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喬爾斯和歐佩珊走出門口的時候，斯奎似乎不經意地掃了一眼他們的背影，然後又恍如無覺地繼續和旁邊的一個小貴族閒聊。
兩個人默默走了幾分鐘，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氣氛顯得有一點尷尬。
“剛剛我看見有幾個人邀請你去跳舞。”喬爾斯說道。
“那是我的同班同學，都挺無聊的。”
“挺好的，我都沒看見我的同學。”
“我認出來了幾個，只不過你應該不熟吧，和你關係好的就幾個。”
喬爾斯有點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連歐佩珊都認得自己的同學，自己卻完全沒有印象。
然後又是沉默。
“我說……歐佩珊，你爲什麼最近不理我了？”最後還是喬爾斯打破了沉默。
歐佩珊頭都沒有回：“有嗎？我們本來就不是很熟吧。”
喬爾斯心裡泛起一陣難受，但還是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我還以爲我們是朋友呢。”
歐佩珊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喬爾斯，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相遇。
歐佩珊的眼睛彷彿有一種特別的魔力，喬爾斯好像很想移開視線，但卻被那其中蘊藏着的、有如星空一般神秘的色彩所吸引。這雙略帶憔悴的眼睛是這麼的美麗、這麼的動人，喬爾斯無論如何也捨不得收回自己的目光。
“朋友……算是吧。”歐佩珊低低的聲音恍如睡夢中縈繞的霧氣，又好像溶洞中輕輕盪漾的波紋，精靈一般地鑽入喬爾斯的腦袋，在其中慢慢漂浮。
如果喬爾斯還能說出話來，他一定會賭咒發誓這就是所謂的“愛情”。
對於女性，他也喜歡過很多人——年紀比自己大很多的簡，已經死去的伊婭和妮可曼，還有年齡相仿的瑟琳娜，他心底裡都藏着些許好感——但是他還分得清那些感情都是朋友之間的，而不是其他。
但是他終於知道了，一些人常常掛在嘴邊的“愛情”究竟是一種怎樣特別的感情。
“你……怎麼了？”歐佩珊見到喬爾斯神情奇怪，臉上還有淡淡紅暈，不禁擡起了手：“你是發燒了嗎？”
喬爾斯抓住了那一絲稍縱即逝的勇氣，說道：“我喜歡你。”
歐佩珊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喬爾斯的臉變得更紅了，但他沒有退縮，而是繼續和歐佩珊對視。
“我……”歐佩珊收回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低下了頭。
喬爾斯也轉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歐佩珊。”
“嗯。”
“我……當我的女朋友吧。我真的很喜歡你。”
“喜歡……是嗎。”歐佩珊喃喃自語，聲音低得無法讓人聽見。
“喬爾斯。”
“嗯。”
“我……還有我的任務要完成。”歐佩珊終於提高了一點音量，能讓喬爾斯聽得分明。
“我的父親，格林大公，他一直以家族爲榮，以格林公國爲榮。我現在要做的是去把他最後都守護着的土地拿回來，繼承格林公爵的頭銜，所以我恐怕……”歐佩珊一氣兒地說完了這句話，聲音中充滿了掩飾不住的哀傷。
喬爾斯想起來羅恩所說的，許多貴族都盯着格林公國的那塊兒土地呢，要是誰家的少爺能娶到歐佩珊，他們就能憑藉自家的勢力想辦法把那塊領地收入囊中——當然是在被收復後。
所有人都相信那塊兒土地遲早有一天會重新歸屬於凱里姆帝國，那些醜陋的巨龍遠遠不是魔法師們的對手。
喬爾斯害怕歐佩珊誤會了，解釋道：“歐佩珊，我不是……”
歐佩珊主動抱住了喬爾斯，她頭髮的淡淡香味飄入喬爾斯的鼻孔：“我知道的，喬爾斯，但我現在只想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以前是我太任性了，但是以後無論是歷史、哲學還是禮儀，我都會好好學習。嗯，還有魔法。”
喬爾斯忽然間很心疼這位一直襬着一張笑臉的少女，反手輕輕抱住了歐佩珊的脊背，輕聲說道：“我可以幫你。”
“不，這是我的命運，不是你應該承擔的。喬爾斯，不要讓我分心。”歐佩珊輕聲呢喃，彷彿是夢中發出的囈語。
喬爾斯稍微鼓盪魔力，將寒意驅逐出兩人的身體，他能感覺到歐佩珊原本略微顫抖的身軀慢慢平復了下來。
“下雪了。”喬爾斯擡起頭，一片雪花悄然飄落，落在了草坪上。
歐佩珊說道：“是啊。”
忽然一片雪花落到了歐佩珊的頭上，原來是喬爾斯剛恢復沒多少的魔力又耗盡了。
“我也可以的。”歐佩珊溫柔地笑了一下，淡淡的魔力漣漪又一次籠罩了兩個人，遮擋頭上落下的雪花。
“走吧。”歐佩珊說道。
喬爾斯默默地走在歐佩珊的身邊，感受她近在咫尺的一點點溫熱氣息。
“喬爾斯，謝謝你。”兩人在宴會宮外十幾米處停了下來，“但是……就這樣吧。”
喬爾斯只是點了點頭，歐佩珊加快腳步走向宴會宮，喬爾斯只是默默看着這個有點沉重的背影，捏緊了拳頭：“我追求力量的理由又多了一個……歐佩珊，我會幫你的。”
他站在漸漸落滿了雪的草地上，忽然想起了以前金帶魚鎮的一個吟遊詩人，他鬍子拉碴，總是抱着自己很舊但毫無破損的琉特琴；他粗獷滄桑的歌聲可以從酒館傳遍小半條街道。
“少年啊，你正在最好的時候。”
“愛情的種子悄悄種下，那是美好的開始。”
“少年啊，你正在最壞的時候。”
“窗邊的玫瑰花，什麼時候能瞧過來一眼？”
“少年啊，你正在最好的時候。”
“可人兒的一句話，便使你的生活曼妙無比。”
“少年啊，你正在最壞的時候。”
“翩翩起舞的長裙，是多少年月的神魂顛倒？”
……
喬爾斯很奇怪自己竟然還記得歌詞和旋律，有點生硬地哼唱了一下，但旋即他像是做賊一樣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見沒人聽到自己唱歌才放心地邁開了步子。
……
光明歷3113年悄然落下了帷幕，3114年即將開始——這也是第四紀元的3114年。在第三紀元，曆法經常變換，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紀年方法，不過第四紀元是大魔法師路西恩一手開闢出來的，所以就都遵照他所定下的光明歷一直未曾變更。
畢竟他建立的贊扎爾法師塔還俯視着整個大陸呢。
因爲是過年，所以學校放了兩天假，3113年的最後一天和3114年的第一天。
幾個同學商量完兒了之後決定在蘭斯家一起吃頓飯——當然是午飯，畢竟晚飯都要各自回家吃。
蘭斯的家庭不算富裕，也不是貴族，只是一個產業還算豐富的商人，收入也就剛好夠將他送到帝國魔法學院就讀。不出意外的話，蘭斯是有成爲高階魔法師的潛力的，這也是他父親母親堅持下來的理由。
所以他們就打算合夥買點食材或者酒水過去，也算作是初次拜訪的禮物，而最大的那份要讓喬爾斯出——克格魯送給他的三個店鋪都已經正常運作了，每天進賬都非常可觀，喬爾斯甚至打算從自己的酒樓請一位廚師去做飯，只不過被蘭斯拒絕了。
雖然進項比以前多了很多，喬爾斯還是堅持每天晚上給亞伯拉罕當學徒，順帶也算是認真地學習了一下鍊金術的知識——亞伯拉罕十分感動，但他沒有想到鍊金術也是課程考覈的內容之一。
而亞伯拉罕送給喬爾斯的那瓶魔藥卻好像被兩個人忘記了一樣，依然躺在喬爾斯的魔法長袍的某個口袋裡。
當喬爾斯、羅恩和艾德里安一起到蘭斯家裡拜訪的時候，蘭斯的父母顯得非常驚訝，然後是非常欣喜。
喬爾斯帶了一些巨大的螃蟹和小龍蝦過去，還有一包非常昂貴的松茸，艾德里安帶的是牛排和羔羊肉，羅恩則帶了四五瓶年份很不錯的紅酒。
他們帶的食材比一頓要多很多，這是爲了表示“這是初次見面兼即將過年的禮物，而不是嫌棄你家沒有東西好吃。”。
蘭斯的母親手藝很不錯，雖然無法和酒樓裡的大廚相比，但是放在家常裡面已經是很高的水準了。
喬爾斯不禁想起了已經故去的葉特夫人，心底有一點點感傷。
送走喬爾斯他們的時候，蘭斯的父親滿面紅光——這回他可是結結實實地認識了好幾個“大人物”，貨真價實的男爵，一個大公爵的親生兒子，還有一個侯爵家的大少爺（自然是指艾德里安了），這對他的生意很有幫助。
別的不說，他要是說自己認識這麼多貴族，一些商人在合作的時候會不會優先考慮自己這個“有後臺”“有保障”的人？會不會給自己多讓利？
蘭斯的母親倒是沒想這麼多，只是由衷地爲自己的兒子有這麼多好朋友而高興。嗯，還有那些用冰塊凍了起來的食材也讓她高興。
快樂可以很複雜，也可以很簡單，但是快樂就是快樂，彷彿天地間都憑空多了幾分歡快的氣氛。
晚上，斯塔女士邀請喬爾斯和他們共進家庭晚餐，不過喬爾斯婉拒了，而是和馮一起到了郊外。馮熟練地敲開冰凍的湖面，抓起來幾條大魚，又到樹林裡抓來幾隻雪兔，然後在湖邊生了火烤着吃了。
最後配上幾個自己帶的水果，這就是喬爾斯的年夜飯。
說來也奇怪，明明只是普通的野生魚、野兔，但是喬爾斯吃着卻好像一點兒也不輸給酒樓裡的那些山珍海味。唯一的遺憾是某個少女不在身邊。
馮告訴喬爾斯，這就是生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