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太監在冤枉胤礽?還是康熙在包庇情分未盡的廢太子?!
劉鐵成滿腦子都是漿糊,可是後面的這個疑問,再給他十個膽,也是絕不敢說出來。
愣愣中,只聽康熙沉默了老半天,方纔對同樣驚『惑』不已的太后解釋道,“母后,您忘記了嗎?臘月十二的晚上,朕可是和您在一起看嘯兒的密報,那晚回乾清宮之後已是子時,一個小太監能進朕的東暖閣?能偷到朕放在枕邊的密報?這一萬多字的密報,抄也得抄到寅時去!”
太后也記起來了那檔子事情,興奮起來一指劉鐵成,“快,快去將那說謊的小太監,給哀家逮來!皇上,他既然敢誣陷胤礽,也是是非之人,只要順藤『摸』瓜。。。。。”
噗通一聲,劉鐵成滿頭冷汗的跪倒在地,打斷了太后和康熙的興奮,讓他們臉『色』齊齊一變,康熙脫口而出道,“。。。難道他已經『自殺』了?”
劉鐵成連聲請罪的時候,太后大呼可惜,康熙卻並沒有太過於在意,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人家鐵定心思求死,侍衛們又能怎麼樣?拍拍無比失望的太后,康熙撫慰了幾句之後,便已經打定了主意,長嘆一聲對劉鐵成道,“鐵成,起來吧。你是老侍衛了,只要不犯科作『奸』,朕會包容你的,看出供詞破綻的事情,只有太后、朕和你知道,保密,知道嗎?。。。。嗯,你就去傳朕的旨意,將胤礽逮如宗人府隔離起來,片言隻語也不得泄『露』。有人問起,就說涉嫌泄密案,明白?”
“喳!奴才謝主隆恩,一定守口如瓶,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一個字不多說。奴才告退。”冷汗未乾的劉鐵成也不多問,迅即就遵旨領命,他可不是武丹那樣的帶兵侍衛,也不是容若那樣的讀書侍衛,深知自己土匪出身智商有限,有些宮帷之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但這只是臣子的守身原則,卻不包括康熙和太后,對她們這樣的身份來說,知道得越少就越不安全!
所以等劉鐵成退出慈寧門後,太后馬上大『惑』不解地追問道,“皇上,既然小太監是攀誣於二阿哥,怎麼您不爲之申冤,反倒。。。?”
康熙用力一握太后的手,笑着將她扶入椅中,在小几上親手挑了個黃橙橙的桔子,邊信手剝皮邊細聲細氣地解釋,“母后,您是不瞭解,朕這皇帝做得難啦。若是一成不變地當個守成之君,朕自信保管天下人都滿意,前三十年的皇帝生涯,不就是這樣嗎?朕得心應手,朝野上下諛聲如雷,把朕都和三皇五帝同日而語了,有時候朕都替他們臉紅。可是當朕如今再回首那三十年,汗顏吶,這萬般政務,那一樣,不是蕭規曹隨?又有哪一樣,朕是脫了唐宋元明巢臼?。。。。。呵呵,朕是您的兒子,有多少斤兩,您不知道?有多少能耐和苦悶,朕也心知肚明啊。。。。曾幾何時,皇兒無數次有種衝動,想要給您說說朕的這種沒自信,但皇帝,不可以沒自信!”
眼看康熙手指翻飛剝着桔子,耳聽他顧左右而言它的話語,甚至說的還是除了她以外,全天下再無一人有資格聽到的心曲,太后心中便更加的糊塗,卻聽康熙繼續說道,“母后啊,士林的謠言不是空『穴』來風。朕給您說句心裡話,朕的清名早已經被老四給毀了,要活下去,唯有超越之前的自己,超越漢武唐宗!只要朕一日沒死,朕就決心要變法,就算變到我愛新覺羅被打回滿洲原形,朕的決心也不會改變!所以,尹泰之所以該死,是因爲他所說的,壟中脫兔,萬人齊呼,慶父不死,魯『亂』不已,其中咒罵的慶父和兔子,不是凌嘯,是朕!”
皇太后這才明白過來,康熙原來是給哀家提前打招呼來的,深怕自己這唯一有名分可能約束他的太后,掣他的肘呢。
。。。。咿?康熙見母后並沒有想象中的驚駭,只是點點頭,在自己手中奪過桔子,吧唧吧唧吃得倍香,他頓時就傻了,訝然問道,“母、母后。。。。您不覺得吃驚。。。不覺得皇兒有些胡鬧?。。。。。朕可是要變法啊,喂,母后,朕是真的要變法,死也要變法的哦。。。您聽清楚了沒有?”
太后眉梢一挑,又掰下一瓣桔子往嘴巴中塞去,笑道,“尋死覓活的,還以爲是什麼事情呢,母后啊,在凌嘯被你派去西洋的時候,就知道了。唔~唔,母后就你一個兒子,別說是滿洲了,哪怕你最後啊,被趕到了冰天雪地的烏蘇雅裡臺,母后也會跟着去的!不過話說回來,到時候可要你和凌嘯這小子輪流揹着哀家!哼,誰讓你們都不消停安享富貴,誰叫你們敢決定了又不拼盡全力確保成功的?”
這話說得何其乾脆徹底!康熙大喜地站了起來,盯着並不是生身母親的太后,猛然間覺得,母后年輕的時候一定溫婉靈美,想要說些什麼感激言語,卻發現自己再多說一句,對願追隨自己天涯海角的母后,都是一種褻瀆!
心知凌嘯定是已經給太后暗示過什麼的他,低頭抹去眼角的『潮』潤,給太后深深一躬身,方纔把話題跳轉回來,亢然道,“母后,您問朕爲何抓胤礽,朕就給母后明說了吧。既然,有人要冤枉老二,朕就順了這民意,讓那人得償所願,看一看,看那人還想要幹什麼!他弄出這麼大的陣仗,捅出這麼大的婁子,不會是爲了對付已經不可能登上皇位的廢太子廢人吧?”
太后其實對所謂的嫡孫並無好感,問康熙,不過是奇怪他爲何反倒抓了明顯被誣陷的胤礽罷了,可一聽康熙的回答,這才明白是所謂的以退爲進引蛇出洞,拿胤礽來當做戲的反誘餌。她暗道康熙的城府了得,雖沒有太大的興趣研究這些權謀,可見到康熙在那裡亢奮得都有些得意了,深知該讓皇帝盡興,笑道,“哦,原來是皇上的妙計。不過,若是那人自此再不行動了。。。。。。”
康熙忽然間殺氣一現,卻又神傷地一斂,悶聲道,“那朕就上秉太皇太后在天之靈,將胤礽圈禁終生,囚死爲止!”
皇太后這下真的是不明白了,很不能理解的時候,康熙卻不等太后垂詢便解釋,“母后,若那人再不出了,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胤礽得罪了一個恨他入骨,又不計一切代價報復的人,說白了,胤礽就是那隻萬人都要抓的兔子,囚禁了他,既是保全了他,也是讓那陰險的仇人自此息事寧人。”
“那另外一種。。。。。難道你是懷疑,胤礽故意弄了個死間,來讓自己置身事外擺脫懷疑?”太后也不是矇昧之人,已然猜到了康熙的想法,口中這麼說,心中卻是有些不信,“天吶,皇上,要真是這樣,胤礽那就真是心有山川之險啊。可是他這麼做,除了拆你們的臺以外,對他自己有什麼好處?”
“但願是第一種吧。”
康熙卻沒有再談論這話題,一拍腿站了起來,囑咐太后幾句注意冷暖之後,便告退辭出。走在路上,康熙心中想的卻還是胤礽。凌嘯曾經給他講過的一種觀點,恐怕能解釋胤礽爲發動者的一切理由:『性』欲是人追求一切成就的本源。對此康熙也是深以爲然的,所以他康熙才力主石玉婷離開胤礽。須知道,結合胤礽曾經的身份和經歷,自然不可能像尋常太監那樣貪財,權力或可滿足,卻除了帝位外,無可滿足廢太子的欲壑!胤礽如果有毀滅心理,在所難免,要是加上他對凌嘯宿怨深積的仇,再加上對自己廢他儲君的恨,可能『性』大得很呢。
康熙不是不想回答太后的問題,只是,對一個老寡『婦』談『性』欲,很難開口的。
“。。。皇上,啊,皇上來了!皇上,超親王要搞得大清朝禮崩樂壞,您可要說句話啊!”
剛進隆宗門,康熙卻被天街上的陣仗嚇了一跳,在慈寧宮逗留的這半個時辰的時間內,裡裡外外竟然跪了七八十名文官,一看見他出現,頓時像是久候的蒼蠅見了血,膝行着聚攏過來,頭磕得是砰砰響,叫得是嗡嗡嘈嘈,哭得是稀里嘩啦。
康熙一下子默了臉,冷冷地『逼』視看守內朝的一等侍衛德楞泰,咔咔冷笑着問道,“德楞泰,這是內朝重地,還是廟會市集?”
德楞泰在康熙身邊很久了,知道他的脾氣,更知道封駁事件後,皇上這幾天都在躲避臣子們的求見,趕緊跪了稟報,“回皇上的話,這裡是內朝重地。奴才本也不許大人們進來,可今日當值的侍衛內大臣張廷玉親口下令讓他們進來跪候,奴才也就。。。。。”
“衡臣?”康熙一愣,想不到放官員們進來『逼』迫自己的,竟然是信奉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的張廷玉,難道他也要學尹泰那樣作仗馬之鳴?他用目光在人羣中搜索,卻沒有看見張廷玉的身影,頓時就火了,一面怒聲吩咐傳張廷玉乾清宮覲見,一面拔腿就走。
其實文臣們要康熙表態,也不是不可以的,甚至從迂迴求穩的角度出發,暫且模棱批評凌嘯一下,對甚有語言技巧的他來說,也不成問題。
但文臣們,好像都忘記了封駁之事,可心高氣傲的康熙卻沒忘!康熙絕對不能輕易就這麼服軟,他可從沒有把封駁當成政務得失的修正這麼簡單,因爲這是拾遺補闕的最尖銳形式,在康熙的眼中,六科給事中不收回封駁,就是在『逼』他下罪己詔!只不過六科給事中制度,也是一塊遮羞布,不好隨便撕的,康熙不好明言,唯有以一種賭氣的形式反抗,畢竟他不想當清朝第一個被封駁的皇帝!
可是他腳步一動,便有官員跟着膝行而動,康熙繞行,又被堵上。
一來二去,康熙勃然一腳踢開腳下呼號的一個老翰林,咆哮道,“你們是求見還是『逼』宮?如果是『逼』宮,朕就站在這裡,不就是個『逼』嗎,朕還怕『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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