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爍的七彩光芒在空中飛舞,無數發光的顆粒圓球就像是蝴蝶振翅灑下的鱗粉。和隨風漂泊的鱗粉不同,在激烈對抗的風暴眼中心,光團無視粒子束和衝擊波的持續爆發,執拗的捲起漩渦,纏繞着白色機體。
“這是什麼光……?”
身處異樣現象的核心,面對憑空出現的成羣光團,羅蘭不禁發出囈語般的呢喃。
簡直像是最缺乏真實感的諷刺畫作,在生物靠近都會搭上性命的戰鬥地獄中央,居然出現用“美麗”和“溫暖人心”都不足以形容的奇景。更讓他幾乎尖叫出聲的,是沐浴在那光芒下,能感受到“聲音”的鳴動。
不想死;
想要活下去;
想要與家人團聚;
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隨着虹光漩渦逐漸收攏,一點點傾注入迪蘭達爾之中,“聲音”也沿着手臂滲透入羅蘭的感官之中。
那是他人心靈的聲音。
毫無顧忌,不帶羞恥,不容抗拒地闖入羅蘭心中,曝露眼前。
喜悅,孤獨,憤怒,絕望,恐懼,失望,不安,悲哀,友愛,祈願——包含着諸多感情的光球在體內勃發,與溫暖的虹光一道共鳴。在一秒鐘被拉長一千倍的錯位時間感中,羅蘭的意識隨着光芒擴大,人們下意識的共鳴波濤輕撫着少年的意識。
觀測船中大吼大叫的精靈技術軍官,把着船舵竭力掙扎的船長。緊握雙手禱告的人們,察覺到了什麼,朝這邊張望的面孔——
透過光芒,羅蘭幻視到了這些,遊離的意識重回**時,他也看見了眼前目不忍睹的景色。
“噫噫噫噫噫噫!!!嘻嘻嘻呵呵呵!!!”
阿茲達哈卡的聲音已經完全無法分辨究竟想要表達什麼情緒了。
或許是哭,也許是笑?
持續刪減記憶區塊帶來的損害已經進入最終階段,非但是記憶和理性,連情感辨識也遭受直接影響。但就算變成這般田地,殺意和憎恨依然沒有衰竭。現在的阿茲達哈卡可謂是裝滿了殺意的容器。亦是解除了全部安全措施的自動殺戮兵器。
證據就是自阿茲達哈卡身上所放出的光芒,如今那已經無法稱之爲光,而是黑霧一般的暗芒,在虹光照耀的領域中。如同墨汁一樣不斷擴散的黑暗。在那片黑暗中。開始收束壓縮的雷光漩渦越來越耀眼。
超級瑪那粒子炮全功率射擊。
三個腦袋一道進行加速、收束的作業。威力遠遠超出單發超級瑪那粒子炮,其威力幾乎能與質量分解炸彈匹敵,足以摧毀一兩個小島。
就算失去了理智。受到殺意的驅動依然能完成所有準備,並將釋放能量的發射口對準羅蘭,這已經堪稱奇蹟。受到吸盡阿茲達哈卡意志的黑霧保護,這個扭曲的奇蹟即將孕育出燒盡一切的毀滅光芒。
這種威力之下,阿茲達哈卡自己也不會平安無事,不過他感受不到恐怖,也沒餘裕去關心自己的安危。
“嘻嘻嘻嘻嘻!噫噫噫噫噫!!”
一邊積蓄能量,一邊嘴角掛着唾沫發出毫無意義的怪叫——看着這幅步入末路的癲狂姿態,羅蘭下意識的想要別開視線。
已經夠了。
雖說這完全是他自作自受,羅蘭無需爲此承擔什麼責任,但他也不忍再看下去。
所以,該結束這個噩夢了。
高舉過頂的迪蘭達爾從光之漩渦吸收着光芒,如白雪般紛飛的光芒爭先恐後地涌入劍中,籠罩在帶着些許微溫的光芒下,羅蘭的臉孔洋溢出安詳與聖潔。
那是傳說中才會見到的異樣奇景,高舉着聖劍,閃耀着聖光,面對強大如災難一般的敵人,依然毫不動搖——正如騎士們謳歌追求的理想具現,那些追求正道的勇者再現人世。
沐浴在那道溫暖人心的白色光輝下,焦慮、不安、隔閡彷彿都遠離人世而去,這正是名副其實的聖光。是神所鑄之劍才能顯現的奇蹟,降臨人世的真理——
“纔不是那種東西。”
一個異質聲音在劍裡鳴動,無悲無喜,亦無法區分男女老幼,帶着沒有溫度的氣息在羅蘭耳邊低語道:
“那不過是私心的集合體。”
私心——
胸腔裡反芻着這個貶義詞,羅蘭感到心臟一顫。
的確,想要活下去,想要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想要和家人在一起。這些都是個人的願景,稱之爲私心也不爲過,畢竟不存在每個人都是聖人的國度,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存有屬於自己的想法和訴求。
但私心就是錯誤的?爲了全體,壓抑感情而行動才能稱之爲正確?就好像李林那樣?
“不是正確與否的問題,這只是世間常理的一部分。爲了迴應衆多祈願而創造出容器,名爲‘王’和‘勇者’的容器,根據注入其中的總體意志行動,爲祈願者展示明確的結果。”
連嘲諷都算不上,如機械般毫無起伏的聲音如此訴說,羅蘭心中隱隱作痛。
爲了終結比午夜更黑暗的亂世,爲了給以血洗血的悲哀循環劃上休止符,爲探索能讓所有人享受和平繁榮的道路——爲了迴應如此祈願的大衆,勢必得有人挺身而出,容納那些呼聲,履行身爲“王”的責任和義務才行,勇者之劍也正是爲了守護那些弱者所鑄。這中間的道理無疑是很正確的,但……是否在什麼地方有欠考量呢?
“也曾有人抗拒成爲容器,如比清廉而公正,重信義而不徇私情,成爲騎士們追逐、模仿對象的王;譬如誓言成爲‘正義的夥伴’,將人命放在天枰兩端擺弄的男人——這些擁有成爲容器的才能,卻悖逆宿命之人,最終落得悽慘下場。”
只能作爲容器而活着——這句潛藏臺詞在少年眼前幻化出另一個少年漆黑的背影。
爲了將單一的個體意志統一爲強大的意志,爲了迴應精靈們的夙願,成爲總體意志容器的李林。一邊說着爲了世界,爲了所有人的幸福。但所作所爲卻讓人不禁懷疑,他是否真的理解人心,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人類,其實一直憎恨着人類呢?
那樣的背影,那樣的養父,從5歲開始,羅蘭就莫名覺得很悲哀。
嘴裡發出“閉嘴!”的嘶吼,羅蘭截斷了和那個喋喋不休的聲音之間的聯繫。朝握劍的雙腕注入力量。迎着即將爆發的雷光,少年發自靈魂深處的吶喊着。
“我不是什麼容器,是個……人類啊啊啊啊啊!!!!!!”
發自肺腑的吶喊聲中,世界被塗成一片純白。
ps:稍後還有一回奉上,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