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沉迷的龍宇忽覺有人拍打自己肩膀,耳畔,似有若無地傳來一聲聲輕喚,龍宇懵然一驚,頭腦沉沉地醒轉過來。
朦朧中看去,昏暗裡,一片暗淡綠光在眼前隱隱晃動,龍宇定睛一看,卻是羅琪,此時,她飛揚的柳眉下,一雙靈秀美目正波光瑩瑩注視着自己,閃爍着幾許關心和期盼。
忽而,一陣山風颯然吹來,她白皙精秀的容顏旁兩束細發隨風飄舞,漫天星光下,恍若仙子。
山風過處,龍宇頓覺全身一涼,忙撐地坐起,茫然巡望着空濛的夜色,禁不住嘴角一抽,忙道:“羅、羅妹,這……這是怎麼回事?”言語間,透出些許的惶惑。
羅琪微微笑了笑,也不做解釋,只道:“龍哥,你終於醒了,快起來吧。”
龍宇納悶間,羅琪卻綠紗一飄,轉身又拍了拍一旁趴睡的莫雷:“三弟……三弟……”莫雷雙肩凜然一抖,兀自悶吭一聲,卻沒有動,羅琪見狀,立即嗔道:“三弟,醒醒!”
這一聲,令沉睡的莫雷渾身一抖,繼而慢慢翻身坐起,迷瞪道:“啊、啊,做什麼……”混沌中見是羅琪,立時一怔,茫然灑眼之際,周圍空蕩一片,頭頂,滿天繁星在呼嘯不止的山風中瑟瑟抖動着,幾欲迎面散落下來,禁不住一個寒戰,驚訝道:“這、是哪裡,怎麼……”
在莫雷驚詫的同時,龍宇尋劍在手,四下望去,只見在幻雲閣聳立的位置,呼嘯的山風正掃過闊達光禿的岩石——眼前,早已空無一物,彷彿這個修法兼居住二十年的地方壓根未曾出現過亭臺樓宇,此前的所有記憶,恍然間已變成了隔世的清夢!
轉頭下望,目光所及,原本層層疊疊的臺階,此時亦杳無蹤影,取而代之的不過是奇怪棱蹭的冰冷山石和蒼黑的雜草樹木而已!
龍宇一見眼前匪夷所思的變化,瞬間徹底清醒,急忙起身巡望——周天之上,閃爍的星光猶如無邊大海上飄灑的珍珠,冷風一吹,波Lang一般陣陣涌來,纏繞着他一身白衣飄帶呼嘯不止,幾有飛化成仙的飄逸。
這時,不知哪裡來的一絲雲影,薄如蟬翼,在眼前悠然飄過,顯得輕盈而孤單。
星空浩淼,寒夜漫長,在這巍巍伏魔山顛峰之上、再也熟悉不過的家一般的所在,此時除了羅琪和莫雷,其它的,就剩下滿山的古木,莽莽蒼蒼,如雲如煙,依山就勢地遠遠鋪向南方天際,那裡,海Lang奔騰,晝夜不息……
“星落東南,天意不贖……”驚惶不已的龍宇,不由得愣起神來,此時,他努力回想着早上發生在幻雲閣裡的最後影象——天師的容貌,莊重的囑託,以及閣中一應陳設,甚至二十年來的所有的記憶,在不及防備的一瞬,盡皆變成了一個漫長而美好的夢幻,那麼真實,卻又那麼飄渺,恍如隔世。
與此同時,莫雷早已驚目大睜,驚詫,疑慮,擔心,恐懼,不解……一切令人不安的感覺一下灌滿了他的腦海,直至負重難載地僵硬着,木雕一樣環顧着周遭的空曠——他萬沒料到,天大的意外竟發生在睡夢之中,醒來後,一切,都已成空!
西邊不遠處,熟悉無比的凌空飛巖上,一個裙裳翻飛的的女子,正孤身提劍,凌空西望,颯颯夜風過處,秀髮漫舞,彷彿要乘風飛翔。
沁涼的夜氣中,分頭無言的三人,似乎都沉重地追憶着,追憶着剛剛過去而又瞬間改變了一切的早晨,那幻雲閣裡的歷數情景。
凝重的思緒,在冷風中瑟瑟抖動着……
忽地,龍宇目光一閃,恍然看見羅琪脖頸上隱隱閃動着一圈藍光,一驚之下,頓時想到天師恩賜的聖袍珠鏈,忙下意識朝脖頸摸去,觸手之際,光滑的珠鏈,一顆顆輕如玄木,散發着微微的暖氣,傳上指尖。
周圍,沉寂一片,只有一陣陣長風,挾着山間的冷氣,不合時宜地飛旋着、鼓盪着。
“天師已去,幻雲閣也沒有了,我們……”羅琪飄然走近,神色木然中,喉頭一噎,說不出話來。
龍宇心裡一沉,好久,接口道:“羅妹,你……不是最先醒來的麼?”
羅琪重重嘆了一聲,轉身將憂鬱的目光投向了星光四垂的天空,兀自幽幽道:“……剛醒來時,這裡,已經是滿目蒼涼,哪還有幻雲閣的影子。”轉目之間,她的身旁,已是雲氣迷濛的萬丈深空。
“龍哥,我們、我們怎麼辦?”幻雲閣突然消失,顯然令最小的莫雷心生慌亂,看看龍宇,又把目光轉向羅琪,“如果,呃,我是說……眼下……”
龍宇做爲長兄,對即將面臨的危難並非視而不見,他心裡早已千萬遍思索着何去何從,只是,在這更深露重的山頂之夜,終究沒有想出一個眉目。
自記事起,三人便在伏魔山上隨破雲天師修法,而今一晃之間,置身於天地無依之中,不說別的,單是日後的棲身地都是急待解決的難題,是以莫雷這麼一問,他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只是看着空濛的山色,深深地,吸了口潮溼的寒氣。
羅琪飄然轉身,美目閃爍間流露着幾許堅定:“龍哥,山上寒風不止,實在難以爲繼,事已至此,我們也不必久留,不如……暫且下山吧。”
龍宇卻茫然四顧,憂道:“羅妹,即使下山去,又能怎樣?”
羅琪氣息一沉,道:“天師既令除魔,又囑咐依天意行事,眼下只得先下山,安頓後,再做計議不遲。”
剛說到這裡,身旁一直沉默寡言的莫雷忽然一轉身,竟不顧一切地向萬里星空悲聲大起:“天師——”他也許童心未泯,情深難捨之際,聲嘶力竭的迴音四處疊和着一回盪開來……
龍宇身子微微一晃:遙想二十年來,天師的音容笑貌、殷勤傳道的各種場景以及清淡平和的諄諄教誨,一幕幕浮現在了眼前,一時悲慟不止,聲淚難言。
清冷的夜空中,彷彿又多了幾顆星星,目光閃爍地俯照着巍巍伏魔山。
更深露重,白霧飄蕩,天地間的一切,都在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