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的命運啊……”
道寧仰起頭，看向迴音之廳的圓形穹頂，那裡映照出了許多明亮的星星。
“這個世界的命運只剩下一件事情了，那就是阻止宇宙的寂滅。完成這件事情的可以是任何人，甚至可以是外來者，例如外神。”道寧說道。
“所以呢？所以世界一定不會毀滅對嗎？”馮說道，“所以我們的抗爭都是多餘的？”
“不不不，看來你的理解還是不夠透徹。”道寧說道，“這件事情‘一定’要被完成的意思是，只有阻止了宇宙的寂滅，這一切纔是有意義的，否則一切都將不存在。
“不存在的東西，也就沒有什麼一定和不一定了。
“更何況，即使最後這個命運被完成了，阻止的也僅僅是宇宙的寂滅，而不一定是人類的消亡。”
“什麼意思？”
“宇宙之核，或者說宇宙之心。”道寧說道，“這纔是關鍵。這是路西恩當時對我提出的概念，他不愧是最接近神的大魔法師，已經隱約察覺到了宇宙的本質。
“一個宇宙的特質或者說特性，是由一個作爲核心的東西決定的，它能夠影響宇宙的規則。
“你以爲力量是什麼？宇宙的力量是從哪裡來的？力量的本質就是規則。
“你用力揮舞長劍，將木頭一分爲二，這就是規則；沒有這種規則，你就不能把木頭劈開兩半。
“同樣的，我們能夠使用魔法也是依託於規則，我們的生老病死也同樣依託於規則。規則就是力量，決定規則的就是宇宙之心。
“宇宙之心在宇宙誕生之前就已經出現，它就是攪動宇宙外混沌、讓它形成具體物質的原因。
“這個宇宙的規則非常繁複而完善，這也使這個宇宙的力量非常強大——而力量的核心，就是宇宙之心，外神們也是因爲這個東西而被吸引了過來。
“但這裡有一個問題：外神們如果得到了宇宙之心，那麼一定會嘗試容納它，這會使它的部分特性改變。
“這會導致規則的變動——這和規則的填充、完善不一樣，這是從根本上進行改變，如此一來，活在這個規則下的生靈將無法再繼續生存，只能死亡或者被抹去。
“只有抵達了神級，生靈們才能不受到規則的桎梏。但又有多少生靈能夠抵達神級？一個？還是兩個？”
“所以命運需要被完成，而且不能被外神們完成。”
馮揉了揉額頭，他也是個老資歷的高階魔法師了，這些東西還是能聽得懂的，只不過一時半會兒很難完全理解。
“你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只有兩件。
“第一，將這些知識傳遞給需要它的人；第二，將你的力量傳遞給需要它的人。”
馮冷笑道：“我爲什麼要這麼做？我爲什麼要聽你的？”
“因爲你愛着這個世界。”道寧說道，“我也愛着這個世界，愛着它的每一寸土地，愛着這上面的每一位生靈。”
這位老人的虛影顯現出無比疲憊的神色：“人的矛盾性和複雜性，也正是這個宇宙所賦予的最大的麻煩。
“也或許是最大的禮物。”
馮沉默下來，道寧繼續說道：“你不想看着無辜的人們成片成片死去，不想這個宇宙這個位面變成外神們的樂園，不是嗎？”
馮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是的，我不想。”
“愛，也正是人類最可貴的本質啊。”道寧說道。
馮詢問道：“我現在應該怎麼做？”
道寧說道：“你需要等待一個時機——一個能使你脫離這個時間、迴歸現實的時機。這個時機出現之後，你就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馮這次難得地沒有追問，而是盤坐在地上閉上了眼睛：“那我會耐心等待的。”
克羅夫特帶着歐佩珊已經飛行了很久了。
他們所走的路線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完全靠着歐佩珊指路。
不知過了多久，克羅夫特不見了，只剩下歐佩珊在獨自行走。
她走在星球之外，似乎有一條無形的路鋪在她的腳下，讓她能夠一步步接近自己的目的地。
在天外警惕着位面融合帶來波動的幾位神靈也沒有注意到她，只是在等待着位面融合的結束。
梅瑞迪雅遺留給她的神力似乎無窮無盡，她的路途好像也無窮無盡。
但她還是走到了，她看着面前正在不斷扭曲、壓縮的位面壁壘，看到了緊緊貼在上面的宇宙胎膜，這兩層壁障之間是已經寂滅的宇宙空間，遮擋了她的視線。
她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一下位面壁壘。
喬爾斯從宇宙之外，看見了一個女人，正朝着自己伸出手。
“歐佩珊……”他的雙眼中忽然噙滿淚水，“歐佩珊……”
“原來如此。”歐佩珊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容，“我沒有忘記你的原因是，你沒有忘記我。
“或者說你只記得我了。”
“是啊。”喬爾斯自言自語道，“我看見了‘我’的經歷，因此重新認識了‘我’所認識的人，或者說‘我’‘應該’認識的人。
“但唯獨你，我始終記得。”
他的身上發生了某種變化，他原本完全不受到宇宙外混沌的同化和侵蝕，但此刻他的衣角開始漸漸消失。
歐佩珊的手指受到宇宙寂滅力量的影響，也在跟着扭曲、變得扁平如同紙張，但一隻手從宇宙胎膜、位面壁壘之外探了進來，握住了她的手，使她的手恢復了原樣。
然後一個年輕的、臉色有點蒼白的魔法師走了進來，靜靜地看着她。
“喬爾斯，你回來了。”歐佩珊說道。
“是啊，我回來了。”
喬爾斯說道：“到此時此刻，我才真正成爲了一個人類。”
“你在說什麼胡話呢？”歐佩珊牽着他的手，在太空中漫步。
“愛，纔是人類的本質啊。”
“他進來了！他怎麼進來的，他應該會被這個宇宙排斥的纔對。”正在和星辰之主交戰的莫羅-昂賽汀臉色一變，然後他看見墨亞德奧“呼”地往天外飛去了。
莫羅-昂賽汀忽然大聲說道：“滾開！”
一股無形的波動將星辰之主驅趕開數千米遠，莫羅-昂賽汀抓住機會也緊跟着朝天外飛去了。
“發生了什麼？”星辰之神和莫妮卡·梅面面相覷，都有些分不清事態的變化。
魯諾立刻就出現在了星辰之神的面前：“你別想再動這片天空！”
儘管他知道自己絕非面前神靈的敵手，但身爲宇宙選定的秩序之神繼任者，他無法逃避自己的責任。
天外，天空之神、力量之神、毀滅之神還有奧杜因都注意到了相繼離開的墨亞德奧和莫羅-昂賽汀。
一個女人突兀地出現在了贊扎爾大陸上，她面前是一位蒼老的、長着兩隻長耳朵的精靈。
“咦？”這個精靈有些驚訝，“露琪娜，好久不見了，沒想到你還活着。”
“我也沒想到，甘洛你還活着。”露琪娜說道。
“你……嗯，你已經是半神了，但是你的狀態並不是很好。”甘洛慢吞吞地說道，“不過也足以讓你活着了。
“不像我，我是整個精靈族一起獻祭了生命力，才讓我在艾瑞斯達活下來。
“龍族逃了回來，矮人滅絕了，獸人滅絕了，地精滅絕了，精靈族也滅絕了。整個艾瑞斯達，只剩下我。
“我獨自在那片荒蕪的大地上，忍受了一千多年的曝曬、霜雪和飢餓，還有孤獨和寂寞。
“但我活了下來。”
甘洛露出一個笑容，露琪娜說道：“你想幹什麼？”
“幹什麼？”甘洛嘲笑道，“你經過了如此痛苦的三千多年，你孤獨了整整上千年的時間之後，你會想幹什麼？”
“仇恨？報仇？”
“不，我已經放下了仇恨。”甘洛的臉色歸於平靜，“我只想再看一眼自己的故鄉，自己面目全非的故鄉。”
他繼續往前走，露琪娜側身讓開了道路。經過她的時候，甘洛微微躬身：“謝謝。”
等甘洛離開之後，露琪娜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迷茫：“路西恩也死了啊……”
她躺在地上，仰頭看天：“我累了，真的很累了，但我終於可以休息了。”
她閉上了眼睛，她身上的衣物和她的身軀在眨眼間就完全腐朽，只剩下一具白骨；一陣微風吹過，這具白骨直接變成了飛灰，隨風飄散。
露琪娜是一個早就應該死去的人，如今她放棄了生的念頭之後，就像是已經死去了三千多年一樣，絲毫痕跡都沒有留下。
甘洛一直走到了大陸的西側，在行走的過程中，他的血肉一塊塊落下，所到之處，原本已經荒蕪的大地都長出了鮮綠的樹苗、青草，給已經面目全非的大地恢復了一點點生機。
“咦？”
甘洛扭頭看向西海岸，他的腳下土地蠕動，像是履帶將他快速送到了海岸線上。他從破爛的衣袍中抽出一根魔杖，用還算完好的左手緊緊握住，朝着面前的空間揮舞了一下，一個門戶出現，門的那頭是一個小型空間，裡面是一座城市，還有無數靈魂在裡面飄蕩。
甘洛邁步走了進去，破開的空間裂縫也隨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