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祖父隨後又吩咐郭二,最好把這些東西原封不動放回那座將軍墓裡,這將軍不好招惹,搞不好你郭二就會跟老道師徒一樣下場。郭二聽了,嚇得面如土灰,當即答應天一黑就放回去。
在返回趙老三家的路上,我高祖父怎麼也想不明白趙老三的魂兒到底是掉哪兒了,最後他都尋思着,是不是把那個將軍的鬼魂從小瓶子裡放出來,問它知道不知道,但是這麼做風險太大了,沒有萬全的準備和十足的把握,絕對不能這麼幹。
回到趙老三家裡以後,趙婆婆母女三個圍了上來,我高祖父一臉慚愧地又給她們搖了搖頭。
趙婆婆見狀,眼神裡露出了絕望,雖然在強忍着,但我高祖父可以看得出來。我高祖父這時候心裡也不好受,覺得自己都快沒臉進人家的家門兒了。
最後,我高祖父一咬牙,得咧,豁出去咧,把那將軍鬼魂放出來問問吧!
隨後我高祖父吩咐趙婆婆母女準備幾樣東西,最要緊的兩樣兒就是,一個男人和一個識字兒的人。趙婆婆一聽,說她自己就識字兒,說她父親是個秀才,教了一輩子私塾,是個很開明的人,從小就教她讀書認字。我高祖父一聽,那感情好,認字兒的人不用再去外面找了。至於男人,趙婆婆說,可以把她大兒子和二兒子叫過來。
趙婆婆兩個女兒去準備我高祖父要的那些東西,其實也沒啥,也就是燒紙、香灰、硃砂、剪刀、筆墨紙硯等。趙婆婆呢,到兩個兒子家裡喊他們過來。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兩個女兒把我高祖父要的東西全部備齊了。趙婆婆呢,也從兩個兒子家回來了,不過,她一個兒子也沒能叫來。
趙婆婆哭說,老大還在他老丈人家沒回來,老二說啥也不跟她過來,說以後沒三兒這個弟弟,也沒她這個娘了。
我高祖父聽了挺氣憤,但是這種家務事兒外人沒法兒管,只好建議趙婆婆,找一下郭二試試。趙婆婆去了,沒多大會兒功夫,郭二跟着趙婆婆過來了。
之後,我高祖父跟他們幾個說了自己的想法兒,郭二一聽,有點兒害怕,磕磕巴巴藉口說他晚上要去把東西放回去。我高祖父趕忙對他說,東西晚一天再放也不遲,眼下找到三兒的魂魄纔是最要緊的,要是三兒的魂魄找不回來,他一輩子就成個傻子了,你郭二也就再沒朋友了。郭二聽我高祖父這麼說,猶豫了一會兒,最後下定決心似的狠狠點點頭,答應了。
一天無話,到了晚上,剛剛打過二更,趙老三家,堂屋。
這時候,堂屋裡放着一個盛滿水的大木盆,我高祖父示意趙婆婆兩個女兒迴避,讓郭二把鞋襪脫掉,光腳站進木盆裡。
這時候的季節已經是秋末冬初,天氣轉涼,水也挺涼,郭二站進水盆裡以後打了個冷戰,接着哆哆嗦嗦直叫冷。我高祖父告訴他,一會兒就不知道冷了。
隨後,我高祖父把準備好的硃砂香灰,均勻參合在一起,距離木盆一尺左右,簌簌簌撒了一圈兒。郭二雖然說話不利索,好奇心還挺大,就問我高祖父撒這些幹啥。我高祖父告訴他,呆會兒要把將軍鬼魂放進水盆裡,撒硃砂香灰,能防止將軍鬼魂逃跑。
撒完硃砂香灰以後,我高祖父又把十幾把剪刀,刀尖衝盆,剪尾朝外,在木盆周圍擺了一圈兒。剪刀也是事先找來的,趙婆婆兩個女兒跑了一上午,找遍多戶人家兒借來的。
撒硃砂香灰、放剪刀,算是一個困鬼的小陣法,但是這個小陣法有個挺霸氣的名字,叫“刀山火海”,要是有朋友覺得家裡不乾淨,總感覺有東西進進出出的,就可以用硃砂拌香灰撒在門口,竈膛裡那種木草灰也可以,然後在硃砂香灰上面擱上一把剪刀,這樣那些髒東西就進不來了。
做好以上這些以後,我高祖父從身上把收着將軍鬼魂的小瓶子拿了出來,走到木盆跟前,瓶子蓋兒打開,口朝下,迅速把瓶子口插進水盆裡,然後擡手在瓶子底“啪啪啪”拍了三下,嘴裡喊了一聲,“出來吧。”
喊完以後,等了一會兒,估摸着將軍鬼魂從瓶子裡出來以後,把瓶子從水裡拿出來,擦乾淨放回了身上。
這時候,木盆裡的水詭異地動了起來,就是那種微微的、不規律的波動,就好像水盆裡有條魚在快速遊動一樣。
光腳站在木盆裡的郭二這時候害怕了,“啊”地驚叫一聲,就想從水盆裡跳出來,可是還沒等他跳出來,整個人猛地一抽,像觸電了似的,緊接着,木棍似的直挺挺站在了水盆裡,頃刻間,臉上起了一層陰沉沉的黑氣,眼睛瞪得鼓圓的,惡狠狠看了看趙婆婆,又看看我高祖父,毫無徵兆張嘴罵上了。
郭二這個時候整個人顯得氣急敗壞,在水盆裡暴跳如雷。不過,無論如何他都不敢邁出水盆半步。
前面早就說了,郭二是個結巴嘴,但是這時候一點都不磕巴了,嘴還挺利索,罵的也難聽。
我高祖父轉身從自己帶來的那些物件兒裡,把壽方劍拿了出來,二話不說,用劍背在郭二腦袋上輕輕一磕,就這一下,郭二立刻老實了,也不罵了,僵硬地站在木盆裡閉上眼,一動不再動彈。
壽方劍之前介紹過,金絲楠木刻成棺材模樣,深埋地下十年,上面的煞氣極重,一般的髒東西見了老遠就躲開了。我高祖父用壽方劍在“郭二”頭上這麼一磕,立刻把那將軍鬼魂給鎮住了。
我高祖父收起壽方劍以後,問“郭二”,“你還罵不罵咧?”
“郭二”閉着眼睛,呆呆地搖了搖頭。
我高祖父又問:“聽我哩話不聽?”
“郭二”又呆呆地點了點頭。
“會寫字兒不?”我高祖父又問。
“郭二”又點了點頭。
“那中,我現在問你一句,你寫一句……”
說完,我高祖父把“郭二”的右胳膊擡到胸口位置,把一支蘸了墨水的毛筆塞進了“郭二”的手裡,隨後我高祖父又示意旁邊的趙婆婆把白紙拿過來,兩個人拉住白紙的四個角,託在了毛筆下面。
寫到這兒,可能有朋友會問,爲啥我高祖父不直接和“郭二”對話,爲啥要他寫字呢?這個,怎麼說呢,寫字也算是一種法術,也就是那種古老的巫術“扶乩術”。
扶乩術,朋友們可能聽着陌生,說一個大家不陌生的,請筆仙,這個都聽說過吧。扶乩術就是請筆仙的前身,不過“請筆仙”這方法是被那些不懂“扶乩術”的人,照貓畫虎臨摹出來的,和真正的扶乩術相比,沒有穩定性、準確性,相反的危害性極大,一般請筆仙的人基本上沒啥好果子吃。
我高祖父這時候用的基本上算是“扶乩術”,這種法術鬼魂不會撒謊,問什麼寫什麼,而且寫出來的全是實話。
讓“郭二”握了筆,和趙婆婆把白紙扯在筆下面以後,我高祖父直接開門見山問“郭二”,“你知不知道趙老三哩魂魄現在在哪兒?”
郭二本人大字不識一個,更不會寫字,但是這個時候,他竟意外地在紙上寫了兩個漂亮的古篆字“知道”。
我高祖父一看那倆字兒,沒看懂,本來他認識的字兒就不多,更別說這種不知道啥年代的古篆,跟看天書差不多。幸虧趙婆婆認識,趕緊給我高祖父唸了一下。
我高祖父點點頭,又問,“趙老三哩魂魄現在在哪兒,能說不?”
“郭二”寫道:“不能。”
我高祖父皺了下眉頭,問,“爲啥不能說?”
“郭二”寫道:“怒難平”
我高祖父又問,“那咋樣兒你才能消氣兒?”
“魂葬”
我高祖父眉頭皺的更緊了,“魂葬?也就是說,你想讓趙老三哩魂兒在墓裡陪着你?”
“對”
我高祖父想了想說:“這可不中,要不這樣兒吧,你告訴俺趙老三哩魂魄在哪兒,俺把你放走,以後咱進水不犯河水,你看中不中?”
“不行”
“那你想咋樣兒?”
“一魂換一魂”
“啥叫一魂換一魂?”我高祖父問完這句話以後,“郭二”一口氣寫了八個字,我高祖父看了看那八個字還是不認識,問趙婆婆寫了啥。趙婆婆看着那八個字,猶豫了大半天,最後吞吞吐吐跟我高祖父說,她也不認識。
趙婆婆說她不認識這幾個字兒,完全出乎了我高祖父的預料。
隨後趙婆婆兀自嘆了口氣,一臉平靜對我高祖父說:“劉先生吶,天兒不早咧,這幾天您也累壞咧,俺看吶,咱叫小二回家吧,別問咧,咱也早點休息,天兒這麼冷,小二站涼水裡別再出個好歹兒……等明兒個,找村裡教書先生問問這幾個是啥字兒……”說着,趙婆婆把白紙扯過去,吹乾墨跡,疊幾下揣自己懷裡了。
趙婆婆這時的言辭和舉動,讓我高祖父就是一愣,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感覺不對勁兒,卻又說不上來哪兒不對,反正就是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