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北,荒原。
晨光初起的地平線上,一輪碩大的朝陽噴薄而出,整個原野上,鳥雀紛飛,葳蕤的碧草在疊疊的清風吹拂下,波Lang一樣閃着金光。只是,經過歲月輪迴,在這人跡罕至的草海中,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開出了晶晶點點的白花,宛如碧空灑落的星辰,隨風飄搖着,香沁心脾,如夢如幻。
此時,俯空望去,荒原偏西一處,輕柔的草Lang中,蹲跪着三個蕭瑟的背影,中間爲一黃衫老婦,兩側,分別是一個白紗女子和青衣少年,面前,一座嶄新的墳塋凸現於草叢,晨風過處,散發着清新的泥土氣息。
天地悠悠,草Lang沙沙,此刻,除了空中清脆的鳥鳴,再無其它聲音,也許,混沌初開時,這個繁雜的世界,便是從沉默開始的吧。
“娘……”墳前,眼圈發紅的羅琪轉過了頭,哀傷地凝視着黃衫婦人,蕭蕭涼風中,一襲白紗更將她嬌美的容顏襯得皎潔清瑩,只是,哽咽的聲音飄飄忽忽。
“嗯?”盤地而坐的老婦默默撥弄着燃盡的紙灰,慢慢擡起了花白的頭,滄桑的面容上,氣色明顯好了許多,只是聲息枯澀:“琪兒……”
“我爹他……還留下了……什麼話?”羅琪盡力想象着母親講述的一切,悲聲欲起時,忍不住問道。
老婦微微垂下雙目,思索了好久,茫然搖了搖頭,一縷灰白的頭髮隨風飄下,在她皮膚鬆弛的耳邊微微晃動着。
旁邊,雙膝跪地的青衣少年,面部抽搐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了。
羅琪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沁涼的晨氣,嘴脣顫抖着,餘悲難言,此時多麼想看一眼自己早逝的父親,哪怕是一眼,哪怕是一晃,一晃之間,定能將賦予自己生命的親容,永遠烙在心頭!
然而,漫漫二十年歲月,生死相隔,豈有回頭之路!
“琪兒……”少年忽然擡起了頭,滿目傷愁,悲慼道,“真沒想道……我,欠你這麼多!”
“佩兒,別這麼說,”羅琪未吱聲,老婦卻輕聲道,“這些事,與你無關。”又轉言道,“本來,天下人誰都知道,中土根本不想發兵攻島,寄望言和歸一,可你父親……”
少年一窒,欲說些什麼,老婦深沉的雙目又轉向了羅琪,繼而仰起頭,眯眼望着陽光中飛翔的鳥雀,聲音沉沉緩緩,“琪兒,爲娘困羈五指城時,初爲佩兒奶僕,後來,多虧他暗中保護和曲意照應,這才倖免非難,黑靈之罪,已爲天道罰之,如今,天賜奇緣,你就要安心相待,萬不可因念父仇心生旁騖……”
“……娘,我知道……”羅琪應着,慢慢低下了頭。
老婦轉而看向墳塋,長嘆一聲:“世間機緣之事,無人能夠掌控,只是,父輩恩怨,絕不可根連後世,否則,後患無窮啊……”
“可是……”少年看了老婦一眼,又轉向羅琪,疑道,“你,不恨我麼?”
羅琪一頓,貝齒咬脣,痛苦地搖了搖頭,也不看他,只道:“不,你是天下最可憐的人,世間的仇恨,已經夠多了,我,可以減少一點……”
沉默,五味陳雜的沉默。
驀地,老婦想到了什麼似的,轉向少年,脈脈道:“前日,光明之師在祭神壇舉行封功大會,島戰中,你功不可沒,爲何謝絕赴會?”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仰望藍天,良久,才暗道:“事雖如此,但是,我……不配……”
衆鳥鳴轉中,又是沉默。
“此次封功大會……”羅琪擡起雙眼,巡望着明媚的大野,悠悠道,“火精王,洪吉寨主,蝶王,都已各居新職,光明之師功過分明,委以重任,你怎麼……”
“琪兒,別再說了。”少年緩緩低下了頭,輕輕地、一字一頓道,“這一切,我不能接受,父債子還,我要做的,是贖罪!”
羅琪和老婦,都是一窒。
“其實,你不必這樣想……”羅琪聲色一轉,“光明之師以德報怨,你應該和蝶王他們同心治島纔是。”
“不,”少年搖了搖頭,望着遠方一帶模糊的山嶺,聲色漠漠,“我清楚自己的位置……從今以後,只願與你母女歸隱林泉,窮盡畢生,以奉節孝,將一切恩怨,化作新的起點,這,便是我最好的歸宿了……”
“是啊,歸宿……”老婦凝望着墳塋,將深邃的目光轉向了羅琪,意味深長,“琪兒,我們經歷的一切,都應了你爹生前常說的一句話:世間萬物,均有其主,鳳仙島,根在中土……”
2006年1月——2006年3月28日腹稿2006年3月28日——2008年5月4日第一稿2006年5月1日——2008年5月6日間隙整理、修改2008年4月10日——2008年10月18日再次修改2009年12月——2010年2月5日終改、定稿。
全文完www。Freexs。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