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路上正與蛇激戰的明月夜和沈碧唐但聞此聲也不猶豫,默契十足地由明月夜抵住巨蛇攻勢,沈碧唐抽出身來飛速奔入門內,聽明月夜道:“把那門關住,老子今兒和這長蟲彪到底了!”
沈碧唐便隨手在身後將門關住,門內立時一片漆黑,劈頭問道:“發生何事了?方纔誰在叫?”
心兒答道:“是張公子,他嚇壞了,一個人跑到前面黑暗裡去了!”
沈碧唐原就是落在心兒面前的,如今心兒看不見他,只管在黑暗裡睜大着眼睛,他卻能看得見心兒——但凡練到一定功力的人都有夜視眼——他目不轉睛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這張晝思夜想的小臉兒,早便將明月夜和巨蛇拋到了十萬八千里外廝打去了,此時此刻他心中眼中唯有他的心兒,只有在這樣的黑暗裡他纔敢如此肆無忌憚地盯着她看,她這雙大大的眼睛此刻就望着他的眼,只不過她看到的全是黑暗而已。
沈碧唐揣着一顆怦怦亂跳的心,大着膽子慢慢湊上前去,摒住呼吸,就在距心兒小臉兒幾毫釐處停了下來,心兒香甜的呼吸拂在他的臉上,令他如墜雲團,哪怕此刻就這麼突然死去他都認了。
“沈大哥?”心兒聽不見沈碧唐搭腔,追問了一聲。
沈碧唐不敢張嘴,恐呼吸讓心兒察覺,便用內力傳聲道:“哦……嗯,我去找找他。”
“家兄呢?”心兒動着嘴脣輕問,總覺得臉前似乎有什麼不大對勁兒,便眨了眨眼睛。
長長的睫毛一忽閃,沈碧唐的半個靈魂兒就出了竅,飄乎乎地應道:“他……還在收拾那蛇……”
“月明呢?姓沈的,他怎麼沒同你一起回來?!”譚錦瑟那廂突然叫起來,心兒動了一動,額頭卻正撞着一個溫溫軟軟的東西,不由嚇了一跳,連忙問道:“是什麼?”
沈碧唐抹去臉上鼻血,心花兒開了千朵萬朵——他吻着心兒額頭了!——老天——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這輩子都不要再刷牙漱口了!——老天——他太幸福了!
眼見心兒黑暗裡伸着小手摸過來,沈碧唐咬咬牙放棄了這次與心兒再接觸的機會,飄身閃到不遠處方纔開口,答向譚錦瑟道:“他在甬路上對付巨蛇,解決了那畜牲後便會進來與我們匯合。”
“你開什麼玩笑!讓他一個人在外頭對付那條巨蛇?!”譚錦瑟聞言急了眼,黑暗裡胡亂摸了過來,無巧不巧地一把揪在沈碧唐的頭髮上,“你把門打開!讓月明回來!”
沈碧唐被這纖手扯得一陣呲牙裂嘴,心道這女人還真是刁蠻,還是心兒好,溫柔又甜美……“哎喲!”走了這麼一下子神的時候,譚錦瑟的膝蓋已經狠狠地磕在了沈碧唐的要害處,直疼得他牙根兒都軟了。
“你聽到沒有?!趕緊開門!”譚錦瑟一陣拳腳相加。
“好好好,我開我開,你放手、放手先!”沈碧唐倒吸着冷氣,一手揉着痛處一手去開門,心道幸好這小妞膝上沒勁兒,否則他將來還怎麼同心兒生兒子?!
將門推開道縫,還沒等閃身出去就被明月夜閃進來撞了個滿懷,並且一腳踢在沈碧唐的小腿上,道了聲:“好狗不擋路!”
沈碧唐內力傳音罵了他幾句,這才又將門關上,道:“那妖蛇呢?奪了你的童貞後就這麼去了?”
“滾你的!”明月夜罵回來,“那蛇修仙需食童男童女,只我這一個童男不行,還差個童女,我這不就是來找你同我一起出去的麼!”
“呸!誰不知道咱們兩人裡面你纔是最孃的那一個!”沈碧唐不甘示弱地回擊。
明月夜走到正不明所以地睜着大眼睛立在那兒的心兒面前,好笑地將她擁進懷裡,低聲道:“我沒事兒,那蛇讓我徹底送它上西天了。”
“下回別這麼硬來,不好對付我們避開就是了。”心兒嘟噥了兩句纔算放下心來。
明月夜揉了揉心兒腦後髮絲以做安慰,問道:“方纔出了何事?”
“姓張的小子嚇破了膽,四處亂竄,這會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了。”沈碧唐哼了一聲。
明月夜瞅見他仍在那裡揉着痛處,便道:“你幹甚?想撒尿滾遠點兒撒去!”
沈碧唐沒好氣地翻給明月夜一記慘白的大白眼:“問你那相好的想幹甚!險些磕壞我家老二!”
“你那不一直是壞的麼?”明月夜壞笑。
兩人這廂用內力傳聲正我一言我一語,便見譚錦瑟那廂摸索着過來,道:“月明,你沒事兒罷?那蛇可死了?”
“死了,不必擔心。”明月夜伸手將她扶住,心兒便從他懷裡出來閃到一旁,才一閃開譚錦瑟便撲進了明月夜的懷裡。
“現在當如何呢?要不你們還在這裡等着,我去找找那姓張的小子?”沈碧唐問。
明月夜垂了垂眸子,道:“大家暫且等在這裡不要亂動,我同沈公子到前面探探路,若是沒有什麼危險再回來接大家。”
“我要同你一起去!”譚錦瑟抓住他的胳膊道。
“萬一前面有危險,我還帶着個你,豈不是要連我也拖累了?”明月夜笑道,不等譚錦瑟答話,又內力送出一句話到她耳邊,“放心,我不會丟下你的,傻丫頭。”
一聲“傻丫頭”叫得譚錦瑟心都酥了,只好放開手不再糾纏,明月夜在黑暗中不聲不響地將心兒背起,衝着沈碧唐一打手勢便運起輕功向前掠去。
“你把心兒也帶上了,莫不是……不打算再回去了?”沈碧唐偏頭看了眼明月夜,內力傳聲道。
“我不會再讓心兒離開我的視線之外。”明月夜淡淡地道,方纔張廣友那聲驚叫讓他擔心死了心兒。
沈碧唐笑了一聲:“你小子從小到大一直沒變——除了心兒,其它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放在眼裡。”
明月夜沒搭他的腔,只管用鼻子在空氣中聞着什麼,半晌道:“這裡面有油味兒。”
“油?什麼油?燈油麼?”沈碧唐拼命吸着鼻子,奈何除了自己身上多日沒洗澡散發出的怪味兒外其他的什麼也聞不到。
“石脂水,石油。”明月夜皺了皺鼻子。【作者注:“石油”一名是由宋朝科學家沈括在其論著《夢溪筆談》中最先正式提出來的,因此古代已經有了這一名詞。】
兩人不禁擡眼望去,但見四外空曠,靜寂無聲,從那石門中進來行過一條甬路,盡頭處便是這麼一片豁然開朗的巨大巖洞,前方黑蜮蜮的立着一座建築,定睛看時竟似一方城池,城牆四角立着高高的牌樓,正門上是幾個古字,沈碧唐倒是認得,見是“往生極樂”四個字。
再看城門前兩側,竟挖有數個幾丈深、十幾丈長的大坑,坑內枯骨森森,磷火斑斑,卻原來是規模龐大的殯葬坑!
“這就是正主兒地盤了!”沈碧唐沒忘了自己的任務,將手一拍,“進去看看!”
明月夜側耳聽了聽,一指前面某個殯葬坑,道:“姓張的小子掉在那坑裡了,這會子只怕已經嚇暈過去了,你去把他弄上來。”
“姥姥的,爲啥又讓老子幹這麼噁心的事!”沈碧唐罵着,百般不情願地奔過去。
“什麼人幹什麼事,”明月夜壞笑,“幹這個你最合適。”
沈碧唐很快便找着了不幸墜坑的張廣友,卻見他果然摔了個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便將他從坑底扛上來,瞪嚮明月夜道:“怎麼着,難道還得讓老子扛着這小子進墓室摸冥器?”
“喔,不願扛就抱着,反正你就好這一口不是?”明月夜正謔笑着,忽地聽得那城內隱隱有着悶雷般的聲音傳了過來,不由運起功來戒備,“城裡有動靜!”
沈碧唐也屏息凝神盯住城門口,兩人等了一陣又不見了聲響,沈碧唐便將張廣友往地上一丟,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子這就進城一探,你在這裡等我罷,半個時辰後若出不來你就帶心兒先走——記住,轉南不轉北,走左不走右,十天半個月的怎麼你也能找着出路。”
“這就開始交待遺言了?”明月夜笑着照他屁股上來了一腳,“去罷,別死得太慘讓老子說出去丟人就是!”
沈碧唐深深望了眼明月夜背上的心兒,一言不發地架起輕功奔入城內。
譚錦瑟幾個人在黑暗裡等了良久,因恐不小心觸動了機關,誰也不敢亂動半步,一時都有些等得焦急起來。忽聽得許半仙問道:“那位心兒姑娘可還在?”一時無人應聲,許半仙便又問了一遍,仍無人應聲。
陳婉婉也忍不住了,提聲道:“心兒,老伯叫你呢,你在幹什麼?”還是無人應聲,婉婉不由慌了,“心兒!心兒呢?!心兒怎麼不見了?!”
許半仙嘆了口氣,道:“別叫了,那位心兒姑娘只怕是被姓葉的小哥兒帶走了。”
“你說什麼?!”譚錦瑟同陳婉婉異口同聲地問過去。
“兩位小姐難道看不出麼?那位心兒姑娘同葉小哥之間關係匪淺,只怕不是親人就是戀人,葉小哥這一去自然不會丟下她在這危險之中。”許半仙嘆着,他從看到心兒的第一眼起便知道了她同明月夜必定有着極深的關係,而且,她就是那位“葉小哥”煞氣中定海神針般存在的白光,只有兩個人在一起時,葉小哥周身的煞氣纔會被沖淡,因此他不能離了她,否則……
“怎麼可能!”譚錦瑟一聲怒喝打斷了許半仙的思緒,“他們此前根本就不認識!”
這一回陳婉婉也附和了譚錦瑟的話,連聲道:“就是啊,心兒同葉公子根本就不是一起的,他們之間甚至就很少說話啊!”
只有戚栩在旁默不作聲:葉月明同那位沈公子行止古怪絕不是普通人家愛玩兒愛冒險的公子哥兒,而心兒姑娘的膽色和見識也絕非平常的閨中小姐,他們三人之間有着一種不可言傳只能意會的默契,這默契也不是一兩個月內就能形成的。……他們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要接近譚錦瑟或者婉婉?難道是盜墓賊?且看那姓沈的不就對這墓下門道清楚得很麼?轉而再聯想到葉月明同譚老爺子出現在墓中的情景——難道譚老爺也是盜墓者?!
戚栩這麼一細想,冷汗不由冒出了額頭:這夥人可都是幹着掉腦袋的買賣的亡命之徒啊!方纔與譚正淵等人照面時自己這幾個人無異於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沒被滅口就是萬幸了!眼下卻要如何是好呢?四周遍佈機關,進不得退不得,若葉月明他們三人再也不回來,自己等人豈不是要活活困死在這裡了麼?!
正心寒着,便聽許半仙那裡嘆了又嘆地去答譚錦瑟和陳婉婉的話:“你們若不信不妨就等等看,不出老朽所料的話,那位葉小哥只怕是再也不會回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