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陣協會的大樓建於一萬多年前，這座氣派的花崗岩建築，經歷了那麼漫長的歲月之後，不但沒有絲毫破落的跡象，反而歷史悠久，而顯得更加莊嚴與權威。
不過，這種氣質只是限於這座大樓的表面。
在它的內部，即使協會每年都要花費不少資金來翻新、養護、更換陳設，卻還是掩蓋不住那股陳腐的氣息。
早在唐納第一次進入這棟大樓時，就聞到了這股味道。
這氣味不但深入這棟大樓的骨髓，也同樣侵蝕到了像勃耿法師這樣的協會理事身上。
哪怕督學會那棟逼仄的小樓裡，下過雨後，木頭泡在水裡而產生的黴味，也比這裡的味道要好聞得多。
沒錯，這是肉體尚存而靈魂已經僵死的氣味。
而當唐納全神貫注了十一個小時，最終畫下最後一筆魔金線條時，他才隱約覺得，這種難聞的氣味，被眼前這張法陣，稍稍驅散了一些。
只不過，陪着他坐了整整十一個小時的五位評審，完全沒有他這種感覺。
勃耿法師艱難地從寬大的扶手椅上坐起來，以他的年紀，能夠連續坐上這麼久，已經是一個奇蹟了。
“你做完了？”他淡淡地問道，臉上幾乎沒有什麼表情。
“是的，完成了。”唐納放下繪筆，稍稍活動了一下肩膀和脖子。
“狂妄是一頭吞噬天賦的惡獸……”勃耿法師慢慢搖着頭：“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不明白。”唐納同樣搖頭。
“你再看一眼，你眼前這張法陣。”勃耿法師提示道。
唐納微微一笑，卻沒有按照對方所說的去做。
勃耿法師冷笑一聲，緩緩說道：“沒錯，即使以最嚴苛的標準來說，你也算得上是一個天才，可是，就像大多數天才一樣，你只知道炫耀自己的才能，卻不願意在最基礎的地方用功……”
他停了停，才用更高的音量，像是要警醒唐納一般，喝道：“你還沒有看出來嗎？你畫錯了！”
唐納不用低頭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只見他微微一笑道：“我沒有畫錯。”
勃耿法師痛苦地搖搖頭，揮手道：“你去吧，希望十年時間，能讓你有所改變……”
當這句話口中說出時，勃耿法師不由得感到一陣心痛。十年……他已經沒有沒有十年了。
這位風燭殘年的老人，是多麼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能夠教出一位比自己更出色的弟子。
本來，眼前這位海利安年輕人可以是一個完美的選擇，但是他的狂妄自大，卻是如此讓人痛心。
或許，這十年時間，可以教會他謙卑，教會他敬畏。
想到這裡，勃耿法師才感到一絲安慰，在他生命最後的幾年裡，能夠挽救一個天才，同樣值得欣慰。
他閉上眼睛，甚至能看到十年後的情景——這位悔過之後的魔法陣天才，會在十年後，來到自己的墓前，痛哭流涕，感謝自己當初給他的教訓。
可是現在，唐納卻絲毫沒有感激的樣子，反而笑着問道：“您確定我沒有通過嗎？”
這時，連庫克法師都看不下去了，大聲怒斥道：“你連錯在哪裡，都看不出來，還敢和老師嘴硬！”
他雖然沒有能力繪製六級法陣，但是那麼明顯的錯誤，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唐納搖了搖頭，低聲道：“那可真是可惜……”
他一邊說着，一邊卻伸手去取桌上的開槽器，動作嫺熟地在魔導中心開出一個標準的魔晶槽。
對面五位評審，全都靜靜地看着他，眼神中或多或少地露出輕蔑的神情。
唐納並沒有去管他們怎麼看，他只是自顧自的開槽，嵌入魔晶，伸手激活。
做完這一切，他才擡起頭來，看着他們。
這一次，他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長。
“你還不……”勃耿法師甫一開口，便神情大變，看向唐納的眼神，已經從淡淡的惋惜，變成了極度的驚駭。
庫克法師見到老師這付模樣，皺眉道“老師……”
然而，他接下來的話還沒有說出口，臉色已經變成一片死灰——他的嘴不停地開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另外三位評審，也陸續變得驚愕而瘋狂起來。
只有唐納，仍舊淡淡地看着他們。
而整間房間內，此時正萬籟俱寂，空氣中彷彿突然出現一個看不見的黑洞，將所有的聲音都抽走了，一絲一毫都沒有留下。
這個狀態只維持了幾個眨眼，唐納就已經伸手，將魔晶扣了出來。
魔晶被扣出的一剎那，房間內突然響起四位評審聲嘶力竭的吶喊聲：
“我的聲音……我的聲音……”
“我聽不見了……”
“天吶……”
唯獨勃耿法師，瞪着眼睛，一動不動。
隨着魔法陣的失效，那四位評審也紛紛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立刻緘口不語，驚駭莫名地看着唐納。
而唐納正一邊將那張法陣捲起，一邊緩緩開口道：“我從頭到尾都沒說過，這是一張隔音法陣……”
“……那這是？”勃耿法師聲音劇烈地顫抖着，窮盡他一聲，也沒有聽說過有這種一種法陣。
“我把它命名爲禁言法陣……”唐納淡淡地回答：“不過，還有一個更確切的名字，叫做‘少他麼囉嗦’……”
“少……”勃耿法師琢磨着這句話的意思，老臉突然一紅。
那邊，唐納已經將法陣完全捲起，拽在手中，走出了房間。
好一會兒，勃耿法師才追了出去。
……
“約翰少爺……”整個魔法陣協會二樓的接待大廳裡，只有賽琳孤零零的一個身影。
她其實早就可以回家了，但是大概是對約翰少爺的測試結果還抱着一絲希望，所以一直留到現在。
唐納明白她的好意，微笑着向她點了點頭。
“通過了嗎？”賽琳緊張地問道。
“可惜……”唐納苦笑着搖搖頭。
這時，勃耿法師正好從後面追上來，另外四位剛纔的評審，也都跟在他身後。
“約翰，你等一等！”勃耿法師大聲喊道。
唐納聞聲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我，我……我決定讓你通過測試！”勃耿法師還沒來得及勻過氣來，就急着表態。
賽琳一臉驚喜地看着唐納，恭喜的話剛要說出口，卻見對方正緩緩搖頭。
“我決定收回申請了……”唐納微微皺着眉頭。
“收，收回申請？”勃耿法師駭然看着唐納，似乎一時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對，收回申請，而且以後，我也不會再來申請晉級了。”唐納一邊說着，一邊從懷中掏出他的魔法陣印章，放在了賽琳面前的桌子上：“我，退出魔法陣協會。”
他說到這裡，對着賽琳微微一笑，便往樓下走去。
在他身後，空氣一時間都彷彿凝結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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