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你之前從不許任何人接觸你的身體,今日爲了玄寧還真是豁出去了。”笑着坐到他背後,其實崔鈺等這一日也很久了,他一直都想改帝俊的魂,但苦於沒有機會,所以沒能下手。
冥魅重活一世,玉山娘娘的魂改了,阮瑟瑟被貶回修羅成了傻子,現在就只有帝俊和冥徹了。
她自己的哥哥自然會護着她,但作爲罪魁,天君大人實在不值得信任。
是誰說過,死亡不是終點,唯有遺忘纔是。
“好了,朕可是很信任你的,快來吧。”帝俊已經快撐不住了,魂若是散了,樣貌變醜倒是其次,主要是他就真的會變成他最討厭的修羅族人。
手中的勾魂筆化成一把短小精巧的刀子,崔鈺這幾日跟着那人學做骰子,刀功練得不錯,“放心,反正你被凍的差不多了,應該不會太疼。”
皮膚被割開的一瞬間,帝俊還是悶哼一聲,不過好在很快他就沒了知覺,整個人就像睡着了一般。
因爲崔鈺將他的魂抽走了。
仔仔細細查看着男人的心思,幾乎把他的一生都讀盡了。
蟜極對兒子的管教極爲嚴苛,稍不合他心意便非打即罵,而在人前卻是理性剋制,是妻子眼中溫柔的丈夫,弟弟眼中忠義的兄長。
那時泰山府與九重天走得很近,而鳳粼洲的水君沉迷酒色,與他們並不相熟。
直至幾個孩子陸續出生,帝俊學了他父親的皮毛,人前懦弱人後精明,這種性子讓周遭一衆弟弟妹妹都不喜歡跟他一起玩兒,唯有魍魎視他爲兄長,去哪兒都要帶着他。
這自然有蟜極在顓頊面前作戲成功的原因,可除此之外,或許也因爲那人心善,自始至終對帝俊都不曾生過歹意。
所以魍魎死後,帝俊也曾在房間哭得泣不成聲,崔鈺看着男人涕淚橫流的樣子一時也不知該同情還是該嘲笑。
再之後便是星繁齋中的那一幕。
崔鈺自然不想去看,只打算直接抹去,可令他沒想到的是,帝俊於那一夜並沒有留下什麼記憶。
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不斷想着他已故的雙親。
如果早知道父親生了這種念頭,就該叫冥潤幫他改魂,撥亂反正,讓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軌道去進行。
就算不能,他也一定不會順着蟜極的意思去做,他會早一步向泰山府提親,求娶冥魅,徹底斷了對方那些不安份的心思。
他應該反抗的,可他卻沒有。
所以那晚於帝俊來說不過就是泄憤而已,並沒有什麼居心叵測的預謀,也沒有佔盡便宜的喜悅。
父親給他帶來的痛苦就像留在他體內的固魂之力一樣,時時刻刻都冰凍着他,叫他保持理智,不能任性動情。只是弦繃得緊了總會斷,而冥魅恰好被殃及。
時至今日,那件事到底錯在誰已經不好區分了,崔鈺知道自己的堅持有些可笑,甚至在冥魅眼裡他很極端,她以爲他嫌棄她,過不去心裡的坎兒,所以才這般捏着不放。
她甚至說過最該被抹去記憶的應該是崔鈺。
可其實他想做的不過就是保護她,脫胎換骨自然可以抹去一切污穢,但只要記憶留存,那些過往就依舊存在。
幸而帝俊沒有什麼齷齪心思,不然午夜夢迴,他若一遍一遍回看那場景,又有誰能阻止呢?
抹去了那段並不清晰的回憶,崔鈺爲他勾勒一場夢,讓他只當那夜醉生夢死,醒來後既不好意思求證是否失態過,也不敢篤定自己清白到沒有生出任何不該有的心思。
而冥魅的失蹤和失控全都推到了夢魔一人身上,從這個角度來看,東皇太一被推落誅仙台這件事就顯得有些無辜了。
好在泰山府功過相抵,勤王護駕,還幫他找到了一顆心。
且那些未能於父母身上尋到的親情,玄寧都盡數給了他,兩個孤苦無依的人湊在一起互相取暖,把經年的寒冰都融化了。
崔鈺從密室出來的時候臉色蒼白,才走幾步便站不住了,幸好冥魅及時扶住了他。
“你還好吧?”男人身上極涼,像是被凍壞了。
“無妨。”朝她笑了一下,轉而又對玄寧道,“叫人進去把他扶出來吧,應該一會兒就能醒過來了,裡面太冷,你在外邊等着就好。”
朝他行了個禮,玄寧自是不勝感激,“多謝姑父。”
夫妻二人回府的時候正碰見晏棠,年輕男人先是一愣,繼而笑着道,“父親母親回來了。”
“快幫我把人扶進去,杵在那兒做什麼。”冥魅沒工夫理會他那些小心思,她此刻只擔心崔鈺,“凝魂入心那麼難麼,怎麼費了你這麼多靈力。”
“自己御魂不難,可幫別人卻不容易,不然蟜極也不至於窮盡畢生修爲替他固魂。”
之後的幾日冥魅與他寸步不離,每日親自煎藥喂藥,見他喝完了還會獎勵他一顆酥糖吃。
“你跟我吵架之後就去了凡間麼?就爲了給他找心?”
“是,找了心就有機會改他的魂,不管他對你有沒有過不該有的心思,我都要盡數抹了心裡才舒坦。”趁着生病耍無賴,也不怕她怪自己。
“你瘋了麼?”冥魅使勁掐了他一下,直到男人眉頭皺着求饒才鬆手,“若叫我哥哥知道他又要罰你,你忘了鞭刑的滋味兒了麼?”
搖搖頭,崔鈺知道她捨不得,握住她的手笑道,“原來帝俊真的什麼也不記的,他沒騙你。”
眼眶忽然酸澀起來,她連跟他吵架和離時都不曾這麼難受。
“就爲了看他有沒有騙我,有必要這樣辛苦麼?”
“他欺負了你,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除了老死不相往來我們根本拿他沒辦法,若是他還記着往事,那我豈不是很吃虧?”
被他說得又笑出來,冥魅嗔了他一眼,忽然覺得帝俊這輩子除卻少時那段艱辛歲月以外,其實過的也不錯,“前幾年那些老臣對他並不信服,現在也好了,如今他妻兒俱在,無後的傳言也破了,改就改了吧,不能叫他白佔便宜。”
“何止如此,你夫君我可不是那麼心軟的人。”閉着眼睛說了一句,嚇得冥魅臉色都變了。
“你還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