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楓華在雲霧繚繞的熱水汽中看着自己已經變得結實的身體,摸了摸臉上新長出來的鬍子,輕輕嘆息一聲。
末世真是讓人過度成長了呢。
陳舊的血跡伴隨着大塊的污垢從身上被衝下,楊楓華記的,上一次洗澡的時候好像是三天之前?在大山的旅店裡面,自己和嵐衝了一個最後的熱水澡。直到現在才洗上第二次,身體竟然沒有任何的不舒適感,鼻子似乎也適應了身上發出的汗臭味。
臉上全是乾涸的油膩和土塊,楊楓華用手把它們搓了下來,感到說不出的清爽。
牆上的一個小盒子上面有一個按鈕,只要把手放在下面,按動按鈕,就會自動流出來一些沐浴露,楊楓華用雙手把它們揉成泡沫,然後再塗抹自己的全身,這種感覺,就像在夢裡面一樣。
花灑噴出的熱水對每一個在末世中掙扎求生的人都具有致命的誘惑力,放在目前仍算安寧的北方大陸,這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若是換在斷水斷電的淪陷區,簡直就是無價之寶。
也許是他們洗得太久了,牆上的廣播發出了催促的聲音,楊楓華不情願的穿好一套下發下來的白色衣服,然後推開浴室的門,走了出去。
身上的衣服穿上去有些癢,還脫了很多的棉絮,顯然質量不是很好,明顯就是在一些小工廠裡面臨時趕製出來的。楊楓華看見自己的衣服上面有一個編號,顯然,長空市內的倖存者們,都要統一穿着這樣的服裝。
從浴室出來的人們,走進了一個狹長的通道,通道的兩側擺放了一些桌子凳子,桌子上面放着名冊,有幾個軍官坐在椅子上,負責登記。
“姓名?”
“楊楓華。”
“年齡?”
“18。”
“從哪裡來的?”
“海濱城聖濱區。”
周圍不斷傳來這樣重複的問題,那是其他軍官也在做對倖存者登記的工作,楊楓華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那些軍官的聲音和負責給自己登記的那位軍官的聲音區別開來。
“就你一個嗎?你父母呢?”軍官聽完嘆了口氣,看了楊楓華一眼,但是筆卻沒有動,顯然這個問題是私人的。
“他們在大爆發的下午到了海濱城的西城去探望一個親戚,再也沒回來過。”楊楓華低着頭回答道。
“西城是海濱城最先淪陷的地方,那裡全是低檔住宅區,人口密度太大,出現的感染者也最多,恐怕我得說......”
“謝謝,請你別說了。”楊楓華打斷了軍官的話。
“嗯,小夥子,你知道爆發的那天晚上,直到我們放棄海濱城開始撤退的那天,軍隊死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楊楓華擡起頭說。
“五萬八千。”軍官說。
“不過,與此同時,我們從城裡面救出了三百五十萬難民,然後把他們轉移到安全的後方,一些來不及轉移的,我們也讓他們進入了長空市,並且保護起來,也許,其中有你的父母也說不定,不要放棄希望!”軍官說道。
“謝謝。”楊楓華的眼中有了一絲光明。
“你的身體不錯,現在正是長空市缺人手的時候,軍隊需要你,如果你感覺難以生存下去,不妨來軍隊呆着,長空市到處都有新兵登記處。”軍官拉開一個抽屜,從裡面取出了一張小卡片,然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遞給楊楓華。
楊楓華接過來,發現那是一張新兵登記卡,上面簽着軍官的姓名,楊楓華把它放進口袋裡,然後走開了。
“姓名?”軍官開始問下一個人問題。
“丁洛河。”一個沙啞的聲音回答道。
楊楓華覺得聲音有些面熟,扭頭一看,發現那就是被稱爲洛哥的大漢,大漢感覺到楊楓華在看他,斜了楊楓華一眼。
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糾纏,楊楓華走開了,出了這個通道,他發現,外面是一個新世界。
街道上面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如果不是許多人都穿着倖存者的制服,自己險些以爲來到了繁華世界,而不是末日。街道兩旁的商店正常營業,雖然現在食物短缺,但是還不至於到快要餓死人的程度,只要活着一天,這裡的人們就得工作。
頭頂上不斷有直升機飛過,監控着城市裡面的一舉一動,周圍也有巡邏的士兵,如果哪裡發生暴亂或者搶劫,他們就會第一時間趕往處理。
楊楓華仔細觀察着人們,他發現,凡是穿着白色倖存者制服的人們,每個人的表情都帶着或多或少的冷漠,臉上也帶着滄桑,那是流浪在外多日的標誌。至於那些有資格穿着自己的衣服的人,是長空市原來的市民,一個市民掃了楊楓華一眼,眼中帶着厭惡,生怕他搶劫,抱緊了自己的包走開了。
是啊,誰會歡迎那些大量涌入自己城市的難民呢?
楊楓華偷偷看了一看商店的櫥窗,玻璃裡面,有一個十多歲的少年,頭髮很長,雙目無神,也正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在回頭看他,那不就是自己麼?
垂下眼簾,楊楓華看了看後方的隔離牆,二十米的牆高像一堵絕壁,佇立在自己面前,牆角有幾個通道,那是自己剛剛出來的地方,還有一個很大的隧道,那是用來通過裝甲車輛的。
“喂!傻站着幹什麼?市**在這邊!走吧,去找我們隊長王一飛。”身後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楊楓華回頭一看,是嵐。
嵐穿着白色的長衣長褲,脫下了哥特式貴族長袍的她,少了一絲**,多了一份元氣,看起來更像一個青春少女,站在身後向着楊楓華招手,示意他走錯了方向。
嵐柔順的長髮服服帖帖的披在腦後,整個人看上去美麗無比,嵐那一雙有着長長的眼睫毛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眨動着,對着他微微低頭,微笑着,雙手反扣在背後,整個人看上去又有一絲古靈精怪,讓人喜愛無比。在那一瞬間,世界萬籟俱寂,楊楓華看着嵐,覺得她是這個世界最後的天堂。
大漢丁洛河走了出來,看着楊楓華走向嵐的樣子,眼中微微閃過一絲悸動,然後走開了,他手中握着和楊楓華同樣的新兵入伍證。
自從自己的女友死在感染者口中的一刻起,丁洛河就成爲了一個冷血的人,他少了言語,多了些冷漠,因爲,他已經以至愛之人爲代價領教了末世的殘酷。
愛情這種東西,在末世裡面,真的存在麼?丁洛河看向灰暗的天空,長嘆一聲。
“嵐,你的名字到底有什麼意義呢?”在領回了自己裝滿物資的大揹包後,兩人坐在通往市政廳的公交車上面,楊楓華禁不住問道。
“嵐麼?”嵐輕輕唸叨着這個名字,一個字的名字在今天很少見到,被問起來也是正常的。
“嵐就是山間浮動的霧氣吧。”嵐回答道。
“輕靈,飄渺,捉摸不透。這就是嵐?”楊楓華說。
“嗯,你可以這麼理解。”嵐笑着回答道。
“可你現在就在我面前。”楊楓華說道。
嵐的臉紅了,她慢慢低下頭,然後扭過去看着窗戶外面。
“我真的很怕失去你,嵐。”楊楓華對着嵐的耳畔低語。
“我知道。”嵐輕輕的說着,臉上的紅意更盛,身子不自覺的向着窗邊靠了靠。
楊楓華沒有說話,一把抓住了嵐的手,然後在粗糙的手心中緊緊地握着,感受着那隻細膩的小手上傳來的柔軟的觸感。
嵐的身子顫抖了一下,這次卻沒有掙脫。
那個男孩子呼出的熱氣在自己的耳畔迴盪,自己,從來沒有和哪個男人靠得這麼近過。若是在以前有人對自己這樣做,自己一定會推開他然後高喊流氓,爲什麼,爲什麼自己對他產生不了半點反感?反倒喜歡上了他身上陽剛好聞的氣息?
嵐的大眼睛閉上了,長髮無聲的遮住了面龐。
公交車在路上行駛着,往市政廳開去。
楊楓華牽着嵐的手下了車,嵐輕輕撞了撞楊楓華,說道:“可以放開了吧?色鬼。”
“哈哈。”楊楓華訕笑着鬆開了手,緊了緊自己的揹包帶。
“等會見了隊長,千萬別亂碰我。”嵐說道。
“爲什麼?”
“我......沒什麼。”嵐欲言又止,低下了頭,然後朝着馬路對面的市政廳走去,沒有等楊楓華。
“難道......”楊楓華隱隱猜到了什麼東西。
長空市的市政廳,是一棟相當豪華的建築,外牆上裝飾着羅馬柱,大廳裡面還掛着水晶吊燈。
門口的衛兵荷槍實彈,看見穿着倖存者制服的兩人進來,不耐煩的走上前:“幹什麼的!這裡不對難民開放!”
嵐從口袋裡面掏出一枚精美的徽章,那是進化者協會給進化者下發的標誌,嵐一直隨身帶着。
衛兵愣了愣,看了兩人一眼,然後接過了徽章,到一邊的門衛室裡面打了個電話,楊楓華隱隱聽見電話裡面傳來一聲爆吼,然後衛兵的臉色變了。
等到衛兵出來的時候,臉色已經變得恭敬了許多,對着嵐竟然敬了個禮。
“戰狼小隊的嵐少校,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