了個拉弓的姿勢,逗得全家人笑個不停。
沒過幾日崔鈺便帶着明媚去了麗正書院,明大看着漸行漸遠的車馬,不免嘆道,“之前還說不能讓明媚嫁給崔鈺,怕是屈了,如今倒好,人家身份尊貴,於宮中有陛下這麼個侄子,於民間又有那樣出手闊綽的叔叔,咱們哪裡高攀得起。”
“就算高攀得起也不行。”
見自家媳婦在一旁反對,明大不解道,“你之前不是覺得崔鈺很好麼,怎麼又不行了。”
“那是之前,他只是個書生,媚兒金尊玉貴,嫁給他看似委屈,實則不然。咱們家比一個沒落書生高出這麼多,那嫁過去還不都是媚兒說了算。可如今他什麼身份,高高在上的,小十若再嫁與他,纔是真真要受委屈了。”
聞言豁然開朗,明大不住點頭道,“也對,皇親國戚,哪個不是妻妾成羣,媚兒性子傲,若是做大房也就罷了,若是做小,可不要委屈死,別說她,我都不同意。”
夫妻兩人眼見着明嫣定了親事,心思也跟着活絡起來,再有兩年明媚便也到了金釵之年了,定個親,等及笄嫁過去,也算了了他們一樁心事。
明媚自是不知道家裡人爲她考慮了這麼多,小姑娘跟着崔鈺在書院讀書玩樂,簡直是樂不思蜀,且每逢年節玄宗便招崔鈺入宮,連帶着他那個叔叔也不放過,所以一年到頭她都很少回家。
西京去了幾次,金陵也拜訪過了,漸漸的,她再也不能坐在夫子肩膀看花燈了。
海棠花謝了又開,大雁南去又再來,明家的十姑娘彷彿一夕之間變長大了,出落得比洛陽城內任何一位富貴千金還要美。
手裡拿着兄嫂派人送來的信,一襲胭脂色衣衫的少女穿過落着春雨的院子,一路來到了崔鈺的書房。自上次看見一個婢女對着她家夫子投懷送抱之後,明媚再來這兒的時候便學會了不敲門。
每次都硬闖。
崔鈺拿她沒辦法,說她她就掉眼淚,可憐巴巴的,好像自己刻薄了她似的。
索性就由她去,反正是書房,又不是臥房,他穿得齊齊整整,也不怕她佔了便宜去。且他倒是希望被佔便宜,但他總覺得她還小,才十三歲過一點,身段剛剛長成,遠沒有當年嫁給他時那般婀娜玲瓏。
所以他不急,嗯,一點兒都不急。
“夫子,你幫我看看這信要怎麼回纔好。”白嫩的手指夾着那封信,女子的脣角上揚,眉眼裡全是小心思。崔鈺接過那封信來一看,心裡忍不住冷哼了一下,可面上卻依然如常。
“不就是叫你回去說親麼,有什麼不知怎麼回的,過幾日回去一趟就是了。”淡淡地將那封信放回了桌子上,果然看見她耷下臉來。
不高興就要說,憋着算怎麼回事。
男人好整以暇地看書喝茶,一點兒都不理會她。
“我小日子來了,身子不舒服,走不了路。”就在他對面坐下,她第一次來月事的時候疼得哭了好久,一直都是他在旁邊安慰,所以明媚對他什麼都敢說,這幾年夫子與她愈發疏遠,她知道是因爲自己長大了,男女授受不親,兩人不好膩在一起,可是每逢這幾日,她都賴在他身上,偏要他用手替她捂着肚子纔好。
也正因如此,別人難熬的日子於她而言格外享受,幾乎巴巴盼着。
“那就過幾日,過幾日好了,我帶你回去。”將書放下,男人頗爲正經地繼續道,“既是不舒服,怎麼不回去歇着,一會兒我叫人端了糖水過去給你喝。”
兩三句就被他打發了,明媚氣不過,轉念就有了別的主意。
她這幾年也跟着他學了不少,排兵佈陣的那些心思他會,她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