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惡女

平氏雖說是妾,卻是沒賣身夫家的良家妾,武烈侯府不能隨意處死她。即使她觸犯了律法,犯有死罪,要處死她也需經官府審理,走法典的程序。

但有一種情況無須經過官府,那就是犯了家規大忌。不管是正妻還是貴妾或良妾,亦或是家族子女,有違家族要規,影響家族大計,族長就能下令把人處死。

徐家祖籍不在京城,族長亦在祖籍居住。京城有徐家的嫡系一脈,又有幾家旁支,徐秉熙被推舉爲家主。在京城,他可以代行族長之權,處治犯忌的族人。

爵位的承襲事關一個家族的前途,尤其象徐家現在的狀況,平氏喊叫的那些話已經觸犯了家族大忌。若海氏以那些話爲藉口,要處死平氏,理由充足,權限卻不夠。可徐秉熙聽到那些話,要處死平氏,就是理所應當,沒人敢置疑。

聽說徐秉熙和松陽郡主都來了青蓮院,聽到了平氏那些話,沈妍嚇出一身冷汗。青蓮院遠離內院,現在又天色不早,他們怎麼會到這裡來,又恰好聽到平氏叫喊的那些話呢?看來是有人向他們傳話告密,就是想要把平氏置於死地。

她知道平氏被人下咒,就是跟徐秉熙和松陽郡主等人說出實際情況,又有誰會相信她?她想救平氏一命,可事關家族大業,她又如何說服徐秉熙等人?

“姑娘,你快想想辦法吧!奴婢來報信時,姨娘已經被人拖出去了。”

腳步聲和哭求聲越來越遠,平氏的院子裡安靜下來,沈妍的心一陣狂跳。

“軒少爺呢?”

小丫頭急哭了,抽泣說:“軒少爺跟去善堂了,他哀求侯爺和郡主放過平姨娘,頭都磕破了。侯爺罵了他一頓,說要是他再求情,就讓人把他也拖下去杖斃。”

雪梨、黃芪和白朮正養傷休息,聽到外面說話,也都出來了。見沈妍無計可施,她們也都急得如同熱鍋裡的螞蟻一樣,轉來轉去,唉聲嘆氣。

沈妍極力平復自己焦急的心情,拉着小丫頭的手,問:“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剛被買進府三個月,在園子裡做粗使丫頭,嬤嬤們管我叫小三兒。”

“我讓人跟管園子的嬤嬤們說,調你到青蓮院來伺候,我給你取名叫木香。”

“多謝姑娘。”

“木香,你去告訴軒少爺,讓他拖延時間,別讓姨娘捱打,我馬上就過去。”

“是,姑娘。”木香跑出去幾步,又回過頭,滿臉憂鬱說:“姑娘,三奶奶知道奴婢來給您報信,衝奴婢晃了幾次拳頭,好象要砸奴婢。”

沈妍微微一怔,忙說:“你快去,三奶奶不會砸你,別把這件事跟別人亂說。”

木香應了一聲,就跑出了院子,幾個丫頭過來詢問情況。沈妍明白武氏的暗示,在侯府,與徐秉熙等人對陣,用什麼砸他們比板磚更見效?當然是銀子。她認爲此計可行,要趕緊準備,早點兒趕去善堂救下平氏。

她來到平氏的院子,看到幾個婆子守在平口,陰沉着臉,說什麼也不讓她進去。沈妍不想跟她們浪費時間,又急忙回到自己房裡,猶豫片刻,拿出一個錦盒揣進袖袋。她叫雪梨和黃芪也守到平氏院門口,又帶上黃精和白朮去了善堂。

落日的餘輝穿透條條垂柳,灑在平靜的湖面,層層漣漪盪漾金波。玉波如鏡的湖面清荷初露,翠葉含香,錦鯉愜意遊戲在蓮葉間。

沈妍顧不上欣賞黃昏日落的美景,她帶着兩個丫頭一溜小跑,穿過石橋,直奔善堂。沿着青蓮院後面的湖溏去善堂更近一些,她衷心祈禱還來得及。

徐家的善堂靠近后角門,是一座獨院,院子裡有一排敞廈,大概七八間房子。

此時,善堂內外站滿了人,每個人都捧出一張肅穆的臉,面無表情。慘叫聲和打板子的聲音從敞廈裡傳出來,在夜幕降臨的時刻,顯得格外淒厲。

沈妍來到善堂門口,聽到裡面正在行刑,她顧不上喘氣,就撞開下人,衝了進去。松陽郡主看到沈妍進來,沉下臉,呵令婆子把她也押起來。

徐慕軒被架在刑凳上,正在挨板子,隨着板子的起落髮出慘叫聲。他面色蒼白,臉上滴落豆大的汗珠,臀背的衣服上滲出血漬,顯然是被打得不輕。看到沈妍進來,他露出釋然笑意,一聲高亢的慘叫,就再也沒音了。

讓他拖延時間,他大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好替平氏捱打。

“稟侯爺、郡主,軒少爺昏過去了。”

徐秉熙冷哼一聲,說:“昏過去正好,免得他胡鬧,趕緊把平氏杖斃。”

平氏被綁在刑凳上,嘴裡塞滿破布,喉嚨裡嗚嗚直響,正瞪着呆滯的眼睛看着衆人。兩個婆子拿着板子走近她,她眼中沒有恐懼,臉上也沒有表情。

松陽郡主給婆子使了眼色,婆子會意,扯掉平氏嘴裡的破布團。嘴裡堵着破布,挨板子也叫不出來,而松陽郡主是想在平氏的慘叫聲中發泄自己心中的怒氣。

“我兒子要襲爵,要當侯爺,徐家是我的……讓你們看我的臉色,把你們都處死。海氏沒兒子,我有兒子,我兒子要當侯爺,你們這幫沒良心的畜生……”

平氏已經喪失了心智,根本不知道死期將近,給她下咒的人把這些話印在她腦海裡,她也不知道在說什麼,只是喊出這些話,她就有如釋負重的感覺。

徐秉熙聽到平氏的話,就氣炸了肺,怒呵:“給我打,狠狠的打。”

“侯爺息怒,我有話要說。”沈妍掙脫了婆子的控制,撲跪到徐秉熙腳下。

“把她押下去,一併杖斃。”松陽郡主恨透了沈妍,見到她難免失態。

“請侯爺和郡主聽我把話說完,若認爲我有罪,可以杖斃我。”

徐秉熙不會把沈妍放在眼裡,但沈妍和花朝國使者交好,他就不得不有所顧忌。他揮手斥退要行刑的婆子,也沒理會松陽郡主,問沈妍,“你想說什麼?”

“回侯爺,平姨娘不顧大忌,胡亂喊叫,是因爲她神志不清。您想想,如果她還明白,知道死期將近,還要連累軒少爺,她還會喊那些話嗎?”

松陽郡主冷哼說:“正因爲她神志不清,纔要把她杖斃,免得她胡言亂語。”

“侯爺和郡主明知平姨娘神志不清,總胡言亂語,還要把她杖斃,要是傳出去,定會遭人猜疑。平姨娘是良家妾,若有小人藉此生事,武烈侯府豈不又要惹上是非?那些要謀害平姨娘的人見侯爺和郡主上了他們的當,還不知多高興呢。”

松陽郡主見到沈妍就生氣,聽沈妍講得頭頭是道,她更氣憤,沒多想,就呵令婆子,“把平氏杖斃,趕緊行刑,把她也押起來,再敢多言,一併打死。”

“郡主想打死我不要緊,前提是要服衆。”沈妍出語坦然,絲毫不懼。

徐秉熙掃了松陽郡主一眼,低聲自語,“你怎麼今天這麼反常呢?”

松陽郡主身份高貴,待人並不苛刻,可沈妍是個例外。徐秉熙不清楚松陽郡主恨沈妍的因由起末,這就令他產生了聽沈妍說話的興趣。

“侯爺,我還有幾句話,救您讓我說完再給平姨娘行刑。”

“本侯可以聽你說話,但不管你說出什麼,平姨娘都必須要死。侯府上下幾百口人,誰都知道她的言語犯了大忌,不處死她怎麼服衆?你說吧!”

“回侯爺,平姨娘和我從金州一路行來,她的神志一直很清楚,在夏水鎮逗留了兩天,就突然胡言亂語。我懷疑她中了邪,今天花朝國使者來看我,也證實了我的想法。她還說平姨娘中邪的情況並不嚴重,做一場法事就能好。”

沈妍從袖袋裡拿出一個小錦盒,打開,又從盒子裡拿出兩張面值五千兩的銀票,捧到徐秉熙面前,說:“侯爺因平姨娘犯忌要處死她,我無話可說,只想請侯爺看軒少爺的情面,讓平姨娘多活幾天。若是做場法事就能救她一命,也請侯爺開恩做主,給她一個活命的機會。我不知道做一場法事要花多少錢,這一萬兩銀子是平姨娘的私房錢,能救她一命,是她的造化,也是侯爺和郡主的恩德。”

松陽郡主冷冷注視沈妍,眼底閃過陰澀的嘲笑,不想再多說什麼。她瞭解徐秉熙的個性,徐秉熙一向不信鬼神之說,中邪、做法事之類的藉口只能讓他火冒三丈,根本不可能說服他。說不定徐秉熙一生氣,會下令連沈妍一起杖斃。

然而,松陽郡主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失算了。徐秉熙聽到沈妍的話,不但沒生氣,反而在認真考慮沈妍的說辭。難道他也認爲平氏中了邪?以前他最反感這個話題,怎麼今天突然轉了性呢?松陽郡主百思不得其解。

沈妍哽咽幾聲,說:“求侯爺開恩,做場法事救救平姨娘,也就等於救了軒少爺。若一萬兩銀子不夠,平姨娘在金州還有一個莊子,大概值兩千兩銀子,我馬上讓人賣掉,再添上兩千兩,只求能救平姨娘一命。”

徐秉熙的眼睛故意不看銀票,沉思半晌,舒一口氣,問:“老四,你怎麼看?”

徐瑞宙的目光掃過銀票,躬身施禮,說:“回父親,兒子聽說平姨娘恭儉溫順,突然變得口出惡言,潑辣無狀,確實反常,兒子也認爲她可能是中了邪。正好老太太壽期將近,做場法事安安衆人的心,又能救平姨娘一命,也不是壞事。”

“你胡說什麼?”松陽郡主心中憋氣,怒呵徐瑞宙,“平氏瘋癲無狀,口出狂言,觸犯了家族大忌,理應把她杖斃,還做什麼法事?”

徐秉熙沒理會松陽郡主,“老四,這場法事怎麼做,還需你來安排。”

“是,父親。”徐瑞宙滿心歡喜,看向銀票的目光都透出粘度了。

徐老太太壽期將近,徐秉熙要大肆慶祝,東挪西湊,仍有一萬多兩銀子的虧空。這兩天,就因爲差這一萬多兩銀子,徐瑞宙急得茶飯不思,徐秉熙也不會生銀子,只能乾着急。這一萬多兩銀子來得太及時了,簡直是久旱地祈盼的甘雨。

“還愣着幹什麼?趕緊把軒哥兒送回去,找個大夫給他看看傷。把平氏也送回去,關進院子裡,不准她再出來胡說八道,若做完法事她還不好,就把她杖斃。”

“是,侯爺。”下人們應聲施禮,趕緊行動。

徐秉熙掃了一臉不解的松陽郡主一眼,說:“時候不早,我們也回去吧?”

這就算完了嗎?怎麼好象一場鬧劇?松陽郡主看着徐秉熙,心中疑慮加深。

沈妍長長鬆了一口氣,“多謝侯爺、多謝郡主。”

她恭恭敬敬把兩張銀票交給徐瑞宙,並承諾賣莊子的兩千兩銀子很快就送來,對他千恩萬謝,句句不離做法事的事。跟聰明人說話不要說得太明白,否則有侮辱人家智商的嫌疑。這一萬多兩銀子是平氏買命的錢,兩人心照不宣。

平氏折騰了一場,已筋疲力盡,被送回院子,就昏迷過去了。幾個丫頭也被帶回來了,雖說沒捱打,可又是綁,又是押,身上也落了不少瘀紫紅傷。

沈妍怕平氏半夜醒了再折騰,就讓丫頭給她服了安神丸,讓她一覺睡到明天。

回到臥房,沈妍拿出一個錦盒,打開鎖,數着盒子裡面值不等的銀票,不由長嘆。她原本有十幾萬兩銀子,怕在徐家遇上搜檢查房之類的事端,在進武烈侯府之前,就把銀子妥善保管起來了,身邊只留了一萬多兩銀子。

平氏手裡也有將近兩萬兩銀子,沈妍本想用平氏的銀子買平氏的命,婆子阻攔她進屋,她沒拿到平氏的銀子,就用自己的銀子墊付了。親兄弟明算賬,這筆銀子她肯定要讓平氏拿出來,只是要做得隱秘些,別讓平氏發現她有大筆的私房。

“姑娘,吃飯吧!”白朮挑了幾樣菜端進來。

白芷看了看飯菜,冷哼一聲,“飯菜都涼了,讓姑娘怎麼吃?”

“把飯菜放到外面,我一會兒再吃,你們都去吃飯吧!”

譴退丫頭,沈妍看到桌上生冷的飯菜,她餓得前胸貼後背,卻沒有一點胃口。

今天,她與海氏反目,又遭松陽郡主忌恨,以後在武烈侯府不會好過。下人們在深宅大院浸淫多年,最會揣摩主子的心思,見風使舵。讓她們吃冷飯,卡她們的熱水,一應供給不保證,別看都是小小不言的事,也讓人頭疼不已。

從今天起,她會臭名遠揚,出身低賤,又有一頂惡女的帽子,肯定能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名門旺族最忌名聲,她惡名在外,也會被有心之人大肆宣揚,很快就會被孤立。人是羣體動物,她不可能離羣獨居,再說她也怕影響徐慕軒的名聲。

她不是衝動的脾氣,可忍氣吞生也不是她的性格,她今天若不反抗,等待她的就是死路一條。所以,她一點也不後悔把事情鬧大,隨之而來的後果她必須提肩擔當。今天的事待續未完,以後怎麼周旋應付,還需她大費一番心思。

“姑娘,剛纔玲玉姐姐來看姨娘,說軒少爺傷得不重,讓姑娘放心。”

“知道了,一會兒把我配得傷藥給少爺送去。”

“奴婢已經給玲玉姐姐了,也告訴了她用法。”白芷猶豫片刻,又說:“玲玉姐姐很不高興,也不見姑娘,還讓奴婢勸姑娘凡事忍耐,別給少爺惹麻煩。”

沈妍微微苦笑,沒說話,有些話多說也無益。孫嬤嬤和玲玉等人當年進京伺候徐慕軒,至今來侯府已經六七年了,也站穩了腳跟。她們當時跟沈妍現在的處境不一樣,沈妍也不可能汲取她們在侯府立足的經驗。

“姑娘,玲玉姐姐還說……”

“說什麼?”

白芷嚅囁開口,“說、說軒少爺聽說今天的事,很不高興,還、還埋怨姑娘魯莽,說、說姑娘有惡女的名聲,以後會、會影響……”

“我知道了,你去歇一會兒吧!”沈妍靠在牀頭,揉着臉頰低聲長嘆。

今天的事確實鬧得很大,影響惡劣,徐慕軒惱她也在情理之中。徐慕軒和她處境不一樣,她不期望得到徐慕軒的支持,只希望他能理解。她也不願意因自己的所作所爲影響徐慕軒的名聲,可面臨生死攸關的抉擇,她能有什麼辦法?

徐慕軒儒雅謙和,溫潤如玉,對她關愛體貼。無論前生今世,這類男人都是她理想的丈夫人選。若兩人的立足點發生衝突,她又該何去何從?

項懷謙辦事很麻利,第二天就讓人把符水、黃酒和硃砂送來了,還帶來的一封信。信寫得很簡單,大概內容就是他知道了侯府內院混戰的事,發誓要給沈妍出這口氣。條件就是送三百兩的現銀給他,銀票也行,再給他免二百兩的帳。

沈妍皺眉一笑,給他回了一封信,讓白芷送到後側門,託兩個小廝儘快把信送出去。項雲謙雖說見錢眼開,有他幫忙,沈妍處理外面的事也就輕鬆多了。

徐慕軒捱了一頓板子,傷得不輕,不能再去太學讀書,正在府裡養傷。她要按水萃的方法給平氏解咒,要取徐慕軒的血,也就方便多了。

她忖度片刻,給徐慕軒寫了一封信,讓雪梨送到前院。她在信中寫明平氏的情況,並說明解咒的方法,一再強調要用童子的指尖血,否則會危及平氏的性命。

雪梨很快就回來了,拿回來一個小瓷盅,裡面有鮮紅的血。徐慕軒沒給她寫回信,也沒讓雪梨帶話給她,只有獻血的方式做了最好的證明。

沈妍把鮮血、符水、硃砂和黃酒勾兌成靈藥,給平氏服下。服了三天,平氏就好多了,但她仍舊神情僵硬,目光呆滯,卻不再哭喊叫罵。沈妍見平氏情況好轉,鬆了一口氣,只要能治好平氏,她就少了最大的顧慮,心也能放鬆了。

黃芪進來,說:“姑娘,剛纔管事嬤嬤來傳話,說從今天起,要在府裡做三天法事,內院的人不能隨便進出,也不讓青蓮院的人出門。”

“知道了,你去傳話吧!”

這場法事來得正好,平氏現在的情況已有好轉,再服上三天靈藥,也就基本上好了。到時候把治癒平氏的功勞歸於這場法事,破財免災,完事大吉。

三天法事做完,沈妍瘦了一圈,渾身無力,腦供血不足,也打不起精神。

不是做法事需要她勞心費力,而是做法事這幾天,府裡上下都吃齋飯,由大廚房統一供給。大廚房裡供給青蓮院的飯菜沒有一滴油,還半生不熟,實在難以下嚥。就因爲這場法事關係到平氏的性命,沈妍決定忍耐,忍過這三天再說。

“姑娘,姨娘一早就醒了,非要叫姑娘過去。”

法事昨天已經做完了,再按水萃的方子服一天靈藥,也就到了七天之期,平氏也該清醒了。平氏若今天好起來,明天還要到處謝恩,感謝這場法事救了她。

“白芷,你把藥給姨娘送去,讓她服下,我收拾好再過去。”

“是,姑娘。”

沈妍洗漱更衣完畢,來到外間,碰巧大廚房送來早飯。她一看飯菜,就皺起了眉頭,今天不用吃齋了,可大廚房給她送來的仍是清湯寡水、半生不熟的齋菜。

“怎麼今天還是這樣的飯菜?這讓姑娘怎麼吃?”

送飯的婆子撇了撇嘴,說:“這是上面吩咐的,姑娘有氣也不能跟我們撒。”

“姑娘養得可真嬌貴,有現成的飯菜吃,還挑飭起來了。”

“逃荒的時候飢一頓、飽一頓,到處討飯吃,那日子不也過來了?”

“就是,咱們府也太寬待人了,什麼貓兒、狗兒都敢來稱主子。”

“人家現在可是有名的惡女,是人都要避讓人家三分,免得捱打。”

……

來送飯的婆子你一言、我一語,專揭沈妍的短處,極盡能事地給她難堪。

“你們……”黃芪氣急了,要發作,被沈妍攔住,訓斥了幾句。

婆子們見沈妍阻攔訓斥黃芪,就料想沈妍怕了府裡那羣主子,選擇忍耐,就又嘲諷了她一番,才滿臉冷笑離開青蓮院,去給她們各自的主子報信去了。

“姑娘,您看看這都是什麼飯菜,生冷不說,還都是酸的餿的,再忍下去……”

“誰說我要忍了?”沈妍冷哼一聲,說:“現在餓得連腰都直不起來,不忍耐又能怎麼樣?餓着肚子打架都沒力氣,能鬥得過吃飽喝足的人嗎?”

“姑娘,我們……”

“你帶上銀子,從後側門溜出去,多弄些吃食回來,先吃飽肚子再說。”

黃芪應聲出去,沈妍歇了一口氣,讓小丫頭把飯菜保存好,她自有妙用。

已經背上惡女的名聲,即使她從今以後任人欺凌、賢良淑德,這名聲也不好消除。做事最怕半途而廢,做惡人也一樣,惡不到底,既背了罵名,還得不到實惠,名利皆失。既然她已是惡女,那就徹底惡一次,爲自己拼一個立足的根本。

沈妍思慮半晌,眼底閃過冷笑,心中有了主意,就到前院去看平氏了。平氏吃過藥,又睡了,見她面色紅潤,臉上也有了表情,沈妍的心情也平靜了。

“玉扇、珠扇,你們提前把姨娘的衣裙首飾準備好,等姨娘醒了去叫我。”

“是,姑娘。”玉扇珠扇做事都很穩妥,沈妍對她們也放心。

沈妍回到自己住的抱廈,看到外間多了兩個打扮得不倫不類的丫頭,忍俊不住,笑出聲。食物的香味刺激她全身的神經,她顧不上多問,趕緊尋着香味撲向食物,大吃大爵。從進到侯府,就吃了一天的飽飯,這些日子可讓肚子受委屈了。

“你真是個吃貨。”

“你纔是吃貨呢,餓你幾天試試。”沈妍大口吞嚥食物,說話都不清楚了。

“真是可憐哪!”項雲謙聳了聳肩,又說:“今天給你們買吃食花了我三十兩銀子,一會兒我到濟真堂賒五十兩冰片和血蔘,你和我這筆帳就兩清了。”

黃芪忙說:“姑娘別信他,這些吃食頂多值十兩銀子,他想多蒙您的錢。”

沈妍一怔,忙問:“黃芪,我不是讓你出去買吃食了嗎?”

“是呀!奴婢剛到後側門的巷口,還沒搭上馬車,他們就帶着吃食來了。”

“哦!原來如此,貪財鬼也有放血的時候,難得呀!”

項雲謙很不滿地看了沈妍一眼,說:“我前天剛調入金翔衛明衛營,任東城的衛長,負責監視十家名門旺族的府邸,武烈侯府就是其中之一。以後有事你儘管找我,只要你出得起銀子,就沒有我辦不成的事,實話告訴你,我上面有人。”

沈妍皺起眉頭,惡作劇一笑,問:“你上面的人很硬?”

“那當然,他……”項雲謙見沈妍笑得很猥瑣,不知說錯了什麼,趕緊住嘴。

“我讓你查許夫人的事,你直到現在也沒給我確切消息,還想要銀子?”

項雲謙眼底閃過警覺,轉瞬間換了嘻皮笑臉,“內宅婦人,我能查什麼?”

“查她的事呀!對我有用。”

“一個女人有沒什麼好查?”項雲謙想了想,說:“錢益的長子錢盛在太學院讀書,與徐慕軒的才學名氣都不想上下,兩人各成一派,這幾年一直敵對。許夫人害平姨娘,多半是想影響徐慕軒,爲自己的兒子掃清障礙。”

還有幾個月就要秋闈了,如果這時候平氏瘋了或死了,對徐慕軒都是極大的打擊,影響他秋闈的成績。許夫人用不見光的手段爲自己的兒子剷除對手,這也說得過去。可沈妍總感覺許夫人深藏不露,她所作所爲的目的似乎沒那麼簡單。

“查許夫人這件事是我沒做好,我收你一半銀子還不行嗎?”

“你少做夢,一文不給。”

“別那麼無情,你又不是沒銀子,賙濟賙濟我等於做善事。”項雲謙嘻笑着扯了扯沈妍的袖子,說:“我再告訴你一個消息,關於雲環的。”

沈妍急問:“雲環出什麼事了?”

去年與西魏開戰之前,項雲環就和魏姨娘等人回了京城,與沈妍常有書信往來。沈妍進京之前,給項雲環寫了兩封信,沒收到回信,她一直擔着心。

進到武烈侯府已有十來天了,天天瑣事纏身,她也顧不上打聽項雲環的消息了。聽項雲謙提起項雲環,沈妍很激動,項雲環現在是她唯一的女性好朋友。

“沒事,祖母昨天剛讓人把她從莊子裡接回來,人都遲鈍了。”

“怎麼會這樣?她怎麼到莊子去了?”

“今年正月裡,魏家來提親,祖母想讓他跟魏家表哥訂親,她不同意,大鬧了一場,就病了,祖母就讓人把她送到莊子裡養病了。再過些日子,父親就帶母親和詔哥兒回京了,祖母就讓人把她接回來,說要好好管教。”

魏家無爵,也沒實力,子侄輩更沒有學識出色之人,在權貴雲集的京城,根本提不起來。靠項家舉薦照拂,魏家纔有人得了一官半職,勉強在京城立足。

項懷安生母早逝,繼母項二太太是魏家的庶出女,魏姨娘的親姑母。項雲謙所說的表哥是魏姨娘的親侄子,文不文,武不武,項二太太竟然要把項雲環許給這樣的人。魏家是揀了大便宜,可項雲環也是心高氣傲的人,能同意纔怪。

沈妍瞪眼冷哼,“肯定是魏姨娘搞的鬼,她倚仗有你這個兒子,竟出幺蛾子。”

“別提我,與我無關,跟女人說話真麻煩,我走了。”項雲謙沖他的手下彈了彈手,又跟沈妍嘮叨了一遍銀子的事,兩人才離開。

項雲謙帶來的吃食不錯,沈妍吃得很盡興,可她的日子不能這麼過。若是不吃徐家這口飯,她又何必呆在武烈侯府受閒氣、受拘束?還不如搬出去住,樂得逍遙自在。想起這些事,沈妍就頭疼不已,她確實想不出兩全之策。

“姑娘,玉扇來傳話,說姨娘醒了,讓您過去呢。”

沈妍點點頭,“挑幾樣吃食給姨娘,再帶上一些點心給玉扇和珠扇。”

黃芪應聲,挑了幾樣吃食裝好,就陪沈妍去了平姨娘的院子。

平氏靠坐在牀頭,正唉聲嘆氣,看到沈妍進來,她忙拉住沈妍,問:“不是說要在客棧住上幾天嗎?怎麼突然就進府了?咱們匆忙進府沒失禮吧?可千萬不要影響了軒哥兒,玉扇和珠扇跟沒嘴的葫蘆似的,我問什麼她們都不說。”

沈妍皺眉苦笑,平氏竟然問匆忙進府有沒有失禮,又怕影響了徐慕軒,可見她現在又恢復如常了。從住進客棧第一晚到今天之前,她毫無意識,記憶也處於斷層中。玉扇和珠扇能說什麼?這些天,她們都被平氏折騰得脫了一層皮了。

“娘,咱們進府快十天了,這些日子你一直昏昏沉沉,可能也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事了。”沈妍不想對平氏隱瞞這些天的事,可此時不能說得太清楚。

“那我……我是不是得了病?”

“您確實是病了,現在已經好起來了。”

平氏滿臉愁苦擔憂,忙問:“我沒招人嫌吧?沒人因爲我打罵軒哥兒吧?”

沈妍心底一酸,強忍住淚水,吸了口氣,說:“沒事了,我們現在不都好好的嗎?軒哥兒去太學了,下午才能回來,到時候讓他過來陪您說話。”

“好,我收拾一下,去給奶奶、郡主和老太太請安。”

“娘,先不用去,您病剛好,她們都免了您請安了。”

這些天,沈妍以照顧平氏、無瑕分身,又怕過了邪氣和病氣給別人爲由,每天派丫頭到海氏、松陽郡主和徐老太太房裡說一聲,代她請安。

海氏恨她入骨又怵她,松陽郡主對她更是百般厭恨,估計徐老太太也沒想起過她。三個人誰也挑飭她請安的事,她正好不去,也難得輕鬆。

平氏長嘆一聲,說:“我的病也好了,再歇一天,明天就去請安站規矩。”

丫頭伺候平氏洗漱更衣,沈妍想給平氏泡杯養胃茶,發現壺裡根本沒有熱水。

她知道是侯府的下人刁難她們,連熱水都卡了,心裡很不舒服。她打發小丫頭去要熱水,過了好一會兒,小丫頭空手回來,聽說還被打了幾下。她憋了一肚子氣,越想越不是滋味,心裡有一股壓制不住的怒氣迅速遊走全身。

如果不是來京城,平氏怎麼會被人算計?她怎麼會受這種氣?一萬兩千兩銀子相當於她前世的一千多萬,只換了平氏一條命,價碼如此之高,也沒有人領她們的情。若是用這筆銀子在京城過日子,肯定比現在要舒服安逸得多。

現在,她們在侯府想用一點熱水、吃口熱飯都成了奢望,而在別人看來,這還是高擡她們。這日子過得太憋屈了,再這樣下去,她真擔心會把自己憋瘋。

“妍兒,你過來,我有話問你。”平氏滿臉憂鬱。

“什麼事?娘。”

平氏拉住沈妍的手,怯怯地問:“咱們是不是討人嫌了?我聽丫頭說連泡茶的熱水都沒有,我想吃一碗蝦皮紫菜粥,她們也不敢去要。”

“玉扇,你去大廚房,說姨娘這幾天都沒怎麼吃東西了,今天剛醒了,想吃一碗蝦皮紫菜粥,讓她們做好了送過來,再要一壺熱水。”

玉扇知道會白跑一趟,說不定還會被打罵,嚅囁半天,才說:“是,姑娘。”

“娘,你先歇一會兒,我房裡還有熱水,我讓人去拿。”

平氏嘆了口氣,坐到牀邊,滿臉怯懦憂慮。她是綿軟之人,不聰明,但也不是實打實的傻子,就看這無食無水的情況,她也知道她們的日子很不好過。

白芷從沈妍房裡拿來僅存的熱水,給平氏沏了茶,又用熱水泡了兩塊點心給她吃。平氏這些天昏迷不醒,就靠喂些流食支撐,現在早就餓了,可她吃不下。

沈妍坐在雕欄上,往地上灑點心的渣沫,逗飛鳥搶食。她表面悠閒,心中卻思緒萬千,飯菜和開水只是小事,如果她忍下去,以後會天天如此。可因爲小事鬧一場到底值不值?如果再鬧起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她不爲自己煩心,她是童養媳,現在還不算徐家人。事情鬧起來,大不了離開武烈侯府,到外面置套宅院,自己當家作主,日子會過得更舒服。

可徐慕軒和平氏怎麼辦?他們是徐家人,在以家族爲中心的社會,他們不可能棄家不顧。如果她不管不顧走了,徐慕軒會嗔怪她,兩人的婚約也會受影響。

白芷出來,說:“姨娘哭了,說連累了姑娘和軒少爺,奴婢實在……”

“什麼都不要說了,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用。”

“她們太欺負人了,總管姑娘叫惡女,可受氣的是咱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沈妍淡淡一笑,“白芷,你說怎麼會變成這樣。”

“當然是那些奴才拜高踩低,欺負咱們了,咱們受了氣,還說咱們可惡。”

“說對了一半,還有一半你沒說。”沈妍看了白芷一眼,又說:“我們初來乍到,就大鬧了一場,確實可惡,他們管我叫惡女名符其實。你知道做惡人最怕什麼嗎?最怕不能惡到底,就象做事半途而廢一樣,還不如開始不做,也不會讓人嘲笑。如果要做惡女,就要做到人見人怕,看看哪個還敢太歲頭上動土。”

婆子的叫罵聲摻雜着玉扇的哭泣聲傳來,不用問,就知道玉扇沒要來蝦皮紫菜粥和熱水,反而被婆子們奚落打罵了。婆子們侮罵玉扇還不算,又罵罵咧咧找上門,估計是知道平氏清醒了,想代某些人給平氏一個下馬威。

“白芷,徹底做惡女的機會來了,去準備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反目第二百零二章 喜日第一百七十八章 賎夫第十六章 條件第一百九十六章 收禮第七十二章 瞞天第九章 縱馬第八十六章 橫財第六十八章 惡鬥第六十六章 宴請第一百九十六章 收禮第七十章 遇險第九十五章 混戰第六十七章 詭計第四章 善緣第六十六章 宴請第一百零七章 賜妾第九十二章 嫡母第二十七章 憂心第一百五十九章 貴客第四十六章 財神第一百八十九章 進門第一百五十三章 落胎第一百三十一章 退親第二百二十五章 打胎第一百三十九章 威脅第二百一十六章 痛快第二百零四章 備嫁第一百七十三章 故人第六十六章 宴請第一百七十二章 被劫第二百二十八章 判決第五十七章 籌碼第六十三章 半兩第二十二章 目的第七十六章 醉翁第一百五十四章 休離第二百零四章 備嫁第一百一十八章 訂親第二百零一章 聘禮第五十章 逼婚第一百四十三章 醉酒第五章 治病第一百四十章 治病第一百二十六章 報復第一百三十四章 預謀第二百三十章 治家第四十七章 競爭第十五章 戲弄第一百八十八章 路上第二百二十八章 判決第五十六章 黃花第一百九十三章 出醜第二十五章 證據第一百零二章 往事第二百三十二章 薨逝第一百九十九章 誤會第一百五十五章 罪過第四十七章 競爭第二百二十五章 打胎第一百零二章 往事第二百一十九章 捉魚第一百八十八章 路上第八十九章 進京第十六章 條件第一百九十四章 故事第七十八章 怪物第二百二十一章 結果第五十九章 求救第八十九章 進京第一百二十三章 公主(搶婚的那個)第一百零七章 討債第一百四十六章 銀子第二百二十八章 判決第一百三十八章 板磚第二百零九章 較量(一)第八十章 五年第二十二章 目的第一百六十二章 假醉第一百七十九章 捉賎第六十三章 半兩第五十四章 產業第一百七十一章 美事第八十七章 反擊第二百零八章 成親(四)第二百零九章 罰跪第五章 治病第二百零四章 備嫁第一百四十二章 納妾第一百六十六章 私通第一百九十七章 滿月第三十一章 打父第十三章 刺殺第七十七章 圓房第一百四十章 治病第一百二十一章 有病第七十六章 醉翁第一百二十九章 風波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反目第二百零二章 喜日第一百七十八章 賎夫第十六章 條件第一百九十六章 收禮第七十二章 瞞天第九章 縱馬第八十六章 橫財第六十八章 惡鬥第六十六章 宴請第一百九十六章 收禮第七十章 遇險第九十五章 混戰第六十七章 詭計第四章 善緣第六十六章 宴請第一百零七章 賜妾第九十二章 嫡母第二十七章 憂心第一百五十九章 貴客第四十六章 財神第一百八十九章 進門第一百五十三章 落胎第一百三十一章 退親第二百二十五章 打胎第一百三十九章 威脅第二百一十六章 痛快第二百零四章 備嫁第一百七十三章 故人第六十六章 宴請第一百七十二章 被劫第二百二十八章 判決第五十七章 籌碼第六十三章 半兩第二十二章 目的第七十六章 醉翁第一百五十四章 休離第二百零四章 備嫁第一百一十八章 訂親第二百零一章 聘禮第五十章 逼婚第一百四十三章 醉酒第五章 治病第一百四十章 治病第一百二十六章 報復第一百三十四章 預謀第二百三十章 治家第四十七章 競爭第十五章 戲弄第一百八十八章 路上第二百二十八章 判決第五十六章 黃花第一百九十三章 出醜第二十五章 證據第一百零二章 往事第二百三十二章 薨逝第一百九十九章 誤會第一百五十五章 罪過第四十七章 競爭第二百二十五章 打胎第一百零二章 往事第二百一十九章 捉魚第一百八十八章 路上第八十九章 進京第十六章 條件第一百九十四章 故事第七十八章 怪物第二百二十一章 結果第五十九章 求救第八十九章 進京第一百二十三章 公主(搶婚的那個)第一百零七章 討債第一百四十六章 銀子第二百二十八章 判決第一百三十八章 板磚第二百零九章 較量(一)第八十章 五年第二十二章 目的第一百六十二章 假醉第一百七十九章 捉賎第六十三章 半兩第五十四章 產業第一百七十一章 美事第八十七章 反擊第二百零八章 成親(四)第二百零九章 罰跪第五章 治病第二百零四章 備嫁第一百四十二章 納妾第一百六十六章 私通第一百九十七章 滿月第三十一章 打父第十三章 刺殺第七十七章 圓房第一百四十章 治病第一百二十一章 有病第七十六章 醉翁第一百二十九章 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