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國相與大牲口
雲昭安靜的聽完楊雄的敘述之後道:“沒有殺人?”
楊雄不敢看雲昭鷹隼一般凌厲眼神,低下頭道:“杖五十,交予里長管教。”
“密諜司的人怎麼說?”
“無知鄉民爲謠言所蠱惑。”
雲昭看來裴仲一眼,裴仲立刻打開一份文書念道:“據查,蠱惑者身份不同,不過,行爲一致,這些鄉民之所以會篤信無疑,完全是被一枚十兩重的銀錠迷住了眼睛。
遊方道人在下了判詞之後,就跪地磕頭,並獻上雪花銀十兩,說是恭賀帝主降世,就是因爲有這十兩重的元寶,這些原本是極爲普通的百姓,纔會受人擁戴。
才能納妃,建國。”
楊雄臉色鐵青,拱手道:“微臣這就回襄陽,親自料理此事。”
雲昭瞅着窗外的玉山道:“這不怪你,我手底下的百姓如此愚蠢,如此容易被蠱惑,其實都是我的錯,也是上天的錯。
上天不肯給我一羣聰明的,而是把聰明的夾雜在蠢貨羣體裡統統交給了我。
既然我是他們的皇帝,那麼。我就要接受我的子民是愚蠢的這個現實。
當年漢武帝時期,也有無數的蠢貨自立,人人都以爲武帝會用嚴刑峻法,可是,武帝一笑了之。
唐太宗時期也有這種蠢事發生,太宗皇帝也是一笑了之。
大明太祖年間,這種事就更多了,人人以爲以太祖之暴虐性情,這些人會被剝皮實草,結果,太祖也是一笑了之。
我知道你之所以會輕判這些人,根據就是這些先皇門行爲。
所以,你做的沒什麼錯。”
楊雄鬆了一口氣道:“是誰幹的呢?張炳忠?李弘基,還是大明皇帝?”
雲昭笑道:“不是張炳忠,這傢伙拿下了南昌城,如今正在籌建建立他的大楚國呢,所以不會是他。李弘基也拿下了徐州,現如今,也準備稱帝了,名曰——大順,因此,也不會是他。”
楊雄道:“如此說來,皇帝的可能性最大?”
雲昭搖頭道:“也不是皇帝,皇帝的實力已經衰弱到了極點,他的旨意出不了京城。”
楊雄皺眉道:“我藍田國勢如日中天,還有誰敢捋我們的虎鬚。”
雲昭笑道:“這你就要問錢少少了,國內的事情都是他在操弄。”
楊雄有些爲難的道:“壞了您的名聲。”
雲昭笑道:“駿馬狂奔的時候會在意尾巴上攀爬着的幾隻蒼蠅嗎?別爲這事操心了,快去大會籌備處報道,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楊雄起身道:“這就去,只是……”
“那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有錢少少操心呢。”
雲昭目送錢少少離開,韓陵山就湊過來道:“爲何不告訴楊雄,出手的人是東南士子們呢?”
雲昭道:“楊雄一家與東南士子有很深的交情,難堪的事情就不要交給他了,這是爲難人,每個人都過得輕鬆一些爲好。”
韓陵山道:“想要塑造七十二路烽煙,三十六股煙塵,也虧他們能想的出來,侯方域看樣子也就這麼一點本事了,要殺了他嗎?”
雲昭搖頭道:“侯方域如今在東南的日子並不好過,他的家世本就比不得陳貞惠跟方以智,被這兩人攻擊的快要身敗名裂了。
現如今,冒着生命危險放手一搏壞我們的名聲,目的就是重新塑造自己在東南士人中的名聲,我只是有些奇怪,阮大鉞,馬士英這兩個人也算是目光高遠之輩,爲何也會參與到這件事情裡來呢?”
韓陵山嘿嘿笑道:“這就是大明士人想要出仕的一種方法,他們擔心貿然來投不會受我們重用,首先就要表現出自己存在的價值。
等我們把他們當做某一層級的對手之後,再來相投,我們就會按照先前對他的重視程度給予相應的待遇。
我敢打賭,只要陛下流露出招攬之意,這兩人會立刻幫助陛下平滅這些腌臢事情,並且會處理的非常好。
當然,侯方域一定會身敗名裂死的殘不堪言。”
雲昭搖搖頭道:“我不會要這種人的,他們要是坐上高位,對你們這些淳樸的人非常的不公平,不就是損失一點名聲嗎?
沒關係,我雲昭出身盜匪世家,又是一個人家口中殘忍嗜殺的魔王,且擁有後宮數千,貪花好色之徒,名聲本來就沒有多好,再壞能壞到那裡去。”
韓陵山又道:“浙江餘姚的朱舜水先生已經到了長安,陛下是否準允他進入玉山城?”
這個名字有點熟,雲昭努力回憶了一下,發現此人算是一個真正的大明人,抗清失敗之後,不願爲滿洲人效力,最後遠遁倭國,算是大明儒生中不多的氣節之士。
就點點頭道:“邀請舜水先生入住玉山書院吧,在開會的時候可以旁聽。”
韓陵山又道:“既然舜水先生得陛下允准,那麼,寫過《留侯論》這等鉅著的錢謙益是否也同樣待遇?”
聽韓陵山說到錢謙益,雲昭看了看韓陵山道:“此人道德人品如何?”
韓陵山道:“素來清廉,名重大明,文章光芒萬丈,爲東南士子之主心骨,此次前來,也是光明正大的來的,來之前還給皇帝上了奏本,說是要看看我藍天的虛實,看看陛下你的心胸氣度,是否有人主之像。”
雲昭嘆口氣道:“平生談節義,兩姓事君王。進退都無據,文章那有光。”
韓陵山奇怪的道:“人家沒打算投靠我們,就是來幫崇禎探探我們的底子,我以爲應該讓此人進來,看看我藍田是否有繼承大明江山的氣魄。”
雲昭拍拍韓陵山的手道:“你很喜歡《留侯論》?”
韓陵山道:“他十五歲時所撰寫的《留侯論》大談神奇靈怪,氣勢縱橫本就是少見的佳作,我還讀過他的《初學集》《有學集》也是言之有物,黃宗羲說他的文章可以佔文壇五十年,顧炎武也說他是一代’文宗’。
不僅僅是我讀過,咱們玉山書院的修養選讀科目中,他的文章乃是重點。
怎麼,陛下不喜歡這個人?”
雲昭沉默……無言以對……如果他不知道此人曾經有過“水太冷”“頭皮癢”這兩樣過往,雲昭一定大力歡迎這等人前來玉山,哪怕是親自出迎也不算掉價。
最讓雲昭無言以對的是此時的錢謙益正是光芒萬丈的時候,他沒有辦法拿人家還沒有做的事情來批駁他。
雲昭有時候非常的鬱悶,知道後世將要發生的事情對他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幫助,可是,知道了太多的事情,有時候又會對他形成困擾。
比如洪承疇,如果,雲昭不知曉他的過往,此時,他一定會重用洪承疇,可惜,就是因爲知道後世的事情,洪承疇此生必定與國相這個位置無緣。
要知道,在雲昭將要執行的政體中,國相的位置極爲超然,他這個皇帝人家選一次就要準備接受一輩子,只有等雲昭死掉了,他們纔有資格遴選下一位皇帝。
而國相這個職位,雲昭準備真的拿出來走全民遴選的道路的。
五年一選,最多連任兩屆,無論如何都要更換。
也就是因爲如此,國相的權柄非常重,一般的國務基本上都要依賴國相來完成,也就是說,除過軍權,立法,審判權不在國相手中,其餘權力基本上都屬於國相。
國相需要國民大會遴選,雲昭任命,一旦遴選,任命成功,如果沒有犯下叛國重罪,國相基本上不會被更換,會平安的一任五年。
這件事雲昭思考過很長時間了,皇帝之所以被人詬病的最大原因就是大權獨攬。
如果事事都是皇帝說了算,那麼官府犯下的所有過錯都是皇帝的錯誤,就像這時候的崇禎,全天下的罪過都是他一個人背。
不但百姓們這麼看,就連他麾下的官員也是這麼看的。
皇帝做到這個份上那就太可憐了。
雲昭不打算這樣幹。
他來大明是上天賜予的天大的好機會,好不容易當上皇帝了,如果把全部的精力都消耗在批閱文書上,那就太悽慘了一些。
國相這個職位本身就是拿來幹事情的,即便是出了錯,那也是國相的事情,大家只要忍耐他五年,然後換一個好的上來就是了。
他這個皇帝既可以挽大廈將傾於既倒,又可以成爲百姓們最後的希望,何樂而不爲呢?
也只有將軍權牢牢地握在手中,軍人的地位才能被拔高,軍人才不會主動去幹政,這一點太重要了。
韓陵山見雲昭陷入了深思之中,並不奇怪,雲昭就是這個樣子,有時候說這話呢,他就呆滯住了,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很多次了。
他只是沒想到,雲昭此時心中正在衡量藍田這些重臣中——有誰可以拉出來被他當做大牲口使喚。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裴仲已經給他換過三次茶水了,他這才從沉思中醒來,見韓陵山正在翻看他的文書,就不滿的道:“你怎麼還沒走?”
韓陵山道:“剛纔跟你說錢謙益要進玉山城的事情呢,你倒是給個準話啊。”
雲昭笑了一下道:“人家身負天下衆望,自然是有禮有節的邀請進來。”
韓陵山道:“你準備接見他嗎?”
裴仲在一邊更正韓陵山道:“您該稱陛下。”
韓陵山尷尬的笑道:“容我習慣幾天。”
雲昭笑道:“請錢先生看吧,我就不說話了,免得崇禎以爲我要拉攏錢謙益,現在的皇帝啊,小氣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