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邸,紅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後的夏月凌。/ 最快的小說搜索網/黃桑與容蓮兩個丫頭嘴快,就要跟她說酒樓的事,我聲音一沉道:“桑丫頭,容丫頭,有客人來,還不回去整理一下,留客人吃晚飯?”
容蓮和黃桑便嘟嘟嘴進屋去了。紅蕖也覺得有異,便要跟過去,我叫住了紅蕖,道:“夏先生爲了送我們回來,披風都未披,這天寒地凍的,你進屋去拿件披風給夏先生。”紅蕖應了聲“是”,看了看夏月凌便進屋去。不一會兒便拿着一件黑色大氅遞給了夏月凌,說道:“婆婆,今晚是要留夏先生用晚飯嗎?”
“如果不便,夏某便不打擾。”夏月凌也看出了紅蕖的敵意。
“怎麼會呢!凌兒。你陪婆婆走走。婆婆有些話要問你。”我抖了抖大氅上的雪,今天的雪異常大,地上已積了厚厚一層,我想了想,又轉頭對紅蕖說:“如果菜頭回來,叫他不要走。晚上我有事找他商量。”
紅蕖應聲進屋。夏月凌過來扶我。我輕輕擺手,示意他我身體還硬朗不需扶持。他便淡然地跟着我。
說實話,來這個宅子這麼久,我竟沒有出去走走,深居簡出,也是爲了引來夏月凌。
這宅子靠山依水,周圍有茂盛林木。若是再栽幾叢竹,倒是清幽之所。只是這漫天大雪,實在不是竹可以存活之所,即使是存活了,也斷然是失卻了那份幽靜了。
我在成河邊找了塊光滑的石頭坐下,夏月凌也很有禮貌地站在旁邊。我有些亂。一則是因爲他太像鬱磊,二則是我突然退卻了,是否真的要鼓動他去爭這天下。
周圍的風雪飄着,我們彼此都沒有說話。我不說話,他卻也沉得住氣。只那麼站着。
許久,我才問道:“凌兒,婆婆今日問你,你可要老實回答。”
“凌兒對婆婆斷然沒有隱瞞的道理。”他語調純真,聽不出一點虛假。
“好。那婆婆問你。你爲何要這天下?”我厲聲問道。感覺他一顫。呆愣了半晌。以極其輕地聲音問道:“婆婆問地是爲何要這天下。而不是是否要這天下?婆婆就如此斷定我要這天下?”
“婆婆自有判斷。// 最快的小說搜索網//你只消告訴我原因。須知最是無奈帝王家。”想到以前看地那些皇家小說。宮廷電視劇。其實做了帝王也是諸多不便地。
“凌兒一開始也是對皇權沒有任何地想法地。但是後來經過了諸多事情。便不得不考慮去將天下握在手裡。”夏月凌緩緩此說。清冷地聲音在雪地裡慢慢地散開。在這個飄着大雪地傍晚。我坐在冰冷地石頭上。看着靈都成河純淨地水緩緩地流走。
夏月凌就站在我身旁。目光飄向遠方。向我敘述一些久遠地、帶着血腥地。讓一個男孩徹底失去童真地往事。
夏月凌。夏月國玄真皇帝之十八子。母妃出身靈都布衣之家。生性賢淑溫良。貌美端莊。十六歲被召入宮。封爲靜妃。深得玄真寵愛。入宮一年便懷上龍種。
其時。太子位懸空。朝野皆傳言。靜妃若得龍子必封太子。然。懷胎十八月不出。朝野皆傳言靜妃所懷妖孽。時。玄真皇帝微怒。親自去祭司神廟請神。大祭司離雲亦斷言此子乃妖孽。必除之。帝不忍。幽禁靜妃於冷宮。
靜妃懷胎二十個月,夏月凌出生。朝野一片除妖之聲。玄真無奈,下旨焚燒嬰孩。此刻,恰巧大祭司離雲離奇死亡,七竅流血於神廟神樹下。
一時間,有人進言說十八皇子乃天神轉世,大祭司冒犯天神,故而受到天罰。有人進言指責說十八皇子乃妖孽,使用了妖法殺害了大祭司。
焚嬰之事便暫時擱淺。在朝野爭論不休之時,玄真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也只得把夏月凌和靜妃母子幽禁在冷宮。
“那也是一種保護。”我想帝王家的愛,遠離也是一種深愛的。
“哼。保護?他很快就忘記了我們,納了新妃,生了好些公主。可是嫉妒母妃的人並沒有忘記我們。不把我們徹底剷除,他們是不甘心的。”夏月凌的眼裡有着哀傷,有着風暴,有着暴戾,太過複雜。我不由得一驚。
他卻還是緩緩地說,聲音清冽。
那些沒有放過他的人,派了人來殺他。/// 最快的小說搜索網//那時,他一歲半,他的生命中抹上了一抹鮮血,奶孃時刻提防着這一天的到來,所以一直用自己的孩子替換着他。於是,那個和他一起出生的小生命便代替了他接受了死亡。
那個小生命的死亡讓他安然地在冷宮活到了十歲。那十年也是他最無憂無慮的十年,奶孃和母妃的疼愛,還有姑姑的照顧。他很快樂。
這種快樂戛然而止於某一天,一個被打入冷宮的新妃的到來。一同來來的還有那據說母儀天下的雲淑妃。她看到了夏月凌。其時的夏月凌眉宇間已有了玄真的影子。雖然奶孃竭力狡辯是自己的孩子,雲淑妃還是不可能相信。於是第二輪的殺戮便開始。
這一次,鮮血帶給年幼的他的震撼是最惡劣的。時夜,雲淑妃親自來到冷宮。黑衣蒙面,舉着晃晃的刀砍下了靜妃的頭,將刀刺入了蕊珠的後背。
“當她把刀揮向我的時候,我覺得我死定了。其時當時也沒想活。母妃已經不在了。蕊珠姑姑也不在了。”他沉靜在深深地痛苦裡。
“她終究沒有得手。發生了什麼事?”我最好奇的是這段,尤其是他提到了蕊珠姑姑。“她得不了手,因爲我是手握玉佩出生的。雖然至今我並不知這玉佩到底是何物。但那刻,它發出了強烈的藍光包裹住我,將那雲淑妃的刀彈開,還讓她直直撞到門柱上。接着便是蕊珠姑姑站了起來,渾身是血,她手一揚,一道藍光便如刀般沒入雲淑妃的胸口。”
手握玉佩出生?覺魂嗎?會是我的覺魂嗎?我震驚了。那種強烈的藍光跟我和蘇軒奕在青靈山遭遇危險時太相似了。如果這是我的覺魂,那麼他是誰?冥天嗎?
我有些暈了。冥天是冥神鬱磊啊。
“蕊珠姑姑就那麼向我走來,說‘乖,別怕。沒事了’,像個仙子。”夏月凌的聲音裡有些愉悅,也許是在那萬念俱灰的時刻,有了救他的英雄。也是還有別的情愫。
“你且給我說說你的蕊珠姑姑。”我對於蕊珠充滿着好奇。
夏月凌點點頭,帶着愉悅與愛戀的口吻開始回憶起這位蕊珠姑姑。
原來蕊珠是靜妃的陪嫁丫鬟,靜妃入冷宮時,也一併進去服侍主子。平時少言少語。不甚說話,夏月凌也未曾注意她。只是她手很巧,做的糕點好吃,常給夏月凌做着吃。這邊是十歲之前對蕊珠的印象。
可是那日,中了雲淑妃一刀後,斷然是沒有活命的道理,她卻在那束藍光出現後,站立起來,居然懂得了法術,手刃了雲淑妃。還留了下來,和夏月凌一起呆了一個多月,給他講故事,教他法術,引領他從悲傷中走出來。並且想方設法去了一趟神廟,找到了當時的大祭司夏淨塵,讓他替夏月凌沉冤昭雪。
也因此,玄真才重新想起了自己還在冷宮的十八皇子,重新接了他出去,封了號,賜了府邸。
誰料,蕊珠的生命卻也是到了盡頭。她微笑着說:“凌兒,記得我說的話。等我,我會回來幫你的。”
“婆婆,你知道麼?我常常在夢裡見到蕊珠姑姑。其實我知道她不是她的模樣。”夏月凌眼神居然有着熾熱的光華,在這漫天白雪裡,我陡然一驚,卻還是假裝鎮定地問:“什麼叫她不是她的模樣?”
“她告訴過我她是異時空的魂魄,不知爲什麼我閉上眼睛便能看到她的模樣。”夏月凌的嘴角浮出一抹笑意。難道他發現了什麼?
他說能看到我的模樣,那麼第一次在“雪國暖景”他爲什麼不出來見我?第二次在“雪國暖景”大堂他爲什麼也沒有一點異樣?
“那你等到她回來了嗎?”我有些底氣不足,還是顫巍巍地問出了這句子。
他在我旁邊的石頭坐下,看着被夕陽映紅的雪,輕聲地說:“前些日子,她出現在了靈都,只是她頭髮全白了。我有些懷疑,沒上前相認。我想她如果真的回來,定是要來找我的。卻沒想到她走了。”他的聲音有些落寞,懶懶地散在雪地裡。
我已經確定了,我是他要找的蕊珠,十年之前我離魂便是飄來了這裡,或許那時還在這裡遺失了一些魂魄。至於爲何要飄來此地,卻已不是我目前能解釋的。於是捶捶痠痛的腿,站了起來,對他說:“凌兒回去。”
“婆婆不聽我要天下的原因嗎?”夏月凌還是坐在那邊,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婆婆已經懂了,你是要至高無上的權利,保護自己所愛的人。可你想過沒有,即使是你的父皇,當初也是保不住你和你母妃的。”我不知道如何來說服他。倘若我真的是那個蕊珠,我更不願意他寂寞地坐在龍椅之上。自古君王皆寂寞。
“婆婆太小看凌兒了。”他輕輕地站起身,伸出手拂去我肩上的落雪。那種清爽溫暖的味道鋪天蓋地地蔓延過來,我有些慌亂,扭頭便往宅子那邊去。
“康熙當年對付鰲拜之前,是不是忍辱負重?”夏月凌突然提高聲調。那聲調直直穿過簌簌的雪花,震得我耳膜生疼。我擡起來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的神情慵懶清雅,卻有着洞察一切的笑意。
“你怎麼知道?”我問,這幾天,我確信我沒有對他講過康熙,我講的是康熙的孩子們。
“因爲蕊珠姑姑曾經跟我說過,要想成大事,必定要在羽翼未豐滿之前,斂起所以鋒芒,忍辱負重。”他笑意闌珊地看着我,讓我覺得整個天地間的白雪都只是對他點綴。
我沒有說話,就那麼看着他。如果當時的蕊珠是這樣教他的,此刻的我又有什麼理由去勸他放棄?
他走過來,看了看隱沒在山後的紅日,逐漸大起來的白雪,歸巢的烏鴉。有些感傷地說:“其境過清冷。我們回去。”然後扶着我往回走。
我沒說話,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終於在“連府”門口,我問了他:“既然你那時便懂得隱藏心性,今日爲何如此魯莽,去得罪你十哥?”
“哼,他?我不屑於得罪他。只是你是我要守護之人,我斷然不能讓你受凌辱的。”他看了看門口的匾額,又道:“這匾額書寫得不好,改日凌兒幫你重新做一個。”
他那種天然純真以及世俗的複雜混雜在眉間,讓我的心沒來由地痛。
罷了,罷了,既然他要這天下,我便竭盡所能。於是轉頭對他說:“今日之話,斷然不能再與別人說起。你比不上太子名正言順,比不上你九哥、十哥有軍功,沒有你八哥有滿朝文武的支持,沒有你十三哥背後的世家勢力。所以更要步步小心。”
“你這話和以前說的一樣。”他清朗的聲音響起。
我陡然一驚,步子有些凌亂。
他難道知道我是誰?我想問,卻沒有回頭,而穩了穩步子,忽略他的試探,繼續朝院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