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六月,現在說來,多是指在六月中下旬開考的全國高中聯考。而在我們當時那個歲月,黑色的六月七月,幾乎是所有考生的噩夢,六月中考,七月高考,多少考生爲了一所名校拼得你死我活,正所謂幾家歡樂幾家愁。
當然,我也和所有學生一樣,經歷了慘絕人寰的黑色六月。
中考三天,老天跟發了瘋似得酷熱難當,我和沐日被分到了鄰校的考場,卻不幸分在了兩個不同的班級。一進到考場,我就覺得我肯定勝利無望了,就別說有近一半的考生都是我不認識的,就是我們班認識的同學,也沒一個和我關係要好的,“互幫互助”是沒希望了,就連偷小抄都是奢望,整個考場三個老師監考,幾個監視死角全被盯死,小抄就是帶進去了也沒機會看,何況,所有複習資料都被要求交到講臺上去,監管之嚴格就差沒被搜身了。
因爲試卷“題不認我 我不認題”,所以在考場上基本上都是瞎磨時間,偶爾心血**,就填個選擇題,再要不就隨便亂寫個答案,反正也不知道是對是錯。實在不行就轉筆,轉到哪個答案就是哪個。不能選的題就只有全靠記憶了,記得個大概的將就寫了,實在記不住的也只好瞎蒙上去。凌淅說了,哪怕寫錯,也不要留空,卷面空了就影響老師批捲心情;全都寫滿,至少卷面分還是能撈到一點的。所以,衝着“寧錯勿空”的答題原則,我也確然着着實實的把所有的題都寫上了答案,管他呢,反正也考不過,何必去糾纏一個不知道答案的問題呢?
第一天考試還算順利,我最擅長的語文和唯一擅長的理科化學總算還能過得去。最難過的是第二天的考試,全理科!數學和物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樣的心情走進考場的,反正,破罐子破摔了,能看懂幾題是幾題。沒有人知道,從小學開始,我的數學就掛紅燈了。
第二天從考場出來,沐日再送我回家,聊到這兩天的考試,我無言以對。因爲可以預見的成績慘不忍睹,於是只好笑過就算。反正,會有今天,也是我的一意孤行造成的,我不回怨誰。我不是一個沒有擔當和承諾的人,如果事情的結果是因我而成,那麼,所有後果,理應由我承擔,我沒有資格埋怨也沒有理由去埋怨什麼。
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從此以後我和學校無緣,反正我也不喜歡讀書,這樣的結果,也算不上是什麼太壞的結果。
最後天考完試,別的同學都好像卸下了好大一個擔子,可對我而言,那不過就是我經歷了三天不用上課的日子罷了。
考完試後,沒多久,我們拿到了各自的志願表,最緊張的估分開始了。
我其實對估分沒什麼興致,除了明裕高中,我想不出還有別的什麼學校肯讓我進去,所以,我所有的三個志願,全都填寫了明裕高中。我過去看沐日的,他的志願也填寫的是明裕,我覺得我們兩個真的是很合拍。而凌淅的……算了,反正我們也是不同掛的,他愛去哪,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之後,我們過了幾天悠閒的日子,沒有作業,沒有考試升學的壓力,我們每天在陽光下奔跑,我們——只有我和沐日。
直到中考放榜那天。
凌淅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嘉藤高中,寧悅名列第三也是進的嘉藤高中。學校的校門口掛着他們的橫幅,很招搖,很光榮。
我沒想到的是,第一和第三中間空着的“第二”,竟然會是……沐日!
這讓我怎麼樣也想不到,那個平時和我一樣瘋瘋癲癲,考試成績和我不相上下,骨子裡壞到不行的壞小子,竟然!竟然是個天才?!天啊,這樣要我怎麼樣才能相信!
去找沐日的時候,他正在家裡翻着機車雜誌。那個時候,玩機車的人還不多,能買得起重型機車的年輕小夥子更少。見到我來,他熱情的跟我打招呼,讓過半邊牀沿來讓我坐下,給我看他正感興趣的雜誌裡的內容。
我一把抓走他的雜誌放在邊上,一臉嚴肅表情的看着他。而他仍只是嬉皮笑臉的看着我,以爲我只是和他開玩笑而已。
看到我有些惱怒的神情他這才停止了他的嬉笑,問我怎麼了。
我問他,爲什麼我從來不知道你有這麼好的成績?
我說,爲什麼你從來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上課也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陪我翹課和我一起打架,考試成績也從來沒見你特別好過?
他嘻嘻笑着說,有什麼關係,反正,你也沒受什麼影響啊。我不是也還是跟你報的同樣一個學校嗎?
不一樣!我說着,眼淚慢慢溢出了眼眶。我說,我知道,以你的成績,你完全可以和寧悅跟凌淅一起去上一所更好的學校,你和我報同一所學校,只是不想看到我被欺負的時候沒有人可以替我出氣,我要找人打架的時候沒有人幫我收拾殘局,心情難過的時候沒有人陪我看夕陽,哭泣的時候沒有人做遮擋我的那堵圍牆……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沐日,你的心意我全都瞭解了,可是,你真的沒有必要爲我做這麼多啊。況且,小淅也是你的好兄弟。
你還是忍不住要叫他“小淅”。沐日的眼神有些落寞。
我忽然間覺得,自己有些殘忍。明明知道對方有些心意,卻還是那樣任性的不以爲意,假裝不在乎,以爲那就是掩飾。其實,別人的好,自己統統記在心裡,只是從不拿來炫耀,讓自己知道就好。
好了,不要哭咯,這樣子,就不像平常飛揚跋扈的你了。沐日笑着揉揉我的頭,伸手擦掉我臉上的淚。
不這樣還好,他這樣溫柔的舉動,讓我更是控制不住“哇”的一聲放肆的哭了出來。見到我這樣,他更是有些手足無措,從來沒見過我這樣的沐日,一把把我抱在了懷裡,我的臉就這樣枕在他的胸口,任淚水在他的衣服上肆虐,末了,還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未乾的淚水。
你呀。他給我扯了些紙,我也不顧形象的大聲擤起鼻涕來。
看我這樣,他終於笑出聲來。對嘛,這樣纔像你啊,豪氣爽朗,不做作不委屈。
被他這樣一說,我對他的愧疚好像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可是,我說,你真的不需要這樣。我是說,你可以和小淅一起,去念更好的學校,爲什麼要浪費上天給你的天分,這樣好的條件委身在明裕那樣的小江湖裡,太屈才了。
沒有什麼屈才不屈才,既然路是我選的,今後會怎樣,我都會去面對,哪怕是龍潭虎穴,我也願意和你一起。
我看着他,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說了我這麼多,還沒祝賀你呢,總算也有學校肯收留了哦!他笑眼明媚的祝賀道。
有什麼好慶賀的,明裕那種地方,只要有人肯去,他們巴不得收呢,哪裡會看什麼成績不成績。
也不是這樣說哦,他們好歹也是要上課考試的嘞!
切~~~~誰會在乎在那裡的成績好不好啊。
話是這樣說沒錯啦,可是,就論身手而言,沒兩把刷子,隨便也不敢進去哦。
哼——照你這樣的說法,左昀因爲有她哥的舊勢力在,早就在裡面佔據一席之位。以你對我和左昀的瞭解,你覺得以後明裕的江湖,還會是她們家獨霸一方嗎?
呃……現在也沒有獨佔一方啊,明裕高中裡面各種小團體多了,也不是說誰就能佔大頭的,何況左昀也不過是一個小姑娘罷了。
她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哦。我看她對你一直都沒有死心過。跟我到那邊去,你確定不會被她糾纏?
喂,你也太小看我了。好歹我我們也認識那麼久了。
好啦好啦!我笑着勉強承認到。
馬上就要發畢業證了,有什麼感覺?暮日忽然問到。
什麼感覺?讓不讓畢業還不知道呢。我無所謂的說到。
哎喲!安啦,九年義務教育,不管怎麼樣都一定可以拿到畢業證書的啦!
嗯——像我們這樣逃課打架、抽菸喝酒,大錯沒有,小錯不斷的,你確定我們能畢得了業?就光我們曠課的次數,都足夠扣下我們的畢業證了吧。
你就那麼肯定?好像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嘛。
你什麼時候見我擔心過?你也不像是會擔心這種事情的人啊。
那倒是,不過你剛好提起來,我就那麼一說罷了。
嗯。
畢業那天,我已經做好了只領到結業證書的準備,反正我也不在乎能不能夠畢業。可是,當老師唸到我名字的時候,我簡直喜出望外,我竟然也能夠有這個機會,站在講臺上,領到屬於我的那本紅豔豔的畢業證書。這實在太令人感到意外了。
沐日給了我一個“看吧,我說沒問題”的眼神,那得意的神情別提多得瑟了。
知道了!你最厲害啦!我回給他一個勉強奉承的表情,然後,就被他手臂一勾,又跟我勾肩搭背起來。
其實,除了畢業證書,我心裡還惦記着一件事情:沐日堅持在今天跟我要的答案。
他一直沒提起,我就一直在惴惴不安中度過,我其實很怕他問起,因爲,在經過了這麼多事情以後,對於我更適合跟誰在一起的問題,答案在我心中,好像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可惜,最害怕的事情,終歸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