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細雨濛濛。
天涯道場東南地域,有着一處名曰海天一線的水域。
此地水流平緩,水質清澈,上可映襯星河,下能觀賞游魚,景色之美也引得衆多遊人前來。
久而久之,漸成一方繁華之地。
水面上,各色樓船穿梭,七彩流光閃爍。
有的舟船極盡奢侈之能,珠玉、珊瑚、明珠點綴,甚至不惜耗費靈石讓霞光籠罩全場。
嬉笑聲、打鬧聲、呼喝聲,絡繹不絕。
除了這等專門吸引豪客的船坊,也有靈舟靜靜漂浮,文人雅客、修士女冠在其間對飲。
百里水域,一片繁華。
在這繁華之中,一葉扁舟隨風搖曳。
細雨滴落蓬頂,撞在八角銅鈴之上,發出清脆聲響,聲音不大,卻帶着股澄澈心靈之意。
蓬艙內。
一男一女對坐,案几上有酒無菜,只是細品瓊釀。
角落裡,一盞油燈輕輕晃動,如豆燈花紋絲不動,幽幽冷光灑落,映襯出兩人虛影。
“好酒。”
莫求放下酒杯,滿意點頭:
“梅觀主的梅花酒,果真名不虛傳,情絲纏綿、回味無窮,莫某此番算是見識到了。”
“不過是閒暇時的樂子罷了。”梅雀嫣然一笑:
“道友喜歡,過兩日我遣人送兩壇到你府上,此酒算不得珍貴,只是費些心思罷了。”
“多謝!”
莫求抱拳拱手。
金丹宗師親手釀造的靈酒,豈是凡物。
這梅花酒內藏七情六慾,常人服之,怕是能在醉意醺醺中歷經一生,感悟生老病死。
一舉悟道,證得先天也不是沒有可能。
當然。
能否感悟出什麼,卻要因人而異。
“道友客氣了。”梅雀搖頭,美眸掃過角落油燈,在那燈花之上微頓,眼中露出驚訝:
“南明離火?”
“不錯。”莫求點頭:
“可惜,僅有一絲。”
“已經足夠了。”梅雀輕嘆:
“據聞此火乃神鳥朱雀的本命靈火,有焚盡蒼生之能,遍觀一界之地怕也沒有幾朵。”
“確實。”莫求眼神閃動:
“不過也正是因爲此火了得,莫某時至今日尚不能完全掌控,只能暴殄天物在此懸掛。”
如若可以掌控。
就算是金丹後期修士,捱上一記南明離火,不死也要重傷。
畢竟朱雀與畢方一樣,都是火中之神,它們的本命靈火,即使只有一絲也是天地奇物。
“嘻嘻……”梅雀抿嘴輕笑:
“道友過謙了,誰人不知莫道友控火之法了得,想來掌控此火,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說着,她伸手輕撫船艙:
“聽高兄說,這艘四品御水舟是道友親手煉製?”
面前的這艘烏篷船不過丈許之長,木板、草蓬極其簡陋,但實則品階已經入了四品。
就算是雲夢川的金丹宗師,也甚少有四品靈舟。
“莫某可沒這個本事。”莫求搖頭:
“此舟本就不凡,只不過受了損傷,在下修復了而已。”
“那也不錯了。”梅雀音帶讚歎:
“道友不止煉丹術了得,就連煉器,也天賦驚人,入手那碎天秘典似乎纔剛剛七年?”
“嗯。”莫求開口,音帶感慨:
“七年,一晃而過。”
“是啊!”梅雀眼神深邃:
“七年時間,天涯道場總算走上正軌,不必整日擔心受怕,周遭萬里盡數納入疆域。”
“不過,道友才讓人羨慕。”
“煉丹、訪友,閒暇時祭煉靈舟,同時不忘修行,遠比我等整日忙忙碌碌要瀟灑的多。”
“道友,纔是真正的修行!”
說着,搖頭輕嘆。
這些年,爲了解決道場的麻煩,她即使貴爲金丹,也要忙前忙後。
剛剛解決了麻衣教的偷襲、傳教,又有四大家族的勢力覬覦,更有聖宗修士的神出鬼沒。
幾乎沒有一日安寧。
反倒是莫求,一直待在道場重地,安全無憂,煉丹、煉氣,兼修行、行法,日子可謂逍遙自在。
“呵呵……”
莫求舉杯,淡然一笑。
對此,他沒有什麼好說的,相對而言自己確實過的較爲悠閒,說多了反到惹人埋怨。
“周玄感前日來了道觀。”梅雀話音一轉,說起正事:
“他想見見道友。”
“周玄感。”莫求雙眼一縮:
“我們沒什麼好見的。”
當年他設計陷害自己,其後更是發動周家之力尋覓自己跟腳,這等事豈是說了就能了的。
“道友。”梅雀輕嘆,道:
“現今道場初立,多有依靠四大家族的地方,周家更是行商起家,高兄不想得罪他們。”
“至少,現在這時候得罪周家,於道場頗爲不利。”
“放心。”莫求瞭然:
“在下不會讓高兄難做。”
此前四大家族不想見天涯道場壯大,彼此敵對,現今卻已是合作伙伴,故此前來提醒。
於高衝而言,莫求一人,自比不上週家數千年積攢的勢力。
而且……
他也快走了,雖不至於人走茶涼,孰輕孰重卻也一目瞭然。
“那就好。”梅雀美眸閃動,再次詢問:
“真的不見?”
莫求舉杯:
“莫某與高兄的約定,所剩年限已經無多,這時候就不要提其他了,我敬觀主一杯。”
“……”梅雀張了張嘴:
“也好!”
“請!”
…………
夜色變暗。
朦朧細雨漸變急促。
雨幕如簾,懸掛天地之間,在幽暗水域砸落無數漣漪。
一葉扁舟穿梭於水面,如同一道虛影,雨落無痕,偏偏又速度驚人,朝着前方急掠。
“叮鈴鈴……”
銅鈴清脆,在不大的地方迴盪。
莫求盤坐船艙,舉目遠眺夜雨,長髮迎風飛揚,任由細雨斜斜落在身上,冰涼沁人。
放下酒杯,他悠悠輕嘆。
油燈燈光昏暗,只見他輕輕擡起雙手,如同白玉般完美無瑕的手掌上悄然浮現點點星光。
碎星手!
碎天秘典來自一個煉器宗門。
此宗萬年前興盛過,甚至傳聞出過一位元嬰真人,不過早在幾千年前,就已破敗下來。
好在此宗所修法門與人無害,煉器之法更是了得,傳承不僅傳了下來,且散落四方。
高衝就認識這一宗門的一個分支。
更從對方手中,得了完整的傳承。
除了諸多煉器手法之法,碎天秘典還有一門煉體之法,可專門錘鍊法器靈材的秘術。
玄極金身!
碎天破法神光!
玄極真身頗爲不凡,但與五嶽鎮獄真身相比,卻要差上一籌,略強與九真中經的巨靈變。
七年來,莫求總算積累足夠的識海星辰,一一感悟諸多法門。
最終。
融三大頂尖煉體法門,秘法陰陽破、碎天破法神光等,演化爲這一雙星光點綴的手掌。
莫求把它命名爲——
碎星手!
“嗡……”
手掌微微發力,周遭虛空震顫。
一層肉眼可見的波紋浮現,雨滴落入其間,瞬間崩散成純粹的天地元氣,化作水氣逸散。
眯了眯眼,一根三尖分水刺出現在面前。
莫求未做遲疑,雙手前探,猛然握緊分水刺,掌心發力,扭曲虛空的力量涌向兵器。
“咔……”
“咔嚓!”
裂響傳來,這件硬度可與法寶比肩的兵器,竟是硬生生被他折斷,掌心處更是扭曲變形。
“彭!”
雙手一合,長達近丈的三尖分水刺,瞬間暴碎、變形,在恐怖巨力的擠壓下化作一個鐵疙瘩。
“咚!”
鐵疙瘩重重落在船艙,莫求也深呼一口氣,手腕輕顫,皮肉血管上的星光緩慢消散。
“煉體……”
“呵!”
他輕輕搖頭,面上略顯無奈。
現如今的他,單純的肉身之力,幾乎就可硬抗金丹中期,碎星手更是能夠生撕法寶。
反倒是法力,相對而言極其虛弱。
畢竟剛剛進階金丹沒有幾十年,且主修法門靈柩八景功也非頂尖傳承,有此成就理所當然。
“善於近戰的金丹?”
莫求擡起雙手,眼神閃動:
“想來偌大雲夢川,如我這般的也沒有幾位,可惜鬥戰再好,境界提升不上去終究難以持久。”
金丹境界。
金丹、法力,纔是基礎。
肉身、秘法神通,都是輔助。
而且與此前不同,金丹之前,諸多法門他人很難修成圓滿,莫求卻可藉助識海佔盡先機。
金丹,卻不然。
魂魄顯現,智慧大開,再加壽元悠久,只要專研一個法門,幾乎都能夠達到術法之巔。
就算不成,也差不了多少。
“施展秘法神通,耗費法力不說,也未必能夠佔據上風,但肉身之力卻不然,同樣需要苦熬。”
“這點……”
“自己依舊佔據優勢。”
“如若法相有成……”
他眼神閃動,肉身突然微微膨脹,隨即收縮,如此幾個來回,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強。
良久。
船艙內傳來一聲輕嘆。
這幾年,莫求一直想在幽冥火神身的基礎上,再把十大限、肉身法相之威也加上去。
奈何,總是差些什麼。
太過強悍的力量爆發,身體、法力、神魂都難以承受,一旦破限,身體會率先崩解。
但要想維持住這等爆發,現階段的五嶽鎮獄真身,顯然做不到。
“叮鈴鈴……”
銅鈴突然急促震顫。
莫求眉頭一皺,側首朝遠處看去,身下靈舟隨即加速,化作一道烏光破開水幕駛向一處小島。
人還未至,濃郁的血腥氣就已撲來。
即使是急雨,也不能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