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火車的那一刻,古逸風的神情並沒有放鬆,秋茵知道他在擔心鳳城,離開的時間比預期的長了一半還多,不曉得鳳城那邊會不會發生什麼變故,中途火車到站,他們轉車,就這樣,坐了很多趟火車,纔回到了東北。
當秋茵和古逸風站在鳳城古家大院的門口時,人都瘦了一大圈。
“二少爺,二少奶奶回來了。”老管家大聲地喊着。
老管家的喊聲之後,讓秋茵感到意外的是,第一個衝出來的竟然是五太太,她跑了幾步停了下來,遠遠地站在影壁牆的邊上,絹帕捂着鼻子,好像強忍着悲傷一般,可當五太太的目光看到了古逸風緊緊握着夏二小姐的手時,臉色黯淡了下來,沒再走上前一步,脣瓣的血紅被牙齒咬得顯出了一道道慘白。
秋茵看着五太太,那女人的雙眸一直望着古逸風,眼中的隱含着的光芒帶着對回來男人的心疼和埋怨。
二太太抱着博霖出來了,若不是怕摔了孩子,她一定奔跑過來,就算如此,她也快步地走着,蓮兒跟在她的身後,一直說着太太慢點,慢點,可二太太還是疾步地走着,一直走到了秋茵和古逸風的面前,她看了看古逸風,又看了看秋茵,眼淚刷刷地流了下來。
“不是半個月嗎?這都多長時間了,還有幾天就兩個月了,媽要嚇死了。”二太太的情緒有些激動,她這段時間沒有兒子和兒媳婦的消息,想出去打聽,可古世興將她訓斥了。說這出去打聽不是讓人知道古逸風不在東北嗎?可能要了古逸風的命,二太太聽了害怕了,不敢再嚷嚷去打聽了,每天惶惶不安着,吃不下,睡不好的,好在有博霖在身邊,她倒是有個安慰,有個盼頭,如今兩個人都回來了,她也安心了,可這精神好像要崩潰了一樣,眼淚止不住地流着。
博霖已經在二太太的懷中坐得很穩了,他大睜着眼睛,看夏秋茵和古逸風,先是眨巴了幾下眼睛,小嘴一撅,哇地哭了出來,他一邊哭,一邊伸出了雙手,要抓秋茵,秋茵知道,兒子還認識她。
“博霖,媽媽回來了。”
秋茵一把將博霖抱過來,使勁地親着他的面頰,耳朵,還有頭髮,母子連心,他想媽媽,媽媽也一樣想着他,只是出了太多的變故,沒有辦法第一時間回到兒子的身邊。
二太太哭得更厲害了,抽搭着肩膀,四小姐站在一邊勸解着,說這人都回來了,怎麼還哭,說着話兒,四小姐也被二太太帶的哭了起來,她在家裡也擔心着。
古逸風讓她們別哭了。
“路上火車不方便,電話也不好打,現在人都回來了,還哭什麼?”古逸風皺着眉頭,他最看不得二太太和妹妹眼淚巴巴的樣子。
“不哭,不哭。”
二太太聽了兒子的話,擦拭着眼淚,這纔想起來吩咐蓮兒,讓人煮粥,煮菜,說二少爺和二少奶奶都瘦了,得好好補補,還讓老管家將行李拎進去。
蓮兒站在二太太的身後,一直低着頭,聽了二太太的吩咐,應了一聲,又低着頭轉身離開了,期間她只是偷偷地看了一眼夏秋茵,卻因爲二太太在,什麼話也沒說出來,不知爲何,秋茵覺得蓮兒好像有話要說,卻不得不忍耐着。
可這個時候,秋茵沒有辦法追上去問,畢竟剛回來,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就連問題也回答不過來。
蓮兒走了,三太太跑了出來,大呼謝天謝地。
“你們可算回來了,老爺和你三弟爲了等你們回來,婚事一推再推,這都推了多久了?再推這婚就結不成了,真不吉利,唉,我馬上差人過去傳話,明天就辦你三弟的婚禮。”
秋茵和古逸風都沒有想到,因爲他們沒辦法趕回來,古世興壓着不讓辦婚事,叢家因爲高攀了,也不敢說個“不”字,古逸風這個二少爺,就算不當東北軍的司令了,在古家的地位仍舊和以前一樣重要,古世興從來沒輕看了這個兒子。
“逸風和秋茵纔回來,累成什麼樣子了,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明天讓他們休息一天,結婚找個什麼急?後天結婚好了。”二太太不悅地看着三太太,一定是三太太剛纔沒有遮攔的話語讓二太太不高興了,那句不吉利惹了二太太。
三太太曉得自己胡說了,忙賠了笑臉出來。
“二姐,我這不是不會說話嗎?你就別挑我了,後天就後天,什麼都聽你的,我這邊也得準備一下,就去了,一會兒再找您商量。”
三太太眯着眼睛,看着秋茵,輕聲軟語地讓秋茵進去歇着,才一個多月不見,三太太現在儼然是二太太的人了。
二太太聽了軟乎話,才收了不悅的眼神,三太太這纔敢轉身離開,忙着叫人通知叢家辦婚事了,二太太要將博霖從秋茵的懷中接過去,誰知博霖見了親媽,誰都不要了,摟着夏秋茵的脖子不放。
“我也想他了,讓他跟我一會兒。”
秋茵就算再累,也不能這會兒讓博霖再哭了,她抱着博霖向裡走,迎面五太太身上的香氣飄了過來,一反常態的,她沒穿旗袍,而是一條絲綢的連衣裙子,這款式在這個時候很少見,應該手工縫製的,以前聽下人說,五太太不僅僅會唱戲,還會做衣服,這件應該就是她自己做的,看起來還真不錯。
想着五太太靈巧的雙手飛針走線,夏二小姐真是自嘆不如,從夏冬青,到青歌兒,還有現在的五太太,這些喜歡古家二少爺的女人,哪個不比夏二小姐更有女人味兒,可偏偏夏二小姐得了古二少爺的心,這是一段難以解釋的姻緣,若真要給個理由,只能說古二少爺看走了眼,或者夏二小姐有什麼蠱惑之術。
五太太性感紅脣的弧線微微上挑,露出了一個極其不自然地微笑。
“怎麼去了這麼久?”這還是五太太第一次和秋茵正面說話,她的語調很慢,語氣也輕,雖然問着秋茵,卻看着古逸風,這眼神還真像一個期待丈夫迴歸的妻子,可惜她只是古逸風父親的女人,一個可憐可悲,卻又無法自釋的女人而已。。
秋茵猜想五太太可能還不知道古逸風已經將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她,那些被五太太隱藏着在心裡,對於夏二小姐來說,卻已經不再是什麼秘密了,但關於這一點,秋茵永遠都不會說出來,她明白那種被人揭穿心思的痛楚,希望五太太能這樣一直堅持着,在心中保留着最後一塊聖土,最後一份隱私。
“火車出了點問題。”秋茵解釋着。
“他,你們沒受傷吧?”五太太竟然又追問了一句,那個“他”不曉得是五太太故意的,還是不小心說漏了嘴,她雖然很快改成了“你們”,可已經入了秋茵的耳朵。
秋茵抿着嘴巴,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儘量輕鬆,說很好,沒有人受傷,只是着急回來,一路休息的不好。
五太太好像鬆了口氣,說沒事就好,她這裡一直惦記着,怕出了什麼事兒。
秋茵如果沒有記錯,五太太在古家,不管出了什麼大事,都表現得鎮定自若,無關自己,高高掛起的姿態,可今天她竟然不淡定了,還魯莽地問了夏二小姐,幾乎不避諱她關切夏二小姐丈夫的眼神了。
秋茵尷尬,不知是不是該覺得榮幸,因爲她的丈夫,夏二小姐也順帶被五太太關心了一下,若秋茵不是古逸風一起出門,就算回來渾身是傷,五太太也不會湊上前問上一句。
“看着人都瘦了。”五太太心疼了。
不過她心疼的可不是夏二小姐,而是夏二小姐的丈夫,五太太說完,目光再次越過秋茵,看向了古逸風,那目光太過肆無忌憚,秋茵雖不是什麼善嫉的女人,可這會兒心裡也生了怒火,抱着博霖的手微微地抖着,可她儘量剋制着自己,她是古家的二少奶奶,不是隨便什麼人家的小媳婦,若是這個時候表現出什麼不悅,會引起大家的懷疑,想看二太太這房笑話的人大有人在,秋茵可不想古家傳出任何關於古逸風和五太太的緋聞。
在五太太的凝視中,古逸風的目光橫掃了過來,掃過了秋茵的面頰,也掃了過了五太太的臉,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秋茵的抱着孩子的手指上,然後他收了目光,邁開了長腿,大步流星地從影壁牆邊上走了過去,他的表情看起來實在冷漠,這種冷漠似乎是在警告五太太,有人已經在漸漸超越不該超越的界限了。
五太太的臉色變得難看,她低下了頭,不敢再說話了。
古逸風對五太太這樣的冷淡,將僵持的氣氛顯得更加不和諧了,秋茵雖然心裡有火,可這個場合如此窘迫會讓大家都難堪的,古二少爺可以不高興,可以冷了臉,可古二少奶奶卻要看得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