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汪氏召開“六大”已經有兩日了,汪僞一系的報紙開始在各大報紙上發動宣傳,吹噓這是一次勝利的大會云云,同時日本在華的控制的一些報刊也在鼓吹汪氏的“和平運動”,聲勢搞的還挺大的。
就開了一天會議,報紙上宣傳卻連續搞了三天。
但是,老百姓根本就不信他們那一套“和平”的謊言,想想都覺得好笑,只能是自欺欺人。
大會一結束,陳淼的安保副組長的職務也自動停止了,甚至還因爲在會場果斷處置搗亂的人被汪夫人關照76號,要予以嘉獎,這些都是謠傳,反正,陳淼可沒聽到任何確切的消息,不過倒是可以自由進出76號了。
“幹什麼,我去看樑小姐,你們兩個跟我走什麼,都給我回去?”這一天,下了班,陳淼換了一身衣服,出了76號的牌坊門,看到韓老四和盧葦在後面跟着,回頭嚴厲喝斥一聲。
“三哥,我們也是爲了你的安全。”
“我這副樣子,你們能認出來嗎?”陳淼拉下眼鏡兒,問道。
“我們,三哥您這個模樣,不仔細看,還真是認不出來……”
“那你們跟着我,是生怕軍統的颶風行動隊認不出我來是嗎?”陳淼反問一聲道,“都給我回去,替我盯着點兒。”
“是,三哥……”
……
善鍾路,四季理髮店。
陳淼讓小七約的鄭嘉元,晚上到了快打烊的時候,在此見面。
“方先生,有日子沒見您了。”老闆一眼認出了陳淼,不過,理髮店的老闆只知道他叫“方文”,並不知道他的真名。
既然是熟客,那招呼自然是盡心盡力了。
不一會兒功夫,一臉疲倦的鄭嘉元也推門進來了,看到正在理髮的陳淼,放下手中的皮包,掏出一張報紙來,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等待。
“兄臺,看報呢,都有啥新聞?”陳淼扭頭過來問道。
鄭嘉元放下報紙問道:“您跟我說話呢?”
“這兒不就你一個人在看報紙?”
“哦,也是,這報紙上說,日本首相平沼騏一郎下臺了,據說是因爲蘇俄跟德國簽訂了秘密協議,日德之間的關係可能要破裂了。”鄭嘉元道。
“是嗎,這聽起來是個好消息呀。”
“是呀,這日本若是跟德國關係破裂,對咱們來說,那是好事兒。”鄭嘉元道,“只可惜,這寫文章的人哪懂的這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德日同盟破裂,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鄭嘉元道。
“兄臺對國際關係還有研究?”
“不敢,不敢,只是略有心得而已,兄臺也對政治感興趣……”
“我嘛……”
“一會兒找個地方喝一杯?”
“好呀,固所願也。”
……
找了個藉口,兩人在附近找了一家小酒館,隨意的點了幾個小菜,弄了一罈紹興黃酒,一邊吃,一邊聊。
“這新來的區座下手也太狠了,他是真想要我的命呀!”陳淼感慨一聲,若不是他謹慎了一下,此刻那還有機會坐在這裡陪鄭嘉元喝酒。
“你也別怪他,他也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現在上海區,除了我跟吳馨,其他人都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鄭嘉元替陳宮澍開脫解釋道。
“老鄭,這吳馨可靠嗎,她一個女人,從事這麼危險的工作,一旦被發現,你知道76號那些手段,到哪兒的,就沒有幾個不開口的?”陳淼道。
“放心吧,吳馨工作的那個診所是德國人開的,日本人一般不敢惹德國人,就別說你們76號這些奴才了。”鄭嘉元拍着胸脯打保票道。
“我是真不知道夏彥冰和宋雲萍如此重要,但他們已經被唐克明盯上了,暴露只是早晚的事情,我不是提醒過你們,怎麼還通過他們匯兌經費?”陳淼怪道。
鄭嘉元苦笑一聲:“這不怪你,是我大意了,想着把這一筆經費接收後,就讓她們找機會撤出來的,沒想到你們行動太快了,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雖然我劫了你們的經費,可我也還給你們了,袁氏父子那五萬大洋,換算成法幣,至少五十萬,是你們原來的兩倍多。”陳淼道。
鄭嘉元喝了一口酒,點了點頭:“只要,要不是你,這筆錢,我們休想從袁氏父子手中騙到手。”
“那個鍾國偉還在上海嗎?”
“不清楚,事實上,現在上海區好多事兒我都不知道,陳宮澍也不讓我知道,感覺,他是在故意的避開我。”鄭嘉元道。
“因爲過去咋倆的關係?”陳淼驚訝道,陳宮澍居然不信任鄭嘉元,這就有些奇怪了。
“說不上來。”鄭嘉元搖了搖頭,端起自己的酒杯,一口喝下道。
“這汪氏六大開完了,所有會議文件只允許當場查閱,會後立即回收,而且每個人發的文件是編號的,回收後逐一登記並且銷燬,我也沒辦法帶出任何相關會議文件,不過,負責印刷文件廢紙處理在我的職權範圍內,所以,我悄悄的留了一份沒有編號的大會文件,至於大會通過的委員名單,這個我只能憑記憶默寫出來,可能有些不全。”陳淼取出一個文件袋來,遞給鄭嘉元道,“你要的東西都在這裡面了,想好了,怎麼跟陳宮澍解釋如何獲得這些東西了嗎?”
“這個倒不難,除你之外,我們在76號還有其他內線。”鄭嘉元道,“只不過這些內線的保密等級沒有你高。”
“隨時可以拋出來爲我頂包嗎?”陳淼微微愣了一下,問道。
“嗯,爲了保證你的安全,戴老闆給我的密令是,不惜一切代價保證你在76號內的安全。”鄭嘉元緩緩的點了點頭。
“陳沐怎麼樣?”
“對你的刺殺行動失敗後,區座對他另有安排,不過,他這個人你是熟悉的,一旦盯上你了,就不會善罷甘休的。”鄭嘉元道,“他領導的颶風行動隊有自主行動的權力,我也不好過問,所以,你還是要小心點兒。”
“知道了,他了解我,我也瞭解他,我不會給他機會的。”陳淼吸了一口氣,這真是一個麻煩,點了點頭,“我現在算是自由了,林世羣不會限制我在外面的行動,但我身邊不止一雙眼睛,所以咱們然後儘量少見面,有事通過死信箱傳遞,吳馨那邊,你儘量不要讓她知道太多。”
“好。”鄭嘉元點了點頭。
……
從小酒館與鄭嘉元分開後,陳淼去了麥琪公寓。
白天他不方便去看樑雪琴,晚上人少,也不容易被人看到,免得給樑雪琴帶去不必要的麻煩。
“巧兒,是我。”陳淼敲門,並且壓低了聲音。
“雪琴姐,是三哥來了……”門內傳來一道喜悅的聲音,巧兒對陳淼的聲音提熟悉了,一聽就聽出來了。
巧兒開門,將陳淼讓了進來。
樑雪琴在麥琪公寓住了十來天了,身體也漸漸恢復了,雖然距離最好的狀態還差一點兒,但整個人比剛進來的時候好很多了。
“雪琴,抱歉,過了這麼久纔來看你。”陳淼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一進來就跟樑雪琴道歉。
“你的事情忙完了?”
“嗯,算是結束了。”陳淼心懷愧疚的點了點頭。
“前幾天,那個姓林的夫人又派人送來不少東西,有吃的,還有用的。”樑雪琴道,“接下來,我該怎麼辦,是一直被你當做金絲雀兒養着嗎?”
陳淼微微一絲苦笑:“雪琴,我從來沒想過要金屋藏嬌,可現在你也猜到,外面的輿論對你不利,如果現在就出去的話,我怕你會受到傷害。”
“你能爲了我而忍辱負重,我樑雪琴爲了你就做不到嗎?”樑雪琴反問道。
“雪琴,你跟我不一樣,我是做這個工作的,你沒有經驗,更沒有經歷。”陳淼道。
“沒有經驗可以學,沒有經歷,那去經歷就是了,只要我心是光明的,暫時的待在黑暗中那也是爲了等待光明。”
“黑暗是可怕的,它會吞噬人心甚至是靈魂。”
“但只要有一點光在心頭,遲早回驅散這人世間所有的黑暗,人心和靈魂也會得到救贖。”樑雪琴駁斥道。
“有些事,一個人做就夠了。”
“兩個人相互扶持,才能走的更久,更遠!”
“雪琴,我怕……”陳淼聲音有些顫抖。
“三哥,雪琴姐,你們在說什麼,巧兒怎麼一句都聽不懂?”巧兒坐在兩人中將,看看樑雪琴,又看看陳淼,一臉的茫然。
“雪琴,你要想好了,有些事情開始了,就沒辦法回頭了。”陳淼沒有理會巧兒,而是鄭重的對樑雪琴道。
“我不怕,我曾經什麼都沒有,只是一個在溫飽線上掙扎賣藝的小女子,大不了再回到那個一無所有的從前。”樑雪琴道。
“只怕不僅僅是一無所有,還會被人誤解和謾罵,千夫所指嗎?”
“你承受的,我就能承受的。”樑雪琴決然道,“你的路就是我的路,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孤單前行。”
“你就不怕前面是萬丈深淵,跳下去會粉身碎骨嗎?”
“怕,但經歷前面這些事情後,我明白一個道理,逃避不是辦法,只有勇敢的面對,纔是解決之道。”樑雪琴道,“我認識的三哥,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膽小,懦弱,甚至是賣國求榮,甘願爲虎作倀之輩。”
“你就這麼相信我?”陳淼心中波瀾起。
“我從不賭博,甚至非常痛恨賭博,我的父親就是因爲賭博敗光了家產,但我骨子裡還是繼承了我父親的賭的性格,所以我用我的名譽和後半生來賭。”樑雪琴斬釘截鐵的說道。
陳淼感動的眼圈泛紅,一個女人爲了他願意用名譽和後半生去賭,他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雪琴,你不負三水,三水必不負於你。”陳淼站起來,走過去,輕輕的將樑雪琴擁入懷中,在她耳邊柔聲說道。
“三哥,你終於肯接受雪琴了。”樑雪琴兩行熱淚滾落下來,她終於往陳淼的心中走了一大步,而且還是最關鍵的一步。
如果她不堅持的話,很可能,她這輩子跟陳淼只能是有緣無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