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把女人都攆回去休息,他關上燈,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星空,腦子裡空蕩蕩的提不起神來。
身體修復要養上一年,可傷養好了,能做什麼?
帶兵?大部隊牽扯的太多,不好說,可小部隊就沒問題了。只是帶領剌殺、狙擊手這種小部隊,小光現在做的都比他強。
或者做商人?教師?商人,似乎王洪的臉皮沒那麼厚,教師,這時哪有心情去教外國人劍術?
只做個富家翁?一身本事又不甘心。
王洪爲遠慮擔憂着,也爲近憂發愁着。
這一傷,短時間內不能練武,一年內動武怕是也有問題,這已經夠憋屈的了,每天醒來,各處傷口還不時傳來的癢痛,這才讓人愈加煩躁。
王洪閉上了眼睛,開始在腦子裡走劍,手指不時顫抖一下。
突然耳朵傳來了微小的風聲,王洪有傷在身,卻不是失去了功力,瞬間就睜開眼睛。
一個人站在窗前,正打量着王洪。
王洪眯了下眼睛,藉着星空和周圍燈光的光線,很快就看清了這個人,頭髮極短,面相有些威嚴,身上也沒殺氣,從氣度上感覺象是個和尚。
他正要張嘴詢問這人的來意。
那人先開口說了一句話:“固靈根而動心者,敵將也,養靈根而靜心者,修道也。”然後,就問王洪:“靈根是什麼?”
王洪聽過孫祿堂講過這句話,卻沒講過具體所指。見這人深夜過來,又無惡意,隱隱有所感,沒有遲疑,便以應了句:“丹田。”
國術中的丹田與正統內丹的丹田一樣,都是氣機自生,才知其靈根所在。
這一點,直到清末民初時,纔有寥寥幾個國術家有所感覺,孫祿堂是其中談的最多的。
丹田即不是用手指量出來的(中醫),也不是拿意念守出來的(內丹術簡化版和導引術等變型出來的氣功),而是遵循國術的幾大條根本要求練下去,靈根纔會自己出來。一般人信的不多,能堅持下來更罕見,不求打、不能飛、不速成,誰相信哪?想當年孫祿堂只是叫那麼多高手重新站下三體式,都沒誰認真去站。
可等真有了功夫,多數人又回到這條路上。只是紅塵磕絆,嗔念未消,回頭太遲,晚年所求已經無法迴歸正路,往往大腹便便、行走不良而終。
那人無所謂他的答案,對王洪說:“你有明白老師教,武藝上算是到了頂,可要想成就道藝,這一絲變化,也要再等三十年。恰好你身有重傷,如果能借此放下武藝,習我傳的道藝,三年必會小成。只是練了道藝,三年內不能再用武藝殺人了。”
王洪愣了下:道藝,練了不能殺人?不由的說出了口:“爲什麼不能殺人?”
“普通人長壽,還是習武之人長壽?”
“這個,好象是普通人長壽吧。”以王洪所接觸的國術圈子而言,武藝高超又能長壽的,還真不算多。
“爲何?”
王洪還真知道些這個的原因:“殺意傷神吧?”
“孺子可教!”
那人誇了一句,也沒管王洪有些古怪的眼神,繼續說道:“身體,是皮囊,也是去彼岸之舟。神識附之則活,去之則死。道藝,喜怒哀樂悲恐驚皆入意,一動殺機反傷神。”
不待王洪接話,他又說:“我教你一套神識上的東西。”
然後便滔滔不絕的說了下去:“你將神識這樣,……,身體這樣,……。”王洪有一肚子的疑問,卻見那人只顧講下去,只能先行強記。
等那人講了一遍,見王洪還在消化中,身形一閃,飄然離去,連名字都沒有留下來。
等王洪反應過來時,窗外空空,彷彿剛纔只是一場夢境。
他只好打開燈,把那人所講的內容記錄下來,又初步的習練了一下,感覺這套被這異人稱之爲道藝的東西,象是佛道二家思想的合壁,卻又無追求仙佛之意。
靜如獨立禪機,卻有着手之處,不求悟性。
動如足踏天罡,卻又不引天地之機,只求自得。
似武非武,似道非道。
神識放在其內,身體合於其上,當真不求靈根,而靈根自得。
更妙的,很合適王洪現在的身體。
王洪已經過了力氣與招式的初級武藝,更在意與力之間打轉很久,現在,進入了神識大勢之中。
早上,趙、林二位夫人再見到他時,發現只是一夜間,王洪如同換了一個人般。
引起身邊人如此感覺的,是他那眼睛,突然間少了無視人命的漠然,變的有些木納。
趙婧之沒有想太多,張嘴就問:“怎麼感覺你變了個人一樣?”
王洪沒有解釋昨夜的事情,只是淡淡的說了句:“我得着了個好東西。”
兩個女人奇怪的四處打量着,王洪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腦袋說:“都放在這裡了。”
隨後的日子就有了規律,除了早晚各一個時辰練功,其他時間如常人般,逗逗孩子,看看書,練練書法。
就是性格上變的有些孤僻,不太願意與外界接觸。
可他是個名人,一般人也許都不知道他住在那裡,可一定地位的人和那些跟他學過劍術的外國人,登門拜訪的絡繹不絕,天天都有。英國人還想着拉他出來,做個本地區的資政。
王洪以往還會出來應酬幾句,現在卻從心裡反感起來。
身體上越來越沉重,外傷收口不是很明顯,可內傷變化很大,內出血的那些後遺症明顯消退。在神識上更是有了突破,神識會不由控制跑到身外數米範圍活動。
不管這是幻覺,還是感覺,還是真實,確實入了道藝的門。
他突然覺得那個貌似和尚的人,讓他不要再殺人,怕是跟這神識上的修行有關。
生活象多了層色彩一樣,卻總有各種俗務牽扯着他,讓王洪心有不甘,一來二去,他起了隱世之心。
戰爭還在繼續,王洪卻在秋天,來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從想走,到訂票,到全家上了郵船,再到歐洲,總共才半個月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