嫿棠自制始終都沒有看到冥躍,母親不許她靠近,小姑娘和溫暖同坐在一輛車上,想要向護送他們的陰兵探聽消息,得到的回覆卻是別問了。
撩開車簾子朝母親的車架望去,只見雪地裡落了很多血,她捂着嘴不敢叫自己哭出來,但眼淚還是很快打溼了衣衫。
他被割了尾巴,那該有多疼。
直至到了泰山府,舅孃的哭聲像是一把刀子,一下一下割在嫿棠心頭,竟叫她有一瞬間不敢去面對。待到鼓足勇氣下車去看時,冥躍已經被人擡走了。
如果不是因爲自己,以當時的情形,被掩護逃走的應該是他。
就是因爲她想要藉故溜去崑崙山看衛琛,冥躍纔會遭此大難,且他明明一開始就知道她的那些小心思,卻還是由着她。在山洞裡把吃食都緊着她,自己根本沒吃什麼東西,返程的時候又一直揹着她,消耗了大量的體力,這才導致與那些雪狼相遇時,少年根本沒有足夠的力量與之周旋。
本來她也受了寒,扭了腳,應該在牀上歇着,可嫿棠沒辦法那麼心安理得地待在房間裡,她求了孟婆幾次想要去見冥躍,卻都被老人家搖着頭拒絕了。
“棠棠乖,不是婆婆不叫你去,實在是那場面你看了也是難受,你爹一直守在那兒爲他渡靈力,你娘又要照顧你舅母,你就好好待在這兒,不要去給他們添亂好麼?”嘆了口氣,孟婆將嫿棠額前的碎髮攏了攏,神情也不甚輕鬆。
“婆婆,我知道我闖禍了,我可以不去打擾爹爹,但求你告訴我,表兄到底怎麼了?”眼睛都已經哭腫了,小姑娘求着孟婆,那難過的樣子惹得人心碎不已。
“哎,好,婆婆告訴你,可是棠棠,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能怪你,所以你就不要自責了,好麼?”
見她急着點頭答應,孟婆有些無奈,此時她便是要崔嫿棠去修羅走一遭,估計她也會照做不誤吧。
“冥躍被那些人折磨得身上一塊好肉也沒有,尾巴割斷了,腿也打折了,以後能不能下牀走路....都不好說。”
嫿棠的眼淚洶涌而出,她抱着孟婆哭得撕心裂肺,只希望受傷的是自己。
是夜,她在冥躍的房門外足足跪了一宿,求崔鈺能夠讓她進去看看錶兄。
房間裡,好不容易撿了條命回來的少年剛剛睜眼,他身體虛弱至極,強擠出一個笑臉對着身側的男人道,“姑父,你就不要怪她了,這不是她的錯。”
“是我自己惦記她,所以才捨不得拒絕,我叫她在度朔山涉險已經是不對了,如果再不護好她,那豈不是更錯了,說到底,這一切都跟棠兒無關。”
崔鈺本來已經覺得很對不起冥徹和墨璃了,如今聽見冥躍這樣說,心裡的愧疚就更深了幾分。
虧他從前還不滿冥魅偏幫自己的侄子。
“是她的錯就是她的錯,你由她跪着好了。”硬起心腸不去理會,崔鈺舀了一勺藥喂他,卻被拒絕了。
“您不心疼我可心疼,快叫她起來吧,就說我現在病着見不了她,等好了再叫她來。”冥躍實則並不想見嫿棠,他現在這副樣子,怎麼好意思讓她看到。
將那碗藥放到一邊,崔鈺盯着冥躍的眼睛鄭重道,“若姑父想把她許配給你,你可願意?”
“不願意。”
直接拒絕,可眸底卻分明閃過一絲難過。
“姑父,若是從前您肯這樣說,我定要高興地跳起來,可是現在,我跳不起來了。”苦笑一下,似是並不想給對方帶來什麼負擔,“您不能因爲同情我,就耽誤了嫿棠的一輩子。”
直至崔鈺離開,少年看着關上的房門,臉上的笑容才漸漸消失。
他不知道外面的小姑娘走了沒有,可能得她爲自己哭一場,他就很知足了,這輩子用一條尾巴一雙腿換得在崔嫿棠心中擁有一席之地,冥躍覺得很值。
他安慰着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更不會叫任何人以此逼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
“衛琛很好,這是他同我說的。”崔鈺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兒,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就只留下這麼一句話。
涼亭裡,夫妻二人看着不遠處的小姑娘哭得連肩膀都劇烈地抖着,心中也有一絲不忍。
“從躍兒出事到現在,哥哥和嫂嫂一句嫿棠的不是也沒說過,可是我知道,他們心裡是難過的。”冥魅的聲音有些哽咽,她看見冥徹帶了一車狼皮回來,還將雪狼一族剩餘的人也全押解到了府中,可饒是如此卻仍不解氣。
“那些惡狼燒殺擄掠無惡不作,若是棠棠落在他們手裡,必定要受盡屈辱,幸而有冥躍救了他,魅兒,我的意思是,我們該叫她嫁到泰山府。”崔鈺攬着妻子的肩膀,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搖了搖頭,冥魅苦笑,“我何嘗不想,但躍兒會同意麼?崔鈺,叫他們自己處理吧,若是衛琛沒有走,興許躍兒就不會有事,我累了,什麼都不想管了。”
太陽再次偏西的時候,牀上的少年被疼得醒了過來。
渾身的傷口火辣辣的,叫冥躍覺得自己像是被燒着了一般,連喉嚨也幹得要命。
“該死的雪狼。”如果他能站起來,一定要父親留幾個給他,叫他把他們的尾巴也都割了。
掙扎着想起身卻是徒勞,他的腿一點只覺也沒有,估計這輩子就要癱在牀上了。還好泰山府交給了弟弟打理,不然府裡的太子成了殘廢,豈不是要讓三界其他仙神笑掉大牙。
“誰在外面伺候,給我倒杯水。”
招呼了一聲,很快便有一杯熱茶遞了過來。
冥躍起不了身,只能繼續道,“是哪個俊俏的侍女姐姐,麻煩扶我起來,你這樣端着我可喝不到。”
言畢便看見那茶杯抖了一下,他這才注意到那雙又細又長的手,根本不是一個下人該有的樣子。
撩開牀幔,只見小姑娘正滿臉淚痕地站在他牀邊,死咬着嘴脣不敢出聲。
“嫿棠?誰叫你進來的,你哪會做這些事。”急着把她趕走,可語氣又不敢太重,只得重新放下幔帳,偏過頭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