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章 倒嚴(上)
在夢中，鄒應龍夢見自己帶了隨從出去打獵，走着走着，看見遠處有一座高山，他對準了放了一箭，箭卻不知飛到了哪裡。?
於是他繼續往東走去，前面又是一座山，不過要小多了，山邊有一幢樓，下面全是田，田裡有一堆米，米上蓋着草。他又發了一箭，這下子，樓倒了，小山倒了，高山也跟着倒了下來，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一下就驚醒了過來。?
做了這麼個奇怪的夢，是什麼意思呢？鄒應龍想了很久，高山，高山，合起來不就是一個“嵩”字嗎？這麼想下去，夢中的情景就一一可解了：東邊的樓是“東樓”，那是嚴世蕃的字，田上面有米，米上面再加草，合起來可不就是“蕃”字嗎？明白了，這個夢是要告訴他對準了嚴世蕃攻擊，連帶着打倒嚴嵩。?
正當鄒應龍想着這些的時候，徐階來了、而且和徐階來的還有一個人，一個讓他感覺，這輩子也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的人，此人正是新任震關侯楊休！?
“徐閣老，楊侯爺。”?
鄒應龍小心的將二人迎進府中，還特意朝門外看了看，見沒人注意，這才關了門。?
楊休和徐階見他這樣，相互看了一眼，同時苦笑着搖搖頭。這嚴嵩和嚴世蕃真是害人不淺，二十年來，把朝中大臣弄的是一個個膽戰心驚。?
“景初阿，可還記得上次說的事情？”三人進到屋中，分賓主落座，徐階當先對鄒應龍問道。?
“閣老是說……”鄒應龍說着話，看了一眼旁邊的楊休，顯然是有所顧忌。?
“景初直說無妨，止元是自己人。”徐閣老看出鄒應龍的顧忌，在一旁道。?
聽了徐階的話，鄒應龍明顯一怔，顯然他是沒想到，徐閣老是什麼時候，與楊休這個之前與嚴世蕃一道的傢伙走到一起的。?
“閣老，下官最近正在想這事兒，而且也剛剛有了些眉目。”鄒應龍這才說道。?
“哦？快說說。”徐階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
鄒應龍點點頭，將自己的夢說了出來。?
“雖說這只是一場夢，不過下官想了想，這夢很有道理。嚴世蕃犯了那麼事兒，我們只要咬死嚴世蕃不鬆口，就一定會把他拖下水。”?
楊休這時開口道：“我同意！”?
見徐階和鄒應龍都把目光移了過來，楊休覺着該是自己露兩手的時候了。?
“嚴嵩當政二十年，深受皇上信任，就算是如今皇上知道嚴嵩做了那些事情，也依然不捨得將他怎麼樣，想必這點徐閣老是明白的。”?
“所以、不管到了什麼時候，想要倒嚴都不能從嚴嵩下手，因爲皇上會因此自然而然的從心中產生牴觸情緒。不過嚴世蕃就不同了，皇上與嚴世蕃可沒什麼交情，而且嚴世蕃一向蠻橫，加上做了這麼多的惡事，皇上早就開始厭煩他了，只要我們能給皇上一個合理的理由，皇上一定不會饒了嚴世蕃。”?
“止元說的太對了！”徐階聽了楊休一番話，滿臉的激動之色，楊休說的這些他心裡都知道，但這些可都是他隱忍了十多年，在嚴嵩面前裝孫子才換來的阿。而楊休，在一年以前，還只是個默默無聞的邊關馬賊呢，竟然就把皇上的心思，與嚴嵩嚴世蕃父子摸的這麼透徹！?
鄒應龍雖然對嘉靖帝的性格不是很瞭解，但卻也覺得楊休說的挺在理，而且他說的也不與自己說的犯什麼衝突，於是三人的戰略計劃非常順利的落成了，那就是猛攻嚴世蕃！?
但在此之前，徐階還需要凝聚一股子強大的力量，那就是裕王！?
“裕王？徐閣老還是自己去吧，我可不去。”楊休撇撇嘴，他承認裕王的勢力很大，如果有了裕王幫助，這次的倒嚴行動一定會更加的順利。但是想想當初裕王、高拱、張居正幾人對自己的那態度，楊休心中就不高興。?
徐階也知道楊休與裕王有些不對付，苦笑着道：“裕王也算是用心良苦了，止元何必要與裕王過不去？”?
“過得去還是過不去，我都不去，徐閣老就自己去吧。”楊休是打定了主意，說什麼也不再去裕王府了。?
“唉、那我自己去！”徐階見楊休執意不去，也沒辦法，只好獨自一人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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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西苑永壽宮。?
一抹夕陽斜斜的照射在玉熙宮的屋檐上，如血一般的鮮紅。?
“萬歲爺。”黃錦小心的捧着一封奏摺，從殿門口轉了進來。?
“先放那裡便是。”嘉靖掃了眼黃錦的手上，卻又向着旁邊的案桌上指了指。?
“等我念過這遍再去看。”嘉靖說完，便微微閉上了眼睛，不再理會。?
“這份奏摺，皇上還是現在看的好。”黃錦大着膽子，腳下並未挪動半分。?
“哦？”嘉靖驚詫的望了黃錦一眼，自己說的話，黃錦幾乎從不敢忤逆過，爲何今個卻堅持要自己先看奏摺。?
“是哪個上的本？”嘉靖若有所思似的，向着黃錦伸出右臂。?
近些日子來，也常有大臣上疏，不過一律說的是楊休升遷過快的事情，擾得自己也是心煩意亂。可自己話也說過了，封也封過了，難道叫自己再抓回來再吞下去不成。?
“是都察院御史鄒應龍。”黃錦小心地回着話。?
“嗯。”嘉靖有些放心的點了點頭，鄒應龍此人似乎沒和自己做對過。?
“鄒應龍上的？”嘉靖拿過奏疏，略看幾行，猛的一下合上了奏疏，就要站起身來。?
一時用力過猛，身體晃了一下，幾乎就要跌倒，幸虧身邊的黃錦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他好大的膽子。”嘉靖甩開黃錦的手，向一邊疾走了幾步，卻又禁不住再把奏疏打開來看。?
“老奴立刻就差人去把鄒應龍給拿了。”黃錦略低了低頭，一邊看着嘉靖帝臉上的表情，一邊就要做勢向外走。?
“慢着。”嘉靖眼睛仍只盯着奏疏，卻又伸出一隻手來。止住了黃錦。?
“這鄒應龍所說的，可是實情？”嘉靖瞥了一眼黃錦。開口問道。?
“聖明無過主子。”黃錦又欠了欠身，纔開口回道，“老奴知道的，皇上也都知道，是真是假，老奴豈敢多言。”?
嘉靖停住了身體，眉頭也緊緊鎖住，心裡似乎也是猶如一團亂麻。?
“如果說有不知曉的，只怕是當先錦衣衛沒報了上來。”黃錦突然又加了一句話。?
“萬歲爺。”正在這時，門口邊又有一人奔來。站在門口，也不敢進來。?
嘉靖和黃錦擡眼向門口看去，卻正是司禮監秉筆大太監陳洪。?
“萬歲爺，楊休有本上奏。”陳洪小心的低下頭來，將奏疏舉過頭頂。?
嘉靖朝着門口努了努嘴，黃錦連忙上前取過奏疏。?
“啓奏吾皇、臣楊休深的皇上厚愛，自知出身卑賤，因此時刻不敢忘懷皇上的知遇之恩。自皇上交代的那天起，臣時刻排查嚴家父子，查嚴世蕃多年來貪污受賄……”?
“奸臣當道，賢臣不用，故而天下不治。”看着楊休的奏書，嘉靖的腦子裡，猛得跳出這句話來。?
“萬歲爺……”黃錦看着嘉靖拿在手上的那份新的奏疏，臉上似乎也現出幾分遲疑來。?
嚴嵩父子，隨着自己已經有二十來年，感情總是有地，嘉靖的心裡，像是在做一道選擇題，是選一，還是選二。?
其實所謂的選擇，不過是嘉靖帝在自己思量，早在“神仙”傳下話來的時候，嚴家的命運，便就已經被決定了。?
再把兩封奏疏翻看一遍，嘉靖的心裡，又定了一些。兩封奏疏裡，似乎通篇說的都是嚴世蕃的罪責，等扯到了嚴嵩，卻又是輕描淡寫的帶過。?
“着。”嘉靖終於動了，一個轉身，又坐回到蓮臺上面。?
黃錦和陳洪的呼吸，彷彿也在一瞬間停滯了，都只是靜靜的等着嘉靖帝地下一句話。?
“着大理寺即刻擒拿嚴世蕃，送三法司會審。”嘉靖帝終於拋出了一句話來。?
“萬歲爺。”聽嘴裡拋出來的話，黃錦也是大大鬆了口氣，但是卻仍沒動步。?
“嚴世蕃擒獲之後，如何關押，也是個難辦。”黃錦小聲的說道，“依老奴看，不如叫東廠的人去擒了過來纔好。”?
三法司會審，若只憑一家，誰也定不了案。可壞就壞在，都察院和大理寺、刑部裡的堂官，都是嚴黨的人。?
“嗯。”嘉靖略一思量，點了點頭，眼中的怒火卻是更勝了。這個時候太才注意到，原來想抓嚴世蕃也不容易阿，這三司竟然全在他手中握着。?
“陳公公、還不去？”黃錦只等嘉靖帝剛點了頭，便轉過頭來，朝着陳洪道。雖然黃錦很看不上陳洪，不過這個時候，他還是放下了兩人的恩怨。?
“恩。”陳洪這次親自來幫楊休送奏摺，是昨晚楊休特意找的他，爲的就是等着這個機會呢，見嘉靖帝一點頭，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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