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襄呆呆看着地上的幾具屍體,幾乎不敢置信,那欺身上來的惡賊轉眼間就成了身首異處的死人,這個變化,實在有點快,讓她還來不及好好消化。
她看着突然而至的一隊黑衣人,並不慌張,問道:“多謝了,你們是誰?”但見他們着裝整齊,眼神肅穆,倒不象是惡人。
爲首之人神色恭敬,將手中的披風雙手奉上,轉而抱拳說道:“卑職是三殿下的人,卑職不欲與他人見面,是以攜部下遠遠在營地之外圍守護,未料那惡賊從溪水過來,卑職保護不周,請公子恕罪!”
“請公子恕罪!”他身後之人齊齊抱拳喊出。
“你們救我是事實,何罪之有!”慕容襄感激一笑,將披風展開,裹住自己衣衫破損的身子,唉,怎麼這樣倒黴,遇到男女通吃的惡賊,要不是霽雲哥哥派來的這隊人,她今日便要清白不保了!想起都是一陣後怕,那般齷齪的男子,若是失身於他,她還不如立時死了!
正想着,她驀地瞥見那潭水中漂浮的錦盒,隨即低呼出聲,糟了,錦盒還泡在水裡呢,那藥丸……
黑衣首領會意,施展輕身功夫,一個蜻蜓點水,長臂一伸,轉眼間就將那錦盒撈了回來,雙手遞到她跟前。
慕容襄道了聲謝,急急接了過來,一把打開,只見盒內藥丸盡融,變爲一汪紅水,順着盒壁流淌出來。
完了,御庭的藥,那極有可能是水靈兒犧牲自己的清白身子換來的藥丸,卻是在她手裡失掉了!御庭一定怪死她!
慕容襄撲通一聲摔坐在地上,面色慘白,那黑衣首領和他的手下不知什麼時候已悄然離去,遠處傳來的一聲又一聲呼喚,她卻是充耳未聞。
“公子!”阮慎言急急趕到,見得她這般模樣,額上冷汗溢出。
但見慕容襄神情呆滯,獨自一人坐在潭邊,身上披着黑色金線披風,披風一角儼然繡有那孤星的標誌;近旁,幾名男子橫七豎八倒在地上,早已氣絕身亡,那是他們習慣的一刀斃命的方式!他心中瞭然,原來中三殿下的暗衛來過了。
“公子,你沒事吧?”阮慎言走到她身邊,惶恐問道。
慕容襄看了他一眼,嘴脣張了張,還未曾出聲,林子裡又傳來嘈雜的人聲,卻是冷君毅與風御庭他們尋來了。
慕容襄只覺得眼前一花,兩條人影幾乎同時奔到她身邊。
“子非!”
“慕容公子!”
慕容襄看了看眼前兩張憂心忡忡的面孔,佯裝出來的堅強頃刻倒塌,她攤開手心,朝着其中一人嗚咽出聲:“御庭,我把你的藥弄沒了,對不起……”
柔弱無助的小臉上柳眉緊蹙,星眸含淚,神情楚楚,一臉無辜,那梨花帶雨的模樣,便是世上最有定力的聖人見了,都要心生憐惜,關愛備至。
見他不語,她怔怔落下淚來:“你的眼,我一定想辦法……”
風御庭再也忍不住,搶上前去,抓住她的雙手,低喊道:“子非,沒有關係,只要你平安,就比什麼都好!”
“哎,痛……”手腕上傳來一陣劇痛,卻是他無意中握緊了方纔那惡賊弄傷的位置。
風御庭聞聲一驚,驟然鬆手,身後的冷君毅瞧見她手腕上的紅腫,怒氣頓生:“怎麼會這樣,是誰傷到你?”
慕容襄哼了一聲,收斂了眼淚,指着地上的屍身說道:“他把我當作女子,非要與我……”說着,面上一紅,自嘲笑道:“人長得太俊俏了,原來也是很辛苦的事!”
一句話把大家都逗笑了,見她只是手腕瘀傷,並無大礙,也就放下心來。
阮慎言看了看冷君毅,見他走過去,踢了踢地上的屍身,微微蹙眉,知他心中有疑問,當下走近他身邊,低聲告知了關於暗衛之事,冷君毅一陣愕然,朝正被風御庭輕聲安慰的慕容襄看了一眼,隨即下令讓手下的士兵將屍拖回營地,妥善安置。
再次進了冷君毅的帳篷,慕容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披風,老是這樣裹着也不辦法,太過醒目,恐怕會引起他人生疑,眼見身後只有風御庭和阮慎言兩人,冷君毅卻不知去了哪裡,眼珠不轉,吩咐道:“阮侍衛,我有些口渴,麻煩你去帳外給我取些水來!”至於風御庭嘛,他眼睛看不見,也就不用迴避了。
看着阮慎言的背影消失在簾外,慕容襄背過身去,解下自己的腰帶,將那已經破損的衣衫輕輕脫下,再隨便抓件冷君毅的衫子罩在身上,衣衫大了,用腰帶束好,袖子長了,挽起來便是。
她一邊調整着腰帶的鬆緊,一邊轉身過來,卻撞在一具溫暖的胸膛之上,鼻尖微微生痛:“御庭,你做什麼?”她不滿的揉着鼻子,嗔怒道。
風御庭噓了一聲,說道,“有人來了,你弄好沒有?”
“好了!”她答應着,突然覺得沒對,這風御庭怎麼知道自己在換衣服,怕有人進來撞見?她已經很小心,幾乎未曾發出聲音來,他的耳朵也太靈敏了吧?來不及細想,帳外已傳來聲音:
“慕容公子,這是上好的金瘡藥,來,我給你抹點,消消腫!”冷君毅拿來藥膏,掀了布簾,剛走進主帥帳篷,便張口叫道。
慕容襄應了一聲,迎了過來。
咦,這件青衫怎麼如此眼熟?待冷君毅仔細瞧見她的裝束,不禁吃了一驚,這慕容公子不知什麼時候換上一件寬大的素色衣衫,正是自己隨手搭在帳中的那件。他與她的身形簡直是天壤之別,一個高大威猛,一個嬌小細緻,這鬆鬆垮垮的衫子穿在她身上,便是更顯出她的纖柔來。眼前的少年,有着絕色容貌,不論怎樣穿着,都無損她清雅高貴的氣質,反而生出一種異樣的美來,真把他看得呆住。
慕容襄見他有些怔仲,訕訕笑道:“那個,我袍子破了,借你的衣衫來穿穿,改日還你!”說着,尋處地方坐了下來,將衣袖挽高,說道:“有勞將軍!”
冷君毅正要上前,帳外有人報道:“稟報將軍!”
“進來!”他皺起眉頭。
一名士兵走進帳篷,稟道:“陰風寨潛逃下山的流寇已全部落網,寨中人等亦有少量活口,是否審問,請將軍定奪!”
冷君毅看了帳中兩人一眼,將手中藥盒放在案几之上,輕聲說道:“我去去就來!”
慕容襄見他遠去,瞥見自己手腕上的紅腫,嘆了口氣,心想求人不如求己,這傷還是自己來處理吧。
她向那案上的藥盒伸手過去,誰知旁邊的一隻手比她更快,搶先一步將藥膏取了過去。
“我來給你上藥!”風御庭沉聲說道。
“你……”慕容襄有些驚訝,但見他打開藥盒,用指尖挑出一小塊藥膏,抹於掌心,雙手揉勻,然後握住她的手腕,輕柔的揉弄起來。
好舒服,他輕揉慢搓,按摩的力度剛剛好,不輕不重,掌心熱熱的,彷彿一絲暖流從手腕傷處流向手臂,再到周身,那清爽的感覺,讓她忍不住閉上眼睛,微微嘆息。怪不得前世流行盲人按摩,原來盲人敏銳的感官,細緻的手法,真真是一般人無法比擬的。
“舒服嗎?好些沒有?”風御庭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嗯。”她身子慵懶得連說句話都不想,只喉嚨微響,發出一個悶悶的單音,卻是比任何聲音都要撩人。
“子非?”見她沒了聲響,風御庭有些擔心,俯身下去,卻聽見輕微勻稱的呼吸聲,從身下響起,原來她竟靠在帳壁上睡着了。
他面露微笑,雙手伸出,將她抱了起來,尋到行軍軟牀的位置,輕輕放了上去,又摸索着拉過毯子,蓋在她身上。
待到慕容襄醒來,已經是夜幕降臨,天上繁星點點。
帳外,阮慎言默默站立守候,遠處卻是歡聲雷動,原來是軍營之中正在歡慶剿匪勝利,陰老三就地正法,只見一堆一堆篝火面前,坐滿了笑容滿面的士兵,烤熟的肥羊孜孜流油,開了壇的美酒香氣四溢。
“來啊,兄弟們,幹啊!”冷君毅面色緋紅,正舉起酒碗大聲說道。
“謝將軍,幹!”士兵們紛紛舉起手裡的酒碗,一口飲盡,再放下酒碗,大口撕吃羊肉,猜拳笑鬧之聲,不絕於耳。
“慕容公子,來得正好,我敬你!”向建見她過來,趕緊一手端了一碗酒水過來。
怎麼凡是男子,就都好這一口!自己並無酒量,偏生每次都要遇到別人敬酒!在這處處都是男子的軍營之中,行爲舉止自然是要更加小心,若是喝醉,可不是件小事情!
慕容襄擺了擺手,笑道:“你們喝,你們喝,我不會喝酒的!”
向建哪裡肯信,執着走過來,使個眼色,身邊兩名手下立即拉了她的衣袖,嬉笑嚷着:“慕容公子,向副將的面子,總還是要給的吧?你就幹了吧!”
慕容襄蹙眉正要言語,一個白色的身影擋在她身前,卻是風御庭:“老規矩,慕容公子的酒,我替她喝,來多少喝多少!”
“御庭,你不要逞能!”慕容襄有些着急,他那點酒量,與這些當兵的鬥什麼啊鬥,上次靈兒大婚,他不是就在喜堂喝得酩酊大醉!
“風公子實在豪爽,君毅真是佩服,今日我就與風公子好生喝個痛快!”冷君毅聞聽他們的說話,心中大悅,抱個罈子走了過來,與風御庭面對面,站到一起,眼中光芒乍現:“風公子,你不介意吧?”
風御庭朗然說道:“好,將軍盛情難卻,御庭不敢推辭,今日你我便一醉方休!”
阮慎言悄悄在慕容襄耳邊說道:“據說這位冷將軍號稱千杯不醉,風公子可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