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沒等我撞到車子跟前,身後有人一把拽住了我,我沒心情去看是誰,奮力掙扎着,大叫着,放開我,放開我,眼睛裡除了淚水,只剩下疾馳而過的車輛,我就希望有一輛車過來,把我撞死在胡慧慧身邊。
我掙扎了沒幾下,好像又過來幾個人,胳膊、腰、甚至是兩條腿,全都給他們拽住了,我再也掙扎不動,倒退着給幾個人拖到路邊,他們又死死把我摁在了地上,我看着不遠處的胡慧慧,絕望地大叫着,大哭着。在那一刻,我的眼裡除了胡慧慧,只有一個,死!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的家,我不知道胡慧慧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躺在牀上發起的高燒。
一躺就是好幾天,整個人就好像給掏出了靈魂,只剩下一副殘喘的肉殼,不會想、不會動,只會呆呆的瞪着眼睛,我在看啥?我也不知道。
突然有一天,我想起了一件事,一件我必須要做的事。
從牀上爬下來,穿上外套,摸摸兜裡竟是空空的,我整個人着急了。
我給慧慧的情書呢,不是在兜裡嗎,咋不見了呢,慧慧還等着我給送她情書呢,我的情書呢,我的情書呢……
找遍全屋都沒找見,最後一屁股坐在了寫字檯的椅子上,叼念着,情書呢,情書呢?猛地一激靈,慧慧呢,慧慧哪兒去了?
眼前,出現了一片血,慧慧在那血上躺着,我張大嘴,嘴裡卻發不出聲,從身上掏出針,嘴裡一遍遍念着,慧慧、慧慧、慧慧……念一遍,用針在手心扎一下,直扎的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扔了針,搖搖頭,不行,慧慧還等着我給她送情書呢,我還得給她寫情書,慌慌張張找來一張紙,右手指蘸着左手心裡的血,在潔白紙上寫道:你是我的真愛……
滿滿寫了一張的“真愛”。
拿着血淋淋的情書,跌跌撞撞出了臥室,父母不在家,奶奶在家,奶奶好像問我,黃河,你起來了?
我看了奶奶一眼,感覺她好陌生,我問她,慧慧呢?
奶奶臉色一暗,嘆了口氣。
我不再理她,拿着情書出了家門,鬼使神差的,我鑽進了強順家裡,強順在家呢,我把情書塞進兜裡,雙手揪着他的衣服,就像一個找不到母親的孩子,央求他,帶我去找慧慧好不好,帶我去找好慧慧好不好。
強順沒說話,拉着我手,一直把我拉到了村北一片荒地裡,那裡,有一座孤零零的新墳。
強順指了指新墳,聲音發着顫說道,黃河呀,這個就是……這個就是慧慧……
啊——!
我歇斯底里大叫着撲到了新墳上……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爬了起來,跪坐在那墳頭,呆呆地從身上掏出血情書,有氣無力地對着墳頭:慧慧,你要的情書我給你帶來了,你嫁給我吧……
你嫁給我吧,我知道你會嫁給我,我從小學一年級就愛上了你,好多年了,天天想你,天天念你,還記得你教我的那首歌嗎,我一直都記着呢,我現在唱給你聽好嗎?
真情像草原廣闊,層層風雨不能阻隔,總有云開日出時候,萬丈陽光照耀你我……
真情像梅花開過,冷冷冰雪不能淹沒,就在最冷枝頭綻放,看見……看見春天走向你我……
“黃河,別唱啦!”一旁的強順失聲痛哭起來。
我一頭栽在了墳頭上……
那一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家,或許,是強順把我揹回去的吧。
回到家裡,我只是往牀上一躺,誰也不理,話也不說,一躺就是一天,一天天的,就這麼過去了……
可能是一個月後吧,家裡突然來了一通電話,我這時還像個死人一樣在牀上躺着,聽見電話響我懶得去接,慧慧沒了,我的心也死了,身邊的這一切呀,全都不關我啥事兒了。
我不知道是誰接的電話,我就聽見聲音說,你是黃山的班主任呀,黃山在學校……
話說到一半,接電話的人似乎愣住了,再沒了下文。
中午,家裡好像只剩下了奶奶一個人,奶奶做好飯,給我端到了牀頭,我這時臉衝裡在牀上躺着,就聽見奶奶把碗筷放下以後,輕輕地嘆了口氣,我聽的出來,奶奶心裡也不好受,家裡長子成了這樣,擱在誰家誰家人心裡也都不好受吧。
下午,家裡好像熱鬧了起來,因爲我聽見客廳裡有人在嘿嘿嘿的笑,不過,還有人在抽噎哭,出了啥事兒嗎,不過,不管出了啥事兒,也都跟我沒關係了……我這樣想着。沒一會兒,腳步聲傳來,很快來到了我牀邊。
“黃河呀……”
奶奶的聲音傳來了,“你得起來了,你不可不能再這樣兒了,現在呀……現在……”奶奶的聲音顫抖了起來,似乎在忍着巨大的悲痛,“現在咱這個家,全靠你了,你弟弟黃山他……黃山他瘋了……”
我好像聽到一聲巨雷,整個人一震,慢慢把身子扭過外面,朝奶奶看了一眼,奶奶眼睛裡全是渾濁的淚水,臉上那表情痛苦的難以形容。
奶奶抹了抹眼淚接着又說道:“黃河呀,黃山過年的時候是不是給慧慧家看過風水?”
我看着奶奶,沒說話。
“是不是還給慧慧算過一卦?”
我還是看着她,還是沒說話。
“你知道他那卦算出來的是個啥結果嗎?”
我依舊看着奶奶,不過,終於僵硬地衝她搖了搖腦袋。
“那結果是,子室黯微,空亡斷女,北來金火,火滅災消……知道這是啥意思嗎?”
我又搖了搖頭。
“北來金火,火滅災消,卦象上說,慧慧可以不用死,會出現一個金火命的人替她擋下……”
“真的嗎?”我慢慢從牀上坐了起來,終於開口了,我都沒想到自己的嗓子已經沙啞的快說不出話了,“那、那爲啥沒有金火命的人替她擋下呢?”
奶奶渾身都哆嗦了起來,“因爲……因爲那金火命的人就是你,火滅災消,你替她擋下,你死了她就能活!”
“那我爲什麼沒……”我愣住了,我想起了弟弟當時給我打的那通電話,什麼同學鬼上身,他這是在故意拖延我的時間!
“劉黃山!”
我大叫一聲從牀上跳下來,瘋了似的跑出臥室,衝到客廳。
客廳裡,弟弟黃山居然在客廳地上坐着,腰弓着,像沒了筋骨似的,嘴裡還流着口水,臉上呢,一臉的傻氣,嘿嘿嘿正在笑,母親在他旁邊蹲着,抽泣着,父親在旁邊坐着,愁苦着。
我衝過去揪住了他,狠狠搖着他的身子,“劉黃山,你爲啥要給我打電話,你爲啥要給我打電話!”
弟弟把頭擡起來傻傻地看了我一眼,嘿嘿嘿衝我傻笑起來。
身後,傳來了奶奶顫抖的聲音,“那是因爲他想救你,他成了現在這樣兒,就是因爲救你遭了天報!”
啊——!
我頓時大叫一聲,衝出家門,一口氣跑到村南荒地,悶頭栽了進去。
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淚都哭幹了,仰天喊叫着:黃山呀……慧慧呀……老天爺呀,我恨你,你咋不叫我死呢!咋不叫我死呢!
………
扮過癡狂的瘋,掙脫蛻變的痛;
青春是一場接一場的夢;
守着寂寞的夜空,回想往事如虹;
這份感傷有誰來陪我;
流浪天涯的我;
不能同行的你;
等待彼此盼望相遇的心;
歲月把你的從前,還給我的藍天;
一朵白雲是我的所有;
夢不完的你,陪着夢不完的青春;
夢不完的我,陪着無盡的黃昏;
wωw✿ TTKΛN✿ c○
也許不能相遇,也許還有奇蹟;
只要有夢,就會有黎明……
——摘自吳奇隆的《夢不完的你》
兩年後的某一天,我弟弟黃山突然半夜瘋瘋癲癲離家出走,至此,下落不明。父親帶上我,四下尋找,拿着用我弟弟身份證上的照片印出來的傳單,見人就給人家跪着發,最終,還是杳無音訊。我現在只有一個信念——他還活着!
慧慧,因爲我沒了,弟弟,因爲我瘋了,我到底生下來是爲了什麼?就爲了禍害我自己身邊的人嗎?那還不如是我在那場車禍裡死去。
奶奶說,我生下來是爲了我們家這些手藝。
爲了我們家這些手藝?我恨我們家這些手藝!爲了這些手藝,我最愛的人離我而去,我唯一的弟弟瘋癲失蹤。
老天爺不開眼,每當我喝醉的時候,總是流着眼淚看着夜空,仰天大罵:蒼天沒眼!
天生不會笑,自那以後,我真的再也不會笑了,真的不會笑了,我的經歷要換作是你,你能笑得出來嗎?
當時,我不敢再有自殺的念頭,因爲我的命,是用兩條命換來的,我死了,我對不起他們兩個。
《夢不完的你》這首歌裡最後一句,給我莫大的鼓勵:只要有夢,就會有黎明。
路,還要繼續走下去,我還要繼續活下去,不光要爲自己活着,還要爲天國裡那個我最愛的女孩活着,爲我唯一的弟弟活着,爲我奶奶、父母活着,爲……我們家這些手藝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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