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格伯爵將近七百歲，卻仍舊是中年人長相，只比露西亞女皇稍微顯得年長一些。
伊桑尷尬地點點頭，事實上，他不是擔心有人反對，而是作爲一個學者，對留下啓世錄的聖維恩陛下有種發自肺腑的崇拜。整個科學院，幾乎所有人都有類似的感情。
“我的意思是，測不準原理本身沒有錯，它是量子物理在三維世界的一個特殊現象。就如一維直線上的點，沒法去測量和它同維的點一樣，假如我們的視線被限制在三維膜上，任何微觀粒子都會以概率雲的形式存在。可一旦跳出這個框架，從更高維度觀察，所謂的測不準就只是一個誤解……概率雲也只是微觀物質在三維膜上徑向震動的表象。”伊桑解釋道：“就像《啓世錄》上的那隻貓，三維盒子根本擋不住高維觀察者，所以不死不活的貓只存在於理想化的三維世界模型裡。
麗莎有些聽不下去，直接打斷伊桑道：“你不用解釋這些常識，說要緊的吧！”
“是我讓伊桑大學士從頭說起的。”威廉城主正色道：“這很重要。”
“好吧……”麗莎聳聳肩，做了個投降的手勢。
伊桑感激地看了威廉城主一眼，接着說道：“我想說的是，測得準原理是一個很重要的前提……我們在微觀狀態下的物質結構分析，於三百多年前就超越了‘啓世錄’的深度……爲了追尋那個我們所有人都深切關心的目標，246年前，科學院成立了腦神經複製項目組。因爲測得準原理，神經元信號複製本質上是一個工程學問題。”
伊桑接着說道：“在和工程學院合作攻關的過程中，這個項目只用了160年，就走到了實驗階段。接下來的動物活體實驗，諸位應該都已經知道……新曆584年，一條被稱做多利的狗，在被複制轉移腦神經到一條克隆犬之後，那條克隆犬完全繼承了多利的生活習慣，甚至認得它的原主人……”
“近80年來，我們在完全保密的情況下，於瀕死老人和死刑犯身上做了1397次實驗……單單這一項實驗，就用去了兆億級的電能儲備，但這一切在當時看來，都是值得的。”
伊桑的語氣讓在座這些人都有些緊張。
摩恩院長忍不住問：“難道人體實驗失敗了？”
麗莎等人都有同樣的想法，同時看向伊桑，等着他的答案。
只有露西亞、韋斯利、李察和烏娜早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14年前，這項被稱做“轉世”的雄偉計劃就已經宣告成功，只不過知道的人極少。
但是正因爲知道內情，他們的心情也是最緊張的。幾年前，共同簽署知情協議後，他們就一直在等待一個結果。現在，看威廉和伊桑的面色神情，似乎結果並不好。
“不，實驗結果很成功。”伊桑回答：“我們從沒有想到，人類可以這麼快就達到靈魂永生……以技術方式。”他不經意地瞥了一眼第十三神子，可能因爲他垂垂老矣，最有可能用上最項技術，也可能是在觀察他的反應，畢竟靈魂永生在光明教義中，是凡人不可能達到的領域。
“這麼說……”麗莎沉聲道：“可以試一試了？”
摩恩和丹尼也顯得有些激動。
伊桑回頭看着威廉城主，等到他點頭示意，才轉回頭來，咬了咬嘴脣，道：“……已經試過了。”
“試過了？！”麗莎赫然站起身來，“爲什麼我不知道？！”
“我知道。”露西亞女皇淡淡地說道：“我和李察簽署了知情書。以我們倆的身份，應該有資格在那份文件上簽字吧？”她故意沒有提到韋斯利和烏娜，大概是有意將衆人的矛頭引到自己和李察身上。他們一個是唐納的親弟弟，一個是爲唐納獨守六百多年的妻子，在帝國權力核心中，有着超然的地位。
果然，麗莎看了露西亞一眼，緩緩坐下。
她沒有什麼可以辯駁的，雖然六百多年前，是她在已故的第九神子搖頭表示無計可施後，第一時間冰封了瀕死的唐納（當時只是因爲不甘心看他死去而已），爲今天討論的這件事情保留了理論上的可行性。然而，相比露西亞和李察來說，她畢竟只是一個外人。
“爲了避免消息擴大可能造成的意外，我們沒有告知各位，希望大家能理解。”威廉幫着解釋道。
韋斯利掐滅雪茄，擼了擼臉，道：“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威廉低聲囑咐一旁的某位大學士：“把孩子帶過來吧。”後者點了點頭，走出會堂，不多久又在衆目睽睽下，牽着一個孩子走進會堂。
這一次，十一個與會者同時站了起來。
“哥……”李察第一個跑了過去，卻把那孩子嚇得往牽着他的大學士身後躲去。
“怎麼回事？”李察焦急地看向威廉。
“李察殿下……您先坐回去，伊桑會給大家一個解釋的。”威廉神態低落地說道。
李察一邊往講臺下走，一邊還忍不住回頭看那孩子，雖然隔得如此久遠，他還是能夠確認，那孩子就是哥哥年幼時的樣子。
李察回到講臺下，卻沒有落座，十一人全都站在座位前，焦急而又忐忑地等待着答案——摩恩早就通過手術恢復了右腿，只是幾百年來的習慣讓他平常更喜歡坐在輪椅上。
“六年前，在得到了陛下和李察殿下的允准後，我們就開始準備。”伊桑面色沉重地說道：“所以就有了諸位現在看到的這個孩子。”
這一點上，沒人提出疑問。克隆技術早已成熟，用冰封的細胞克隆出一個小孩，不值得大驚小怪。重要的是接下去的事情。
“整整六年時間裡，我們做了萬全的準備……有了之前連續73次成功的經驗，我們本以爲不會出現任何意外。”伊桑慢慢低下頭去，“但是，偏偏這一次失敗了……失敗得完全無法理解。”
會堂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講臺上，大學士牽着的那個孩子，好奇地東張西望。
“再來一次嘛！”麗莎突然大聲道：“不行就再來一次嘛！”
伊桑擡起頭來，神情痛苦至極，“掃描是破壞性的。”
“破壞性的……”麗莎坐倒在椅子上，整個人鬆懈下來，彷彿一直支撐着她的某種信念一下子消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