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滅口?
這還真是馬丁從未考慮過的手段,驟一品味,既簡單又省事。
假如是片刻之前聽到,說不定他真會對林奈•布豐如此提點感恩戴德五體投地。
不過人心中叫做先入爲主的情緒真的很古怪,聽明白了林奈•布豐的意思,刑室女子的話便不由自主涌上馬丁心頭。
如果不是針對你的人,那麼……就是針對你所做的事……
馬丁咀嚼着女子的話,跟眼前的建議一對照,之前覺得荒謬的某個念頭頓時清晰起來——林奈•布豐想要佛爾斯死。
沒錯,一定是這樣的!之前他唬騙自己,看起來是栽贓陷害,其實何嘗不是就想通過自己的手,將佛爾斯那小子趁機做掉呢?
自己逼迫的那小子誘發了神妒,任務其實完成的很不錯,所以林奈•布豐當時說的嚴厲,這幾日根本沒找自己麻煩。
只可惜會長海因裡希親自出手,以水系終極治療術救下了那小子,林奈•布豐深覺不滿,所以再度召見自己,以那小子試圖報復爲由,想繼續借自己之手,完成之前沒做完的事。
前後一對比,馬丁頓覺心中清清爽爽,只還有一事不甚明瞭了……
那小子,佛爾斯,只是個小角色,像他那般一個草芥的存在,怎會惹到法師公會二長老,還令得那老頭如此苦心孤詣的對待呢?
馬丁想不明白,不過,那一定是這整件事的關鍵!
掩藏下眼中那狠厲的光,馬丁做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感激涕零退出了林奈•布豐的房間,心中的不滿卻如波濤洶涌。
大家都是一邊的,而且你是上司,我是下屬,有什麼事讓我出力你完全可以說的更明白一些嗎?
你明明白白告訴我,審訊的時候趁機做掉那小子,這很難嗎?以前做過又不是一回兩回了,咱還會違抗命令不成,何必弄的這麼遮遮掩掩的呢?
馬丁義憤填膺的想着,大踏步走出了變化之塔,目光不由自主瞟向了不遠之處的湛藍水色之塔,囚室女子的話浮上腦海……“二長老要搞你,誰能罩住得你呢?”
林奈•布豐,是你先對我不仁的,就別怪我不義了!咬咬牙,馬丁終於做下了一個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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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爾斯的日子看起來逍遙自在……
按照法師公會的說法,他是來做交易的,只是被不幸誤審了。
既然一場誤會,佛爾斯此刻的身份,也就不是階下囚,而是一位貴客,法師公會內可以隨意行動的貴客!
倘若自己不是神妒未愈,在牀上坐起來都會頭昏腦脹,站起來四下行走更加不可能,法師公會還會表現的如此大方麼?
坐在法師公會最高級的療養院的院子裡,微風吹拂,香草花卉的氣息撲面盈鼻,佛爾斯一邊眯眼享受,一邊心中不無譏諷的思道。
頭頂上是陽光普照,但因爲整個塔林區上方籠罩的空間罅隙變幻不定,陽光便被這些罅隙遮隔成了同樣遊移不定的存在,映在同樣陰晴不定的佛爾斯的臉上。
五顏六色的色斑從天空中灑下來,便連院中池塘裡,魔法噴泉的水柱映出的彩虹,都跟着遊移不定恍若活物,這便是法師公會午後,全天下獨一份的“雷光”午照了,世俗人眼中難得一見的勝景。
佛爾斯自己行動不能,之所以能來到院子裡,還是瑞貝卡叫來一具魔法傀儡,用最先進的魔法構裝體託着他出來的。
真是尊貴奢侈,而且象徵性到了極點的“自由行動”的權力呀!
法師公會對自己撒的謊信以爲真,佛爾斯可沒有天真到相信他們這套的程度,至少……經歷過這件事以後,他再也不會了。
“你真的能破譯遺棄島上的秘文?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呀?難道以前曾經加入過那組織?不應該呀,法師公會前前後後最少派出了千餘名精英臥底,沒有一個能夠成功把信息帶回來的……”
“哦,是嗎,那我還真是幸運呢。”
“對了,聽說你是麥第奇家族的人,從遙遠的亞歷山大而來,我聽說那裡的人人人信仰神靈,每到休息日就會上教堂裡做禮拜,是不是這樣的?呼……尼羅河,天歌湖,巴比倫城,聖賢集會所,真的好想去那裡看看呀!”
“巴比倫的天是晴朗的天,布拉格的人們好喜歡,眼望維也納高聲喊,我愛你萊茵。”
“……神官法師團雖然是和亞歷山大交換技術的產物,可是這裡的信徒太少太少了,就算是我們,也大多是因爲學習魔法的天賦不行,不得不轉到了這裡,真正的虔信徒根本沒有幾個。”
“說起到魔法天賦,有時候真羨慕你們這樣的天才呀,神妒,簡直是我等凡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夢想!”
“其實也沒有什麼,無非勤奮二字而已,我也就是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都花在了喝麥酒上。”
“…………”
“…………”
昏迷剛醒的時候,佛爾斯絲毫也沒意識到,看起來安靜祥和的女神官瑞貝卡,竟然是個話癆。
最初女神官推着他往外走,一邊走一邊窮打聽的時候,他還以爲這是法師公會新的訊問手段呢,通過女神官這種看似不經意卻又連綿不斷滔滔不絕的疲勞轟炸。
可是慢慢的他才發現,女神官並不是故意的,天生嘴巴閒不住而已。
她的話題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一般人幾乎跟不上她的思維速度,就更別說組織回答了。
所以到最後,佛爾斯干脆分離出一個不甚完整的念頭,有一句沒一句的陪女神官聊着天,做出一副頭腦遲鈍神識不清的模樣,其餘念頭則悄然遁入識海。
不能使用魔法,不能用力思考,腦子裡的創傷離痊癒還差的遠,所以佛爾斯愈加需要努力。
他現在理論上可以釋放四級魔法沒錯,可他晉級的太快了,這種情況,就好像築建高樓,一心圖快圖省事,卻忽略了其它安全隱患。
現在識海里的高樓看起來已經修到六七層了,其實根基脆弱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崩塌的可能,而且一旦崩塌,未必就是七層塌到六層,極有可能五層、四層甚至更低的層數都要一起傾覆。
即便天才,也沒有敢一年之內連升兩級的。
所以佛爾斯必須抓緊時間,看看自己的識海里究竟發生了什麼……
七級的識海,樣子完全變了,原先一望無際的魔力汪洋,現如今大幅聚縮,彷彿一個小小湖泊。
這是等級晉升的代價,理所當然,魔力的濃度也幾十倍的增加了,原本恍若薄霧一般,現今則濃郁的化不開。
整個識海現在就彷彿一片特別小型的星雲,緩緩的,有節奏的旋轉着,裹挾着那濃濃的霧,裹挾着霧氣中那些微小的液滴……
等級晉升到七,最顯著的標誌便是魔力液化。
根據前人筆記,識海中的魔力化身,同樣是水重於風,所以加入液化開始,液態魔力就會在識海底部漸漸堆積,從七級到十二級,就是液態比例逐漸增加的過程。
雖然,識海中的景象與研讀過的前人筆記中體悟完全不同,不過……自己的確晉升而且穩定在了施法者等級七,這點佛爾斯還是看得出來的。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雖然這些魔力不敢輕觸,每次碰觸都會惹來大腦翻江倒海的劇痛,但只要在,早晚有一天這些力量都是自己的。
傳說中,自己這樣的晉升七級很難很難,可是被那張大衆臉胡亂一搞,竟然就晉升成功了,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佛爾斯心情大好,頭腦都跟着一陣爽利,不過旋即,更多疑惑衝上他心頭……
真有這麼好的事?因禍得福這種事他是相信的,那符合邏輯,可是……自己從昏迷中醒來,完全是因爲會長海因裡希的操作,這傢伙既然有能力從神妒中把自己救下,肯定同樣有能力,在自己身體上做下手腳吧?
高興的還不能太早啊!佛爾斯暗暗告誡自己,緩緩的道:“瑞貝卡,我們去洗澡吧!”
佛爾斯現如今,享受的是法師公會的最高級別待遇,就連所泡之澡,都是傳統薩滿巫醫之術的草藥學與公會鍊金術最先進成果的綜合。
那些添加劑,算是出身大富之家的佛爾斯都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可以想見它們的珍貴。
所以,他泡的不是澡,是奢侈啊!
“好啊!”瑞貝卡欣然點頭,念動咒文,魔法傀儡機械的上前一步,雙臂插入藤牀之底,將佛爾斯穩穩的托起。
她正要念動下一個咒文,讓魔法傀儡將佛爾斯送回屋中,突如其來一個清澈的聲音響起:“瑞貝卡姐姐,你這是在幹嗎?”
粉妝玉琢,沒錯,就是粉妝玉琢,讓人看見了,都會嫉妒於他的純潔、他的無暇、他的光彩照人……那麼一個十三四歲年紀的少年不緊不慢步入庭院。
這孩子若是長大了,得讓女人瘋狂成什麼樣啊?!連佛爾斯都這般情不自禁感慨,因爲即便另個世界裡,那些整容化妝之後的妖孽級俊秀,跟眼前這個少年相比,也黯然無光。
少年步入院中,黑白分明的眼眸輕輕一瞟,靈動中帶着溫笑:“竟然是新的病人?分配給你的嗎,瑞貝卡姐姐?那還真是少見呢!”
“我怎麼了?我的技術就比別人差嗎?”瑞貝卡毫不客氣一拳捶下,在少年頭上起了個暴慄。
“不,不,瑞貝卡姐姐你的技術沒的說,就是……”少年苦臉捂頭,滿臉嬉笑。
瑞貝卡得意輕哼了一聲,指指少年:“這是利歐,全名李奧納多•奧蘭治。”她復又指指佛爾斯:“佛爾斯•麥第奇,我的新病號。”
“你好。”少年點頭,目中全無貴族子弟的傲慢。
“久仰大名。”佛爾斯勉力點頭應道,不是客氣,他是真的聽過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