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朝康熙三十六年五月二十八日,北京城朔風大作,豔陽高照,宜凱旋,忌上樑。
清晨的涼風之中,等候在高碑店的二等公、上書房大臣佟國維,在六七十個六部官員的環侍之中翹首盼望,心情久久不能平息下來。當漫天沙塵起於遠方山坡上的時候,隨父親前來的新任順天府尹隆科多大喊一聲,“來了!來了!”
戰馬嘶鳴舞旌旗,啼聲砸土大地震,萬馬千軍自地平線上冒出,鋒線似離弦之箭向着這邊疾馳而來,當頭的一面繡着斗大“撫遠大將軍飛”的巨旗,迎着烈風啪啪作響。佟國維忽覺眼中沙澀酸癢,淚水就着激動頓時長流下來。
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今天是朝廷迎接西征軍凱旋而歸暨押送戰爭賠款回京的大典,佟國維不知道以後的史書上,會不會有他這個迎接使的大名流傳下去,但作爲大勝朝代的首輔大臣,佟國維知道自己會佔有一席之地,儘管這一席是沾了皇上、凌嘯、飛揚古等人的光,但只要想起戰死的哥哥,佟國維就趕到家仇國恨俱已雪盡。
整整十萬斤黃金,在三萬騎兵將士的護送之下,用一百輛大廂車拉了回來。縱使佟國維統率六部,他也很難說清楚大清朝國庫每年的平均積蓄率是多少,他只知道,一年一度的國庫消長之後,基本上長期就是入不敷出地境地。要用多少年才能夠攢到三千二百萬兩的白銀,恐怕得等到幾十年以後。
“飛大將軍,看在這麼多同僚翹首一早上的份上,你就開一廂讓我們看一看,看一看羅剎國的黃金究竟是怎麼樣的,好吧?”
無論是誰。若是對自己身在黃金堆中能保持心如死水的話,那他根本就不是一個官場衆人。正是這種無法抑制地好奇和悸動,佟國維自己都想看看一車黃金到底有多大的堆頭,會不會發出傳說中耀眼的金光四射。但這種要求,飛揚古自己都無法辦到,理藩院欽命關防大印封掉的大箱,莫說他飛揚古不能打開,只怕是當日貼上封條的伊桑阿本人,也不敢去碰。
沒有得償所望的佟國維等人導引着護送軍隊向京城行去,皇帝正在德勝門等候着凱旋的將士們。上千人組成的宮廷樂隊。幾乎連編鐘都給弄到了城門之下,鍾罄齊鳴,鑼鼓喧天,歡天喜地地迎接慢慢前行而來的車隊。康熙在城門上看着人頭攢動擦肩磨背的京城百姓,心中愉悅到了極致。就像他少年時候連點三顆鴉片球一樣地歡愉,但國運昌隆盛世繁華的快樂顯然是更持久的。
飛揚古和伊桑阿聯袂在城下跪拜在地,康熙頭戴高臺冠,身着明黃袍,在頌軍雅樂中拾階而下。扶起這對文武,幫飛揚古解了甲冑,接過伊桑阿雙手奉上的聖旨。只有五個字說出了口,“辛苦了,開箱!”
在場千軍百官一起會心一笑,縱使是富有四海的皇上,也想看看這十萬斤黃金地堆頭和光芒!
百兩大車的廂板頃刻間被四面拆開,康熙目瞪口呆,羣臣眼睛石定,軍民齊聲驚呼。
黃澄澄,亮閃閃。足足可以把乾清宮東暖閣堆得嚴嚴實實的堆頭,頓時就把這大清朝上至帝王下至走卒的眼睛死死地粘住了。
康熙愣愣地問道,“張廷玉,你視察過戶部金庫,那裡不是有相當於兩百萬兩白銀的十萬兩黃金嗎?你比劃一下堆頭,讓朕瞧瞧。”張廷玉茫然地回答了一聲,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就走到這些並排地百兩大車旁,指着其中一輛大車,“這個的一半左右啊,皇上。”
“啊?哦,這麼少?哈哈,這麼多!”康熙這才清明過來,猶如是小孩子童心未泯一樣,手腳並用地爬上大車,站在金子上,仰天長嘯一聲,“大清朝啊!煌煌大清朝!朕將致盛世以告祖宗,造福祉以慰萬民!”
官民軍臣齊聲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轟天震響經久不息之中,只有太子一個人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要是把它全部搬到毓慶宮寢殿去,我還能不能睡得着覺呢?”他正在想象“金屋”地大小形制,忽地聽到康熙對自己道,“胤礽,明君不以小過而掩臣功,記檔,着賜凌嘯紫繮、皮條!”
胤礽大吃一驚,紫繮和皮條乃是近支宗室子弟固有的八種身份象徵物之二,有這八種叫做入八分,所以纔有不入八分鎮國公的爵位,如今凌嘯屁的爵位都沒有,可就憑着這兩樣玩意,在外地誰敢不讓他的紫繮馬,誰敢不怕他的開道皮條?!
此刻的凌嘯卻率着歸心似箭的大軍從盛天急速向武昌疾馳,除在通州盤恆半日,補充了兵部送來的軍械糧草補給,還兵送錢給豐臺和派出三百親兵回府護衛以外,竟是馬不停蹄地一路急飆,向南,向南,再向南!
兒行千里母擔憂,夫戍邊疆妻日愁,湖北兵恨不得插上翅膀地心情越發焦人,以至於好幾次的傍晚,凌嘯的中軍都不得不派人追趕儘量南插湖北軍先鋒。三千八百里的路程,就是在玩命一樣的行軍之中渡過的,日行四百里的恐怖速度,讓凌嘯搖頭苦笑不已,媽的,在西北爲了救皇帝才拋棄輜重日行四百,現在你們爲何要跑得這麼歡實?!當德安府就在腳下的時候,湖北兵的速度竟然快到披甲人都趕不上的程度,這讓凌嘯氣得跌腳大罵,“這羣敗家子,這麼熱的天,你們不怕中暑。難道也不考慮一下戰馬?”
荊州將軍思德安、湖北巡撫施世倫早就得到了快馬驛傳,在凌嘯率軍到達吳家山地清晨,就已經發動了將近三十萬軍民來迎接功勳彪炳的湖北軍。和北京城的凱旋典禮制度昭彰不同,漢口郊外的官道兩側,更多的是感人。
無數的鄉民軍屬趕來,把狹窄地官道簇擁成爲長達四十里長的人蔭大道。知府柳銘看到涌動的人羣將道旁的良田踩踏得不成樣子。但一向重視農桑的他卻熟視無睹,此刻他不是百姓的父母官,而是一個普通的父親,他只想知道一件事,隨徵的兒子柳向連是否還活着。
在震天響的呼兒喚夫聲中,獵獵作響的“欽授忠勇勤王軍”大旗過去了,迎風招展地“欽命鎮守福州建州將軍凌”的大麾過去了,接着前來的竟是身披白麻、四個一組的披甲士兵,這讓無數前來尋找親人的軍屬們忍不住放聲痛哭,嚎啕遍道。因爲,兩千神色肅穆悲痛地披甲士兵擔着的是無數的牌位,牌位之下是觸目驚心的骨灰麻袋。
看到了親人身影的軍屬們一陣喜極而泣,沒有看到地慌張得邊哭邊喊,而已經發現了親人牌位的軍屬們。都是眼睛一黑就昏倒了下去。
施世倫在接官廳門口看到這種亂嘈嘈的人間悲喜劇,心中也是感慨萬分,對身邊地思德安嘆口氣道,“老思,看來今晚的武昌城會是哭聲一片。身爲巡撫父母官,我的心好不是滋味啊,近萬將士爲國捐軀死得光榮可他們的遺孤家屬,我們卻有心無力。”
思德安莫名一愣,急道,“皇上不是撥了內孥三十萬兩的撫卹嗎?我思德安不敢說是清如水,但誰要是連這筆銀子都敢坑的話,老夫我就是要動將軍旗牌,先斬後奏的!媽的,難道候爺一片苦心給這般傢伙們搞了養廉銀子,還不知足不成?!”
話聲未落。就聽到戈什哈跑進來道,“將軍大人,撫臺大人,駙馬爺的帥駕到了接官廳外,各位大人們都去迎接了。”思德安和施世倫精神一抖,連忙迎接了出來,半年地時間,凌嘯已經不再是出去打仗的手下總兵和參領,而是官拜從一品的駙馬爺,就連平級的思德安也得尊他一聲爺,何況是二品施世倫?
凌嘯快步過來,一把摟住兩人,連拱手的禮節都不許他們行,退開兩步在萬衆矚目之下,雙腿跪了下去,面上還帶着淚痕的他肅道,“小子凌嘯向鄉梓父老彙報:湖北軍此次爲國出征,血戰之中殲滅敵寇六萬餘,瓦解敵軍十二萬兵兇戰危中,一萬三千一百八十四名荊楚兒女,有九千三百另五名忠魂永留大漠之中,但他們的犧牲致使葛爾丹國破身死,羅剎國割地賠款,功勳卓著可載史冊,吾皇欽賜忠勇勤王軍稱號,全軍以御林軍餉之,三十萬兩內孥以厚恤將士,五十人加官晉爵以增色故土。無論存亡,皆乃荊楚好兒郎!”
兩位軍政大員連忙扶起了凌嘯,大聲叫道,“不錯,無論存亡,皆乃荊楚好兒郎!”
湖北軍頓時一片歡呼,齊聲將這句話傳了開去,有什麼事情能比得到鄉梓的認可更激動人心的呢?
這種歡呼暫時沖淡了哀傷,但凌嘯沒有忘記悲傷,“軍門,撫臺,我出錢,請你們在武昌洪山修個烈士陵園,統一安葬這羣烈士。烈士的遺孤,全由我何園來安排學業和生活的資助,具體的安排,請顧先生和你們再談,進城吧。”
思德安和施世倫大爲驚訝,但還沒等他們把嘴巴合上,凌嘯一轉身就見到了一個身穿五爪正龍補服的親王,就是恭親王常寧,還在愣怔間,就聽到這個恭親王陰陽怪氣道,“縱然是奴才見了主子可以不行禮,但侄女婿見了叔王總該磕個頭吧!”
這恐怕是來打咱的興頭,報復豪成的吧!凌嘯嘿嘿一笑,一個千禮打下去,“給叔王請安。”
常寧大爲得意,嘿嘿,這個傢伙沒聖旨,本王不用閃避!他方咧嘴一笑,卻聽凌嘯寒着臉問道,“怎麼?武昌香胰廠督辦副使見到了欽差永遠兼辦香胰大臣,難道,是可以不行參禮的嗎?!”
思德安噗哧一聲噴笑的時候,常寧的臉一下子刷白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移動聖旨?!
PS:明月笑道,“今日明月豁出去了,凌晨起牀,子夜收班,就不信搞不出四章來,弟兄們,接第一章!”凌嘯卻被豆腐腦嗆得一咳,“搞得像什麼似的,切,弄這麼悲壯,無非就是想讀者說聲:明月,接票!你反正五一七天有首頁小封,有本事的話,五一不去旅遊啊!”明嫂一聲咳嗽,凌嘯連忙端着碗跑得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