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之季, 剛巧前兩天降了一場大雪,雪壓枯枝,風過處, 便有細細的雪屑從樹上揚落, 如同風吹開的花粉, 碎碎點點地落在人肩頭。
地面上的積雪已經被打掃乾淨, 堆在樹根處, 圍成一個個鼓鼓的的雪丘,擡頭看到湛藍明朗的天空,澄澈地如同一塊雕琢好的水晶。
院子裡面的松柏蒼翠中添加了雪白的蘑菇頂, 任憑風雪壓枝,猶自挺立不屈, 這般的堅韌……
模糊中, 還記得——
一身金紅色服飾的女孩站在院子中, 周圍是一片雪白的背景,微微仰了頭, 看着雪壓松枝,清冷的臉上淡淡地一抹笑容,冰冽地如同當時的天氣,卻清朗地讓人無法忘記。
“怨嘆命運嗎?”
……
“什麼叫做命運不公?”女孩收回了仰視的目光,淡淡地掃了過來, 那一雙眼眸, 淡漠地有些無情, 伸手指着頭頂的天空, 金紅色的和服袖子滑落下來, 露出裡面雪白色的襯衣還有一截賽雪的皓腕,“如果我頭頂的天空只有這麼大, 不甘心的話,就去奪取——沒有誰生來就可以擁有一切……”收回了手,嗤笑了一下,“或許,真的有人,生來就擁有一切,但是,那不是我們。怨嘆命運不公的話,還不如好好努力,然後一點點將應該屬於自己的一切奪回來。”
金紅色的和服轉過了身,衣服的下襬在地上拖曳。
臨淵羨魚,何不退而結網?
那個時候,那個女孩是幾歲?十一?十二?
明明是小小的孩子,偏偏有一種讓人仰視才能看到的清冷高貴,凜凜威儀,不可冒犯。
即使是被家族當作傀儡扶上家主之位,也沒看到她的臉上有半分畏縮。
料峭寒風揚起少女長長的墨色髮絲,絲絲縷縷地在震落的雪屑中飛舞。
少女站在樹下,擡頭望着天空,笑容完美,神色凜然。
那一年倉惶流離,被那個叫做四楓院季尚的男子救起,送到了那個女孩子的身邊。
一直用仰望的姿態,看着那個少女,從來不敢有絲毫的冒犯,所以,即使心中有着切切戀慕,也從來不敢訴之於口,因爲那個少女是如此的光華耀彩,所有的情感對於她來說,似乎都是一種褻瀆。
伸手接住突然振動落下的一蓬雪,白皚皚的顏色,掌心傳來徹骨的寒意,散開手指,看着雪從指間灑下。
這樣錯過,是不是就是結果?
“倉嘉。”
溫柔的嗓音從身後傳來,回頭看到美色的婦人碎步走了過來,在他面前站住,擡起衣袖,輕輕拂落他肩頭的殘雪。
“母親。”輕輕喚着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感覺有些想哭,心中有什麼要宣泄。
楓夫人看着兒子俊朗的面容,目光如水般溫柔,“看過英二少爺了?”
倉嘉點頭,擡起頭看着灰藍的天空。
“那麼,你明白了嗎?真的明白了嗎,倉嘉?”楓夫人看着兒子,這樣黯然的表情讓她有些心疼。但是,如果這就是成長所需要的陣痛,她很感激。
當兒子帶着敬畏仰望那個少女的時候,她就知道兒子的戀慕不可能會有結果了。
那個少女,站於巔峰之上,最不缺少的就是這種敬畏……她,需要的是一個可以完全拋棄了她所有的榮耀、只把她當做一個普通少女看待的人……
而且,自己的兒子缺少一種自信,相信自己能力的自信,做起事情來有些畏縮,如果兒子可以有末初小姐和季尚少爺一半、不,十分之一的自信,或許就不是現在的這種局面。
楓夫人輕輕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兒子的手臂,“倉嘉,這一次可以成長了嗎?”
這樣殷切地期望着,像每一對父母期盼自己的孩子……
“對不起,媽媽,讓您擔心了……”
敬畏着,仰慕着,……心情怯怯,不敢稍有冒犯,不敢是因爲沒有自信……其實從來沒有了解過那個少女吧?連帶着讓母親看着自己,陪着自己痛苦……
站在院門外的年輕男子聽着裡面的聲音,笑了一下,還是不要打擾他們好了,末初小姐的話,一會兒也可以見到。
四楓院季尚拔轉了腳步,沿原路走回。
末初小姐啊,從來都不缺少仰慕者,缺少的是拉着她一起溫暖和歡笑的人吶……
菊丸站在客廳裡面,周圍的賓客一片寂靜,落針可聞,看着庭院門口,豔紅色服飾的少女被四楓院一樂牽着手進來,驚極豔絕的容顏瞬間掠了觀者的眼,清冷凜然,風華絕代。
這樣的四楓院末初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是菊丸仍然不能移開眼。
看着少女一步步走近,然後在自己面前站定,明亮的眼眸裡面泛落清淺的笑意,就像日落時夕陽照耀下的水面,金光粼粼。
末初——
四楓院一樂把末初的手放進菊丸手裡,有些不捨。
“英二,要照顧小末。”
“嗯,一樂小姑姑。”握住了放進手裡的手,看着少女精麗的容顏,菊丸鄭重宣誓,“我,會照顧末初的,一定!”
四楓院一樂看着菊丸,點點頭,然後看着自己的侄女,“小末,不可以欺負英二。”
聽到這樣的說辭,客廳裡面的親朋賓客愣了一下,這樣的……
末初看着小姑姑,笑容揚起來,回握住菊丸的手,垂落的衣袖下,十指交纏成一種纏綿的姿態,菊丸忍不住微微紅了臉,心裡面卻有種無法言喻的欣悅。
兩個人交握的手揚起來。
“此生,不渝!”
看到少女眼眸中的堅定堅持,四楓院一樂微笑着摸了摸她的髮髻,忽然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
“小末,英二,一定要幸福!”
“嗯。”
耳邊聽着真心的或者應酬的祝福,末初熟練地應付着,清冷凜然的姿態自然地婉拒了一些沒話找話的人,無形中幫菊丸擋去了所有的壓力和“攻擊”。
其實,宴會上四楓院家主四楓院季尚、跡部財團跡部老爺子的姿態,無形中爲末初塑造了一種暗示:四楓院末初,即使放棄了四楓院家主的位置,依舊是四楓院家族的公主,依舊是不可冒犯的存在,楓夫人的出現更是向衆人宣示了四楓院末初現在所擁有的力量。
四楓院末初啊,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則傳奇!
“末初nia——”菊丸笑眉笑眼地看着身邊的末初,笑容有些傻。
末初攏着他的手,看着他有些傻氣的笑容,伸出手指在他額上彈了一下,然後看到貓眼睜得溜圓的模樣,愉悅地脣角上揚。
遠遠地還聽到前庭喧鬧的聲音,客廳裡面現在還是熱鬧得很吧,不過交給表哥、楓、季尚,還有一樂小姑姑他們,完全沒有問題。
嘭——
一蓬雪從枝頭滑落。
菊丸舉起的衣袖遮住了末初的頭臉。
末初拉開了他的衣袖,看到白鼻子白眉毛的菊丸貓,撲撲的雪蓋了他一頭一臉。末初笑着伸手撣去,小聲,“笨蛋英二……”
菊丸嘿嘿地笑着,力道有些沒有輕重地打着身上的雪,頭上的帽子歪倒了一邊。
清冷的香氣慢慢地靠近了鼻端,末初伸手把他頭上的帽子端正地扶好,從衣袖裡面取出了一條手帕,仔細地把他臉上的雪屑擦掉。
菊丸看着面前淺笑的容顏,沒有了平時的清冽,顯得有些溫婉,臉上輕柔的力道有些癢癢的——
彷彿是再自然不過地抱住了少女的身體……
………………
…………
……
風穿過枝間,不時有雪屑從枝頭灑落,在地上濺落了一叢叢。
一片雪色中,暗紫色狩衣的俊美少年,豔紅色麗服的絕色少女在樹下相偎相擁,美得就像是一副畫兒——
此時,天無聲,地無語——
唯有,清風穿過。
來找人的真田,看着院中的兩個人,停住了腳步,看了很久。
聽到身後紛沓的腳步聲,回頭看到來的一羣人,示意他們噤聲。
衆人看到那邊的兩個人,會心地微笑着,沒有人制造出聲響去打擾,因爲那樣是一種罪。
牽拖着,悄悄退出來,在心中默默祝福——
******************全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