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升帳!”
親衛和戈什哈的唱帳聲裡,勤王軍衆將領仗劍挺胸,魚貫而入,望着帥座上一身戎裝的凌嘯大惑不解,這是凌嘯入京以來少有的披甲時刻,可大家彷彿是聞到了血腥味一樣,很快一個個目視凌嘯,等候將令。凌嘯首先取下頭盔,施施然地讓胡濤爲他將紅纓裝上,笑道,“各位,先把你們的紅纓裝上,把外面這層麻皮給爺扒了,然後,喜氣洋洋地隨爺進來,拜見皇上!”
康熙沒死的秘密,除了極少一兩個將領知道外,很多人都矇在鼓裡,等他們到後帳看到昏睡中的康熙,多數人頓時大吃一驚,見凌嘯率先跪了,馬上叮噹叮噹甲冑聲響,跪倒一片。
凌嘯也不等康熙醒來,出到前帳,也不解釋前因後果,也不眷顧衆人的心臟,直愣愣道,“明日雍正皇帝將押八位阿哥到菜市口,讓他們當衆宣誓效忠新皇。阿哥們都不知道皇上還沒有駕崩,一旦發誓,將會大錯鑄成。我勤王軍是皇上御賜定名的擎天保駕之軍,爲擁護皇上覆位計,爲皇上保全血脈計,本將軍將率勤王軍劫法場,救阿哥,報皇恩,保社稷!”
衆將領又是一驚中,金虎已經振臂高呼起來,“劫法場!救阿哥!報皇恩!保社稷!”
衆將領下意識地跟着先進。一時間帥帳內響起轟然地口號聲。七八遍之後,凌嘯滿意地一笑,知道給康熙看的秀已經到位了,乃即移到議事帳,對着京城地形沙盤,和衆人細細研究起來。
的確。凌嘯要劫法場,救出阿哥們,只有這樣,實力不夠強的他,才能免除康熙的後顧之憂,也同時消除康熙可能會有的對他地猜忌,爲來日的大展宏圖踏出堅實的一步。連你老子兒子全盡力去救了,你還猜忌個屁?!可是,皇子們有機會離宮的興奮之後,凌嘯卻陷入了沉思。對於雍正要西市口盟誓這一招。凌嘯是既有準備,也沒有準備。
他猜到了雍正定會要兄弟們在公衆場合發誓效忠這一招,但他卻沒有想到,雍正選西市口這種地方。雍正選擇這裡,固然是用法場在心理上打擊兄弟。可也的確有防備上的考慮,要知道,城裡面大票大票的阿哥門人,也不是鬧着玩的,只不過未必有人組織和牽頭罷了!
宣武門外的西市口。又稱菜市口,乃是北京城行刑殺人的地方,不知道是因爲喜歡看殺人導致這裡繁華成菜市。還是因爲是繁華菜市而在這裡殺人。
黃浩一指沙盤上地宣武門,倒吸一口涼氣,“爺,菜市口這個地方,對我們想要做的事情有很大的干礙啊。這裡雖在九門之外,可到時候必定重兵把手,而且一旦事發,崇文門九門提督中軍的五千兵馬距此僅有十里路程,廣寧門外駐紮的火器營。到此也不過五里。勤王軍大部繞到西城之外接應都難,進城就更加不可能了。現場環境,敵軍佈置,潛伏方位,聯絡方式,撤退路線等等這一些,除非有時間和機會,親身偵察和策劃,否則,盲人摸象地話,投多少人填多少人!雖說我們在城裡有些人,但時間如此緊迫,聯絡都來不及啊!”
此言一出,不僅當日逛過京城的將領們紛紛點頭,就是沒到過的,也看着沙盤苦思。要不是凌嘯也做了準備,他也根本不會下這等決心。
當日他說了算的時候,勤王軍進出之數本就是本糊塗賬,宮廷鬥爭步步藏險,凌嘯再蠢再沒有遠見,也知道在明珠府上偷偷地伏下了三百親衛,作爲接應自己一旦遇險的奇兵。
而之後雍正日防夜防,但他畢竟是個沒領過兵地阿哥,所用急提之將領又多非良將。和精明的十三十四不同,雍正皇帝也許是習慣了清兵吃空餉的陋習,也許是沒有老十三這樣地人提醒他注意細務,總之,至登基掌權以來,他根本就沒有想起過要來查查勤王軍的實額,也沒有注意到要各城門領詳細數數自己當日到底撤出了多少,以及,後來每一次進和出的人數對比!或者暗中滯留城中,或者進多出少,勤王軍實際在明珠府和尹泰、石氏等人府邸中藏匿了不下於千人,雖然馬匹少些一半以上,可也好歹是千人左右的力量。
像這樣明於政而不知兵的皇帝,凌嘯不欺負他欺負誰去?!
凌嘯用推把將沙盤上的宣武門輕輕推平,笑道,“大家都是久經軍旅,看事果然深刻。不錯,菜市口到時候必定戒備森嚴,危險重重。所以,爺根本就沒打算在菜市口動手!也根本就不用勤王軍大部攻城。”
何智壯畢竟是文職轉的參軍,眼內精光一閃,驚喜地指着沙盤上的紫禁城,說道,“爺,難道你想的是用城內精兵半途劫道,勤王軍大部在外機動接應?”
凌嘯呵呵笑了,“不錯,說下去!”
受了鼓勵地何智壯,越發興奮,“阿哥們身份特殊,要出宮,走神武門這樣的糞車後門,有失朝廷體儀,走午門御用專道,雍正皇帝肯定不幹,那就只有要麼東華門,要麼西華門,而菜市場在西,……西華門!”
衆將領恍然大悟,在這個思路之上,周文淵思索着說道,“咱們有千人上下的勤王軍暗兵在城內,加上王爺您明天可以再帶幾百人進去,在城內就算馬少,咱們也一點不懼那些護送侍衛,更不懼怕順天府衙役和督察員巡捕。但問題的關鍵在於如何出城。九門提督步軍。十幾年沒打過仗、每個城門又不足一千五人,不足爲懼。關鍵是,每個城門外都駐紮有京畿駐軍,他們打過西征,歷年來訓練不斷,這纔是咱們地心腹之患。如果到時候。雍正皇帝據守紫禁城,京畿軍隊聞訊殺入內城夾攻,那可就真是關門打……夾擊之勢了。”
周文淵的這個擔憂,纔是真正困擾凌嘯的問題所在。
不料,一直以來都很內向的彭友,卻讓大家猛然間刮目相看,“爺,咱們手上不是還有牌嗎?勤王軍大部全是精甲騎兵,驍騎營西去山西還沒抵京,京城二十萬軍隊中。能和我們騎兵機動相較的,不就是那前鋒營、護軍營和豐臺大營的騎兵嗎?其餘那些扛雲梯地銳健營,拖大炮的神機營等等,誰能趕得上我們的速度?這本身就是一種威懾,到時候。這些佔據城門外的大軍,其實比我們還要爲難。情況不明之下,有沒有主戰掌軍的王爺當帥,不進城助戰吧,城內受騷擾兵禍的勳貴們會怪死他們!入城吧。嘿嘿,要是勤王軍大部從他們的空隙鑽進城,他們會有丟土失地之責!”
凌嘯大爲欣賞。剛剛一個善字出口,竟是臭皮匠接踵而至。
“勤王軍大部分兵幾路,虛實結合,虛擾東南,實襲西北。專門找步軍爲主的步軍營、銳健營的晦氣,城內親衛得手後向東佯動,主力向阜成門西直門突圍,咱們也來個夾擊破城!”
“今晚上咱們就把全軍號服上書寫:康熙猶在雍正謀反!”
“爺,前兩天船隊不是也送來了秘密武器嗎?明日帶進城去。保管嚇得那羣侍衛大人們屁滾尿流!”
“我看事不宜遲,聖駕就得今晚轉移,最好是明日清晨開始就派出小隊,肅清四周斥候,事起之後,咱們的中軍就向天津衛方向佯動,各軍最後望北會和,靠近長城沿線。”
……
凌嘯這頭繁忙地一夜,雍正也睡不着。
回憶着兄弟們當時傻眼無奈的面孔,想象着明日宣誓典禮將畢其功於一役,雍正就格外有成就感。有成就感的人就想找人展示和炫耀,可惜,雍正最想找的那兩個人都不在皇宮在通州,所以,雍正就唯有悶騷。
他這一夜,再次在紐祜祿氏身上爬高山下陡坎逛水簾洞,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腦海中卻總是閃着凌嘯和黛寧地模樣。直到最後,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想着男人是不是病態,方纔不好意思地摸一把貴妃睡着了。
凌晨醒來,雍正不由自主地想到日期,一月前的二十九,自己惴惴不安地等着命運的審判,而今天以後,將是敵人和競爭者惴惴不安,其中有些人還要惴惴不安地受折磨一輩子。哼!人心是個什麼東西,朕就駕馭不住它?它不就是無形的嗎,還要有中樞核心才能凝聚成有形!嘿嘿,兄弟們當着百姓臣民的面,在公祭皇阿瑪地儀式上發了誓,還中樞核心個屁啊!到時候要圖謀造反,背棄的可是人的信譽,謀地可不是我胤禛一個,反的可是皇阿瑪!
但很快就有人打破了雍正清晨的爽快,終結了他的悶騷。
善捕營統領隆科多快步進來,馬蹄袖翻飛打下,“奴才給皇上請安皇上,事情可有些不妙啊!奴才接到上駟司御馬監的稟報,京城內居然缺少馬料,他們還請奴才出城向京畿駐軍調撥呢!”
雍正還沒有反應過來,管過戶部的他,愣愣道,“咿?朕當日管戶部的時候,不是指定過幾個商家專供大內馬料嗎?”
隆科多廝混良久,當然知道其中的一些勾當。內務府那些傢伙,把專用上等馬料偷出去賣掉,再低價甚至勒索價找其他商家的一些取暖草料拿來餵馬,倒手間十幾倍地利潤呢!但隆科多知道事情緊急,已經顧不上會得罪人和向雍正解釋,急忙說出重點,“萬歲爺,這說明城中比上月多了不少嚼草的!牲口倒不怕,怕就怕是戰馬啊,萬歲。”
這點雍正明白了,內城都是旗人豪富之家,哪裡去找什麼騾子驢子,多半是馬匹!
雍正騰地一聲站了起來。
他明白了,自己悶騷的時候,有人正在暗中算計,但現在自己既然知道了,那些算計者將註定不過悶騷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