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軒奕 九重天shang獨徘徊(一)
一、我是天之驕子
我叫蘇軒奕,商羽國軒奕帝。母后是丞相之女,我一出生便是太子,父皇極其寵愛我。
騎射弈文無不親自傳授,靈力法術亦由專人指點。
後宮的宮女、舍人以及父皇的衆妃嬪也對我客客氣氣。我是商羽國的驕傲,是衆臣口口聲聲說的拯救天商王朝的明君。
因爲據一千年前的祭司預言:千年之後,太子乃蘇澈帝轉世,可拯救天商於冰雪。
因爲跟蘇澈帝轉世扯上關係,我更是整個商羽國的驕傲與美好未來的期盼,甚至夏月國和箜晴國一些人都願意歸順商羽國。
說實話,我很不想和蘇澈帝扯上關係。兒時,不知他的事。年齡漸長,閱讀宮中典籍,看到蘇澈帝和蓮月的愛情,那樣美好、不染纖塵的女子,他卻將她放在宮廷裡,卻不去竭力護得她周全。
有次和父皇爭論,父皇嘆息.着說:奕兒,你還小,你還不明白帝王家的愛情。那蘇澈帝也是逼不得已。
後來,隨着年長,漸漸見慣宮廷裡.的勾心鬥角,朝廷裡的大臣的互相傾軋,也逐漸嚐到帝王被掣肘的滋味。也終究明白當日蘇澈帝爲天下、爲自己的母妃,他不得不對蓮月袖手旁觀。
可是,可笑的是我自己還是無.法原諒蘇澈。無法原諒蓮月問他那句“你想不相信我”,而他卻無動於衷。
許多次,站在商羽國皇宮的最高樓上俯瞰整個皇.城,看着天空不斷飄落的雪花。我總是情不自禁地設想,如果當初是我,我定然成爲全天下的昏君,也是護得她周全。
如果真是那樣,今日是不是就沒有這一千年的哀.傷雪飄?
十六歲那年,一向多病的父皇駕崩,我登基成爲.商羽國帝王龍軒帝,民間一時衆望所歸。我攜民衆之威,將我從八歲開始暗自的部署一步步實施,以解咒天商爲由,將世家逐個擊破,將當時的兩大權臣設計滅掉。
我十六歲到二.十歲的四年中,商羽國皇庭一片肅殺,血腥瀰漫。屍骨撲救皇權的集中,血洗禮了帝王的權威。我將商羽國牢牢握在手中,睥睨着天下。
二十歲的我站在高高的祭司臺上,受着萬民朝拜,白雪紛紛揚揚飄灑。我突然覺得很孤獨。想起那個據說與我有千絲萬縷的蘇家先祖蘇澈帝。想起他在春城舉行的那場盛大的婚禮。想起那白衣勝雪的男子與潔淨高貴的藍衣女子。兩個人,一起並肩看這天下,那是多麼美好的感覺,世界這麼大,但卻有人觸手可及之處。
於是,想到蓮月。按照蘇家古老的典籍,我是蘇澈轉世,那蓮月的轉世在另一個時空。那前世的遺憾,今生能否去彌補?她轉世而來的hún,會否再次與我執手相看淚眼,攜手同遊人間?
在偌大的宮殿裡,我不斷夢到朦朧的身影,一襲藍衣飄飛。
於是在大祭司受命啓程穿越時空找尋蓮月時,我與大祭司周翊天詳談了整個晚上。因爲我想見到她,因爲我不同意商羽國大祭司的解咒方法:讓蓮月灰飛煙滅。
那個晚上,我並不知這是另一個圈套的開始,但即使後來知曉,我仍然不感到後悔。
與周翊天換了hún。我知曉這舉動瘋狂,但隨着我一天天孤寂,一天天無法面對任何一個妃嬪。我便知曉,那個未曾見面的女子,是我的毒,我的蠱。
二、確認過眼神,我遇上對的人
穿越時空而去,月sè清幽的夜晚,我見到殘hún破魄的藍曉蓮。她長得其實不醜,但行爲舉止,實在不像大家閨秀,更談不上高貴。
但她面對比自己強大的血魔毫不退縮,她爲了鬼差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她狡黠,想利用我賺錢,編冠冕堂皇的理由,說得頭頭是道。
她的貪婪、狡黠,她打着如意算盤時的小快樂,無一例外都在臉上表現出來。她的真實更讓我覺得過去的二十一年,我全活在虛假之中。面對着,我不自覺地想戲弄,想kao近,甚至想:如果把這丫頭帶回那個沉悶皇宮,整個皇宮會不會因她而變得雞飛狗跳?
當我竟如登徒子一般對她說“既然曉蓮姑娘一番好意,那軒奕怎能辜負。”時,我自己都嚇了一跳。一直被大臣sī下成爲鐵血冷皇的我,竟會微笑着去調戲這個煙塵味濃烈的女子。
跟她回家,看着她在廚房忙碌爲我做飯,看着她若有所思、微蹙眉頭。我竟忍不住使用讀心術。
看到她是因爲我而發呆,我突然感覺心裡暖暖的,如同這個時空的日光。
我再一次想要將她帶回商羽國,放在身邊,潮起潮落,雲捲雲舒,都與我並肩。
當鬼差以及夏月國大祭司夏淨塵的出現時,我隱約覺得不安,預感到或許她便是蓮月,只是無論使用何種方法,卻總是無法得到一絲的神息。
我開始顯出一個男人的自sī。期望她不是蓮月,那麼她便少了危險,更重要的是,她與我回到天商,不必引來箜晴國雲家和夏月國夏姓皇族的覬覦。
我寧願她就是一個單純的修仙女,一個驅邪師。我寧願她單純地活着,站在我身邊。
藍曉蓮就那樣直直地闖進我心理來,且相處得越久,越無法自拔。
她的善良讓我驚訝、心疼。她被血魔陷害,警察追上門時,她還給警察派發符咒;當她yù亡命天涯時,她想起孤兒院和老人院的人還在等着她;當她被警察包圍在老人院,我和淨塵都猜測依照她火爆的脾氣,定是要對上的,然而她爲了不打擾老人,舉手投降。
她的智慧總是讓我不禁莞爾驚歎。警察局裡嬉笑怒罵鬧得有理有據;有時,她並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卻能憑蛛絲馬跡推出整個真相。
更讓我動容的是這個丫頭,總是覺有亡命徒氣質,無論何時,第一位都是別人,第二位也未必是她自己。
她就像我的蠱,一點一點種在我的靈hún裡,拔不出解不掉。
她教我用家用電器,洗衣做飯。我心裡竟萌生出:就這樣一直下去,天長地久都好。只與她一起,沒有國家負擔,沒有身份的阻隔,沒有國事的勞心。
第一次與她去逛街,第一次抱着她在人潮洶涌的街頭走,她那樣瘦,輕得像片羽毛。我的心細細密密疼痛,就想那麼抱着他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世界的盡頭。
三、傷人的不是刀刃,而是你轉世而來的hún
遇見藍曉蓮,我從嚴肅的帝王變成無賴的男子。藉着保護她,摟着她睡覺。感覺她像只蝦米,一直僵着身子,呼吸都壓抑着,直到天明才睡去。
我假意睡着,心裡不忍,卻又覺得有趣。她的馨香與美好,讓我不想放開她。
然而,她殘hún破魄竟能活着,手腕上來自冥界的鎮hún玉,鬼差組長鐵雄對她的呵護,還有她曾被地獄之火灼燒,以及她失去一段看不出端倪的記憶。
凡此種種,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藍曉蓮不是凡塵俗女,而我很可能失去她。
我第一次感到不安,感到對未來沒有把握。從前,對於朝臣還是其他,我都握在手心裡。
與她一起,我不斷對自己催眠,讓自己不要去想蓮月的事,不要去想歸去的日子一天天臨近。
和她一起回成都查真相。她的故鄉原來那麼美麗。
當我們牽着手一起在路上奔跑,當她帶着我去逛街,講她過去的點點滴滴。她生命,我不曾參與的時光呼啦啦全涌過來。
我多想告訴她:我想和她一起呆在成都,讓她用一生的時間講她的事給我聽。然而,我只那樣靜靜站着,心一點點疼痛,直至麻木。
我的子民還等着我回去,整個天商還期盼着解咒。
終於體會到當日蘇澈帝的心情。在kTV裡,我喝着紅酒,看着朦朧燈光裡,她好看的側影,偷偷掉了淚。
回去的車上,我枕在她懷裡,那一刻,風猛烈地灌進來。我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我一定要帶她在我身邊,即使賠上xìng命也在所不惜。
是的。在所不惜。我想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也鋪滿那百年好合的花朵,也替她鄭重戴上戒指,也會告訴她生生世世,我蘇軒奕都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是的,在所不惜。當得知她是冥神的未婚妻,我不想放手;當得知她便是蓮月轉世,我更不想放手。
她是我命定的女子。蘇澈帝對蓮月的虧欠,我會用生生世世的時間來還,我會把她寵溺成不會吃驚的女人。
然而,我被陷害了。血魔出現在夏園讓我徹底明白了周翊天的身份:魔界之王紫隕的轉世。
自己這副皮囊具有強烈的魔xìng,加之被血魔下咒,我無法再呆下去,我怕墮魔,便再也無法迴轉。
然而,一切都無法逆轉。我墮入魔道,渾身屬於紫隕身體的魔xìng引導衆魔的舒醒,世界陷入魔道,渾渾噩噩的我,唯一清晰的便是:上天入地,魔界還是人間,我都不能放開藍曉蓮。
我禁錮她在我身邊,我惶恐着,怕她嫌棄魔王這個身份。
於是我寵溺着她,爲她一怒殺魔無數;爲她歸省,不惜用所有法力佈置一個幻境;爲她將父母弟弟都放在安全之所。
我盡力地做,想讓她忘記我的身份,忘記我與她是魔與道的立場。然而,在鵝店裡,她放開我的手跟着鬱磊走的剎那。
我突然很想抱着她一起灰飛煙滅,那樣也比失去她快樂。
下令誅殺鬱磊等人,卻如何也下不了心去誅殺她。
她再回來,意圖昭然若揭。我卻不想去追究,我只想給她盛大的婚禮,讓她儘快做我的女人。
最終,在紫隕廣場之上,鋪排上無數的百合花,百米的紅毯,我看着她盈盈而來,紅紅的喜服映襯着她的jiāo媚。牽着她的手,那刻以爲從此後,便是圓滿。
可終究抵不過宿命。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灰飛煙滅。
那刻,我終於發現,我比愛生命更愛這個女人。
以灰飛煙滅的代價去爲她而戰,我覺得幸福。
在最後的關頭,我看見她蒼白的臉,滿臉的淚痕,空洞得可怕的眼神。
我頓時有想活下去的強烈念頭,於是對她說:“等我。”
破碎的元神與靈hún被她送我的那朵百合收起。我俯身在百合花裡,聽着她哭泣,看着她爲我瞬間白頭,看着她獨自穿越時空去危機重重的天商,看着她對着漫天雪花自言自語地說:爲何當天,我那麼任xìng,不懂珍惜,只知壞事情。看着她失去唯一一朵百合花時,她頹然倒下的情景。
我着急,然無能爲力。我只是隨時會消失的破碎hún魄與元神。我多想能重生,多想能擁她入懷,爲她擋去所有的危險,即使衝冠一怒爲紅顏也無所謂,即使成昏君、罪人也無所謂。
沒想到還有能抱着她的一日。她闖冥府盜取結hún燈,以血燃燈,救的是夏月凌。卻也救了我。我在夏月凌身體裡率先醒來,抱着她戲弄她,見她對夏月凌的關懷,我忍不住發怒。直到後來,她終於認出我是誰。
那刻,我恨不得馬上要了她,讓她做我的女人。
夏月凌果然是可怕的對手,他能預想得到我在他身體裡會率先醒來,他事先找好不死之身不滅之靈的材料給我,留言附贈無比狂傲的句子:你爲蓮兒而死,此番我替她還了,從此之後,她不再欠你什麼。她便可公平地來選擇你我。
那一刻,我便隱隱有預感,這個男人絕不是夏康峻可比擬。這個男人才是真正的冥神鬱磊的轉世。
四、安之若素的女子
因爲不死之身不滅之靈,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修煉,才能恢復。於是我忍痛離開藍曉蓮,躲進商都城外,蘇家歷代帝王修行的禁地陽山。
第三日,一身藕荷sè衣衫的女子便飄然而來,她說她叫容蓮,是藍曉蓮的shì女,是藍曉蓮讓她來照顧我的。
其實我在夏月凌的身體裡舒醒時,我便見過她。覺得熟悉,始終想不起。
她的出現。我知曉不是藍曉蓮,無奈我的身體還不足以抵擋任何的攻擊。便不戳穿她。
容蓮安之若素,很像玻璃杯裡的開水。
她替我縫縫補補,做飯鋪chuáng,放洗澡水。
很多時候,她安閒地坐在小院的鞦韆上,若有所思。她不是極美的女子,但淡然的臉上卻有一種讓人很安定很舒坦的美。
我想:或許沒有藍曉蓮,我也會愛上這樣的女子,一起過這種淡然的生活。可是我愛上了藍曉蓮,心裡便裝不下別人。
落花簌簌,日光和暖,日子悠悠,修煉累了,我看遠山霧靄。想念藍曉蓮。
靈力終於提升得比較高,親自去帝都皇城,周翊天卻去了夏月國。蘇慕輾轉有消息傳來:夏月國要將蓮花公主嫁給商羽國國君。那蓮花公主很可能就是藍曉蓮。
我着急,在我無法抗衡周翊天之時,我不能讓藍曉蓮落入夏月凌之外的人手裡,雖然夏月凌比任何人更可怕。
着急地要下山。容蓮端着飯菜看看我,只一句:吃了飯再去。
我嗯一聲,胡亂扒幾口飯,便出門御風。
容蓮急急追出來,喊:蘇公子,要注意安全。
我轉頭看她,她一襲藕荷sè衣衫,素顏烏髮,淡然的神sè間有一抹不易察覺的着急,那抹着急,我看懂了,叫做擔心。
我突然覺得這場景像是早已經歷過的場景。細細思量,纔想起這是以前和藍曉蓮在一起時,做的幻想。那時的我幻想着自己出門時,會有告別wěn。然後藍曉蓮回追出來抱着我說:軒奕,要注意安全。
想到藍曉蓮,我不斷提升靈力,來到夏月國靈都,在靈都城外,花嫁鸞車必經之處等了一晝夜。那車描着金鳳,終於來到。我輕輕一躍,周遭的高手統統挑落,然後挑開簾子,那女子擡眼看我。
只一眼,我便確定,這張着藍曉蓮容顏的女子不是藍曉蓮。藍曉蓮的眼神狡黠靈動,看人時,帶着略略的侵略xìng與探究。
圍過來的shì衛,素蓮的頂級暗器。我無心戀戰,順手結果了夏月國太子,順帶給夏月凌遞了封信:這一次,我也幫你解決了一大難題。
是的,對於夏月國,我所認定的真正對手不過就是夏月凌而已。
回到山中已是入夜,小屋亮着孤燈。容蓮坐在桌邊縫着我袍子,我在門口佇立片刻,心竟跳得莫名。遲疑片刻,推門而入。
“回來了啊?”容蓮驚喜地站起身。
我卻一愣,這句話,像是一個妻子對晚歸的丈夫說的。
我不自然地“嗯”一聲,快步走進屋內躺下,心卻久久不能平靜。
我有些懊惱:我怎麼可以忘記藍曉蓮。她爲我吃了那麼多的苦,她還在危機四伏的天商獨自一人。
次日,我板着臉趕容蓮走。
她淡然地看着我,神sè逐漸悲傷。
我毫不留情地將一直以來的謊言戳穿。我努力做出冷漠的樣子,冷眼掃過她說:“留鏡,別裝了。我是永遠不會喜歡一個脅迫我父君大人而嫁過來的女人。”
她一下子怔住,臉sè蒼白,喃喃地問:“你什麼時候歸位的?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從夏月凌身體裡復甦那刻就已歸位。至於你,我一直不屑說你,就想看看你有什麼yīn謀,此刻,你可以走了。”我背對着她說,心裡不知不覺壓抑得痛。
其實我騙了她,我是在和她相處一段日子後,我才知曉她竟就是我那個未婚妻留鏡,喝下飲lou化作容蓮。也知曉她幫過曉蓮。
我只是怕我對她無能爲力,怕自己負了曉蓮。便只能說出如此狠心的話。
良久,轉身,只有桌上孤燈搖曳,安之若素的她已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