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結束了十幾秒的漫長下墜的過程之後,楊楓華感到自己掉進虛無空間的瞬間,就像穿過了一層肥皂泡,掉進了一個空氣粘稠到讓人喘不過氣的空間中,他感到自己下墜的速度正在急速的變慢,或者說,他已經不知道慢是什麼,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科學家說過,人在進入黑洞的瞬間,身體就像一條被無限拉長的線,線的粗細只有一個原子大小,在這個虛無的空間之中,楊楓華也初步體會到了那種身體被拉長的奇妙感覺,但是,這種感覺一點也不痛。
他試着說話,呼叫嵐的名字,但是沒有回答,周圍的世界在他眼中都變成了一條條長長的線,就像是高中地理書上面的岩層剖面圖,花崗岩,石灰岩,板岩,頁岩......各佔一條線。
他看不到嵐或者安娜在哪裡,他只能夠感到自己的存在,這種巨大的孤獨的感覺很快就把他淹沒在了無限的恐怖裡,他只想從這個地方脫離出去,然而,這並不像一場嚇嚇你就會醒過來的夢境,楊楓華髮現自己無論怎麼努力也沒辦法從這個地方脫離出去了,當然,他能夠做的努力僅僅限於在腦中幻想而已,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手,只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識存在,就連在地上打滾,大哭大叫,捶胸頓足的權利都沒有了。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楊楓華終於冷靜了下來,自言自語的說。
回答他的只有死寂的虛無。
安家官邸。
安然渾身是傷,那條白色的裙子上面沾滿了塵土,她在廢墟之中不停的翻着碎磚塊,她細皮嫩肉的小手很快被鋒利的碎玻璃扎破了,鮮血流了出來,她絲毫感覺不到疼痛,繼續搬開一塊塊的碎磚頭,很快,廢墟里面露出一隻手來。
“爸爸,堅持住。”安然扭頭看了看那個從人工湖裡面忽然生長出來的王菌一眼,此刻它不動了,像在發呆,很難想象,就是這麼一個生物在此之前毀掉了整棟房子,安然還記得家裡面的傭人在眼前慘死的情景,記得自己的父親把自己拖出門外,讓自己拼命遠離房子的倒塌範圍,自己卻被塌下來的天花板死死的壓在廢墟里。
安振國滿是鮮血的頭部從廢墟里面露出來,破碎的金絲眼鏡扭成一團,架在他曾經不可一世的鼻樑上。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不斷有血液從他的口鼻中涌出來,流到他的臉上。顯然是受了內傷。
“堅持住,爸爸。”安然強忍着淚,對安振國說道,接着,她跑到身後的空地上,大喊:“有人嗎?有人嗎?來幫幫我啊。”
良久,都沒有人回答,到處都是燃燒的和已經變成廢墟的房子倒塌的聲音,她還能聽見遠遠的地方有人哭泣的聲音,和自己一樣無助。
“妹妹,過來!”安以軒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了頭,跑到了安然的面前。
“哥,你救救爸爸!”安然指着遠處掩埋安振國的廢墟,說道。
“你先離開這裡,這裡危險。”安以軒說道,安然看見他的衣服上也破了,雙手也滿是鮮血,顯然是在廢墟里面挖掘過,他向妹妹隱瞞了自己在廢墟中發現雷叔屍體的事實。
昔日漂亮的房子,此刻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人工湖在王菌生長出來的地震中四分五裂,幾條新形成的小河在破碎的花園裡面流淌着,有些地方的湖底都顯現了出來,露出潮溼的泥土。
半死不活的安振國,受傷的哥哥和自己,伊圖不知去向,雷叔已經在地震中死亡。安家在這一夜之間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安以軒把妹妹帶到一棵大樹底下,隨後衝進廢墟,開始在廢墟里面繼續尋找着,安然無助的看見他的身體消失在廢墟里,她已經完全失去了希望。
“安然。”一個聲音在安然的身後響起,安然扭過頭,看見了章餘。
章餘緊緊的攥緊了拳頭,看着被火焰吞沒的安家,淚水從她的臉上流了下來。
“你不要慌,我們來幫你了。”章天一沉穩的聲音在女兒的身邊響起,伊圖默默的從他身邊走過,跟隨着安以軒的身影跑進廢墟中,開始救人,章天一帶來的救援人員和醫生也陸陸續續的進入廢墟,搶救傷者。
“伊圖告訴了我你們需要幫助,先救人吧。”章天一從一旁的車上拿下一個醫藥箱,抓住安然的手臂,向着安振國被壓住的地方跑去。
當晚,城市中的人們自發的組織起救援,窮人和富人之間相互幫助,這一晚上也是南海基地最奇妙的一個晚上,有些可能原本人生軌跡和你沒有任何交點的人,在剛剛給過你一塊乾淨的毛巾,或是一杯熱水。
平民區的人們樓房比較低矮,受到王菌出現引發的地震影響也比較小,在王菌停止活動之後,他們自發的組織起救援隊,開始到富人居住區進行自發的救援,所有的醫院都爆滿了,醫護人員不停的徹夜工作着,處理着傷者,雖然他們好久沒有做過這樣的工作,但是在突如其來的狀況面前,他們還是表現出了身爲一名醫護人員良好的素養。
消防車在城市裡面穿梭着,到處滅火。警察則是維護着秩序,大部分時間則是在廢墟之中刨挖着,白手套並不能夠阻止玻璃碎片,他們中的很多人手已經被刺破了,但是依然從廢墟里面挖出一個個人來。軍人們把槍背在背上,也開始幫忙救助傷者,在醫護人員沒有趕到之前,他們撕開身上的醫療包,把救命的針劑打進重傷員的體內。
整座城市從來沒有像這樣團結過。
“主席,我們安全了。”走在最前面的將軍說道,他放下了手中的手槍,因爲他看見了在躺滿了警衛人員和感染者的屍體的街道盡頭,閃動着救援隊的燈光,空中,兩架軍機呼嘯而過,在天幕中留下風的軌跡。
主席摸着女兒在夜風中飄揚的頭髮,欣慰的露出一絲笑容。
在燃燒着火焰的巴比倫塔頂端,蘇姐在不停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