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找到錦瑟的時候,錦瑟的情緒已經基本上恢復穩定了。至少,眼淚不再洶涌不止了,只剩下了兩個紅紅的眼圈兒。
然而,從商場出來的錦瑟自始至終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丁玲從柴堇的手上接過錦瑟之後,和柴堇道了一聲謝,就急匆匆的帶着錦瑟離開了商場。這會兒,她們兩個正坐在開往公寓的出租車上。
這一路上,丁玲擔憂的眼神兒總是忍不住落在錦瑟哭紅的雙眼上。錦瑟的眼神兒,呆滯又空洞,看的她心裡一陣抽疼。偏偏,她又不敢在這個時候說些什麼話。
若是說安慰的話,只會惹得錦瑟更加難過和傷神,起不到正面的作用。若是說些東扯西扯的話,偏偏她還說不出來那些話。
車廂裡,除了前排的司機師傅偶爾說一句話,其他的時間都是一片沉寂。
突然——
“他瘦了,很多。”
錦瑟輕輕的一聲兒,讓丁玲心裡爲之一顫。她的聲音很小,但卻十分清晰。
丁玲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錦瑟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帶着心疼的一句關心,她以爲,錦瑟這麼堅強的姑娘,應該會盡量表現的若無其事。
這會兒,直到錦瑟和自己說了話,丁玲那擔憂的眼神兒纔不像之前那般東躲西躲,而是將目光大大方方的落在了錦瑟的臉上。
這麼仔細一瞅,丁玲才發現,錦瑟那張經過妝容的臉蛋兒已經被淚水沖刷的有些花掉了。淚水流過的地方,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不同於那些被刻意妝成暗淡膚色的地方。
然而,這會兒錦瑟的心思卻是和丁玲完全不同。
當莊易站在更衣間門口兒的時候,錦瑟是看見了他的。她刻意露出了一點點的縫隙,給自己的眼睛留一點點的空間,奢望着能夠看一眼他的正臉。
只一眼,錦瑟的心臟就抽疼的不像樣子的。也正是因爲那一眼,她積蓄已久的眼淚才決堤而出。
莊易是真的瘦了,身形瘦了,臉部也瘦了。臉部的消瘦讓他本就突出的五官更顯立體,但卻顯得有點滄桑了。
只看他的臉,錦瑟就知道他這一個月的日子究竟是怎樣過來的。想必,他的痛苦只會比她多,而不會少。但是,她也不敢想,害怕想。
已經堅持了一個月了,再有四個月就好了,她不想半途而廢。
正如當初刑少鴻問她的時候她的回答,既然她已經出來了,在沒有平安生下孩子之前她是不可能再回去的。莊易已經經歷了一次失去,萬一她生孩子的時候會有什麼閃失,她不想讓他再經歷一次。
得而復失,比起單純的失去,只會更加痛苦,痛苦百倍。
錦瑟自己都不記得自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萬分在乎這個男人的感受,在乎他的一舉一動,最怕看到他皺眉。第一次相遇的時候,當時的她就算是想破腦袋也沒有想過她會成爲莊易的妻子。轉眼,時隔已經將近一年。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的她愛這個男人,愛他的一切,勝過了愛自己。
但是,若要讓她說出她愛這個男人的具體理由,她一時間又有些說不清。她想,倘若能說出爲什麼愛,那便不再是愛了吧,或者是有目的的愛。
女人本就是感性的動物,容易被情緒佔了上風。可能,她愛上他,只是因爲某個天雷勾動地火的瞬間。也或許,她愛上他,是因爲日久生情。
愛情,可以是潛移默化,也可以是一瞬間的火花。也許你起初以爲並不怎樣的一個人,但就在以後相處的某一個瞬間,你就確定了,這個人就是對的人。
再者,錦瑟打心眼兒裡覺得,愛上這個男人其實根本不是一件難事兒,相反還很容易。他那麼優秀,哪裡有不愛的理由?或許起初只是好感,後來慢慢的相處,就逐漸演變成了愛。
很久以後的某一天,錦瑟回想起來的時候,才發現,她真正發現自己愛上莊易的時候,是她第一次離開被莊易找到的時候。那個晚上,莊易眼底的破碎刺痛了她的心臟。她才明白,那種心疼,便是愛。
只是,錦瑟有時候也在想,莊易究竟是愛上她哪一點了呢?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的呢?
老實說,一見鍾情和緣分這樣的字眼兒,看在錦瑟的眼裡其實就是鬼扯。一見鍾情鐘的是臉,而且,就看他們初次相遇的時候莊易對待她的態度,那像是一見鍾情麼?那分明就是不共戴天啊!
再者說,像是莊易這麼理性的男人,一見鍾情這樣的事兒就算是說破大天,也不會落在他的頭上。
至於緣分,這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錦瑟也不信。她相信冥冥之中會有些什麼是註定的,但是如果只是把愛情簡單的歸結於緣分使然的話,未免也太敷衍。
錦瑟一直都沒有想通莊易是什麼時候愛上她的,也從來沒問過。
直到後來——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自從錦瑟說完那句“他瘦了,很多”,車廂裡就再一次陷入了寂靜。丁玲的嘴皮兒在動了幾下之後,最終還是選擇沉默,什麼都沒說。
說些什麼呢?
或許,錦瑟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回答,她只是想簡單的表達一句話而已。再者,她沒有丁當逗趣兒的那種本事,也不會說太過好聽的話。她知道,中肯的話錦瑟現在肯定是聽不進去或者是不想聽的,所以,還是選擇了沉默。
交通路況十分好,沒過多久,已經到達了刑少鴻用來安置錦瑟的那套公寓。
除了目光有些呆滯,錦瑟其他方面看起來依然是十分的正常。有了剛纔在商場的教訓,下了車,兩個人就直接進了單元樓,避免在公衆的視線之下暴露太久,從而引起了目標。
這一路上,錦瑟已經暗自下了決心。剩下的四個月,她絕對不會再踏出這個地方一步,只是安心養胎。
見了不能相見,反倒不如不見,只會徒惹一陣心傷。
別人不能理解,錦瑟自己卻是清楚的很。見到莊易的時候,她總是有那種不顧一切都要撲到他懷裡的衝動,每一次都是極力的剋制自己纔沒有真正那麼做出來。
那種感覺,太過痛苦。
錦瑟和丁玲進了電梯,這一路上都是暢通無阻,電梯根本沒有在中間的哪一層停下來過,直奔她們所在的樓層。
伴隨着“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錦瑟和丁玲先後走出電梯。然而,她們還沒來得及走到自己的公寓,對面的那套公寓的門就被打開了。下一秒,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了錦瑟和丁玲的跟前。
沒有想到刑少鴻會突然出現,錦瑟和丁玲皆是一愣。只是,錦瑟的愣住只是一瞬間,轉眼間眼神兒還是一如剛纔那般的空洞。丁玲的愣住卻是實打實的有一會兒,心裡也跟着打起了鼓,默默的垂下了眼皮兒,不敢對上這個男人的眼神兒。
與此同時,丁玲的心裡也泛起了一陣酸澀。他,是從對面那套公寓出來的。
對於這一點,錦瑟非但沒有像丁玲那般覺得意外,反而是覺得再正常不過。這孤男寡女,就算刑少鴻和宋微起初是真的沒有什麼事兒,相處的久了,再加上外界一致認爲他倆是有什麼事兒的,發生點兒什麼事兒也就變得理所應當了。
不過,現在的錦瑟確實是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在乎這些。
“你們出去了?”
這會兒,站在錦瑟和丁玲跟前兒的刑少鴻並不如往常那般掛着妖孽的笑容,反而是眉頭緊鎖,隱隱的還有些擔憂。只不過,他的眼神兒只是落在對面兩個女人其中一個女人的身上,另外一個,並不能分走他丁點兒的目光。
“事情的經過,你應該都知道了吧?那就別問了。”說罷,錦瑟再也沒有看刑少鴻一眼,直奔公寓門口兒的方向走去。
幾乎就在同時,對面那套公寓的門再次被打開,宋微從裡面走了出來。她只是笑,並不說話,也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而錦瑟,也像是什麼都沒看到沒聽到一般,只是走過去開門,也沒有再回頭。她現在的心思根本就沒有閒着,哪裡還有工夫去關注那些八卦。
不過,她確實相信刑少鴻已經知道並且瞭解了事情的始末。以他的手段,沒什麼不可能。
錦瑟一句話,就將刑少鴻接下來的話給噎了回去。他這才意識到,他其實是沒有權利過問這些的。錦瑟找他幫忙,他答應了,是他自願的,可以說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甚至於,就算她今天真的和莊易走了,他也沒有任何權利去過問。
呵——
刑少鴻心裡的笑有點苦,有點冷,還有點澀。
今天他得知錦瑟出去的消息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去找她,而是他根本不相信她會出去,直接就急匆匆的趕到了這邊,連鑰匙都忘記帶了。
如果不是宋微剛好在家,他就只能吃閉門羹。
……
一件讓所有人都心思各異的事情,就這麼過去了。接下來的幾個月,日子還是那樣,每人都有每人的心思。
轉眼間,距離錦瑟的預產期只有一週了,也恰好是夏季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