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內城已經開始了夜生活。
各個夜店已然開始開張,機械族們換起了吸引異性的塗裝,載具,建築,包括機械族的軀體,乃至街上的裝飾,店裡的貨物,都因爲奇異的色彩,變得繽紛而迷醉。
所謂夜景,本就是燈飾點綴出來的,在機械城,夜晚纔是一天最美好的時候。
白日裡未曾發泄完的慾望,與渴求新數據的數據存儲器,讓機械族們開始尋找着異性。
而夜色雖然難以對機械族做到掩飾,但不少犯罪還是會選擇發生在夜晚。
混亂與誘惑,暴力與慾望,墮落與死亡,不是機械城之夜的特色,卻在機械城最爲淋漓盡致。
當然,這一切和宴自在沒有關係,他的霸王餐靠着洗盤子償還的差不多了,手上動作也慢了下來。
“塔前時代?你沒有騙我?說的都是真的?”
白小雨就是有着那種讓人相信他的氣質,宴自在其實已經相信了。
無盡涅槃本身也是一個很強大的序列,靠着序列永生並不奇怪。
“沒有騙您。”白小雨認真的點點頭。
看着宴自在反應,他還是一頭霧水,但白霧吩咐了,白小雨還是把自己的秘密說了出來。
宴自在沉默了好一陣。
他慢慢刷着盤子,顯然白小雨是白霧安排在自己身邊的。
白霧的思維很直接,往往就是順着對方想要的去假設。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一點從他應付惡墮時就能看出來。
宴自在上次詢問了人心七百年是否會變這個話題,最終是想探討如果變化,會怎麼變。
但還來不及細細探討,就被白霧打斷施法了。
好在白霧並沒有忘記。
既然你要聊的話題,是一個人活了七百年後,內心的變化,那便給你找來這麼一個人。
沉默了許久後,感受着街道越發喧囂,宴自在說道:
“那按理來說,你應該很強大,但你在調查軍團地位很低。”
“我有一些原因……不能跟您細說,只是我以前一直被人關押着,我一直就住在高塔,偶爾會被送去塔外,見見我的一個夥伴。”
白小雨低着頭,略微有些難過。他便是這麼一個人,以前想要擺脫丹德萊爾病態的友誼。
但離開後,他還是會爲丹德萊爾着想,想着對方是否孤單。
因爲七百年來,丹德萊爾吞噬了無數生命,卻始終將白小雨當做朋友。
“你給我感覺……不像是說謊,但又覺得很難相信,七百年很長,你並沒有一個活了七百年之人,該有的樣子。”
白小雨不是很懂,活了七百年該是什麼樣子?
宴自在說道:
“被人囚禁七百年,你不恨那個人嗎?”
“恨的,他一直利用我來要挾我的夥伴。”白小雨眼神略微凌厲了一點。
巨大的防護罩雖然隔絕了一部分景色,但還是能夠看到月亮,殘月掛在夜空,月輝灑落人間。
這確實是一個夜談的時機,似乎二人的話題格外奇特,讓外面的喧囂變得無關緊要起來。
宴自在皺起眉頭,盤子刷得也差不多,他不想繼續耽擱下去,今夜他得找點事情做,臨走前他說道:
“你只是一個特殊案例,並不能說明什麼,白霧真是多此一舉。”
白小雨不是很懂。
宴自在是將白小雨歸類爲某種……異類。因爲他覺得白小雨並不能代表大多數。
“白隊跟您有過什麼約定嗎?”白小雨琢磨起宴自在的反應。
宴自在忽然提高了幾分聲音:
“七百年來,你的慾望沒有得到滿足,所以你並沒有變化,但永生者慾望會得到滿足,只有追求更大的慾望,更大的滿足,纔不會覺得生活寡淡,這個過程人勢必是要變得更爲邪惡的。
或者說這不叫邪惡,而是適應了太久規則,見到了太多的事物,眼裡的世界已經變得腐朽,只有做一些規則外的事情,才能獲得滿足感與新鮮感。你眼裡根本沒有什麼慾望。所以白霧派你來,並不算回答了我的問題。”
白小雨一愣,這位大人竟然一本正經的說了這麼多。
宴自在也覺得奇怪,自己的心態本不該這麼浮躁,尤其還莫名跟一個小孩較真。
他內心還是覺得白小雨不管模樣與心性,都是少年。
雖然他已然相信,白小雨也許真的活了七百年。但完全沒有一個七百年之人該有的心態。
在他看來,這場對話可以結束了。
但白小雨像是懂了什麼。
他內心善良,單純,天真,七百年來未曾改變,只是時間的確給了他很多思考的機會。如果願意去分析剖析,白小雨也能具備不俗的洞察力。
他忽然想到,宴大人……該是想要驗證什麼,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
“我雖然不知道什麼在困擾着大人您,但我認爲……您說的不對。”
白小雨認真的看着宴自在。宴自在原本想要嗤笑,但聽着白小雨的一番話,怔住了——
“如果您不愛這個世界,只是愛着自己,那麼生命就算如煙火一般短暫,你也不會覺得燦爛過。可如果您愛着這個世界,它便永遠不會變得陳舊腐朽。”
說完這番話後,白小雨又有些不自在。當然不是那種大喊“異世相逢盡享美味”的尷尬。
只是自己區區一個調查軍團先鋒組替補,怎麼敢對監察組的大人說教的啊……
認真的氣勢一散,白小雨又顯得怯生生的。
宴自在原本都打開了任務列表,打算在這個夜裡接點什麼活做着,可隨着白小雨話音落下,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妹妹,手上的動作便停住。
關於妹妹的記憶,並沒有變得完整。
她的一生應該是痛苦的,可便是這樣,在最後的告別時,她依舊顯得意猶未盡。
似乎可以堅持下去,還是會努力的活着。
或許原因便是白小雨的這番話,她覺得自己的存在,沒有給兄長造成困擾,這便是活着的滿足?
城市已然開始狂歡。
宴自在搖了搖頭說道:
“走吧,今晚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夜色是很好的掩護,我們得先掙點錢,找個住處。”
剛纔的話就像是沒聽到,他再次挑選起任務,準備就此離開。
白小雨沒有說什麼,但莫名的,他覺得這位大人有些孤獨。
……
……
宴自在與白小雨開始了機械城傭兵之旅,傭兵的任務很多,自由度頗高。但也因此,傭兵很多。
這座機械城裡到處都是傭兵,很容易就遇到搶任務的同行。
另一邊,白霧和謝行知,一個治療靈魂,一個治療肉體,也開始了機械城內城的神醫之旅。
相比起來,白霧挺滋潤的,因爲扭曲靈魂矯正師,雖然不是唯一職業,可扭曲靈魂矯正師外加拉烏病毒治癒者,便是唯一職業了。
謝行知的確鑽研過機械族的醫術,但跟內城真正的精銳醫生比起來,謝行知那點機體縫合術,根本沒有任何競爭力。
但有了白霧,謝行知的出診費也越來越高越來越高,生意也源源不斷。
這其實是一種噱頭技巧,就好像白霧前世裡,總有人會說,我跟馬傑克,王萬達,劉臉盲,馬企鵝的財富加在一起,能夠撼動亞洲金融圈。
白霧也是這麼包裝謝行知的——我和謝行知的醫術加在一起,能夠讓一個人裡裡外外,都得到透徹的治療。
如此以來,謝行知也體驗了一把開掛的感覺。白霧和謝行知依舊沒有什麼名氣,但二人正在以極快的速度積攢威望值。
不過直到他們進入內城後三天,二人還是沒有遇到探索小隊其他人。
宴自在與白小雨,五九與鄭嶽,依舊不見消息。
以至於謝行知認爲他們還在外城困着。
對此白霧的看法完全不同,他不知道宴自在有多大的能耐,但白霧對五九,有着絕對的信心,一方面是對隊長的實力有信心,一方面是對隊長的氣運有信心。
一切也的確如此,因爲就在昨日,機械城各方勢力都得到了消息,武器製造商巨頭——庫洛斯之眼旗下的暗夜裁決幫會,出了兩名堪比當年“雙殺至尊”的超級打手。
一時間各大與之有過節的幫會,都有些惶恐不安。
機械城的夜晚,變得更加混亂。
……
……
塔外,數日前。
鄭嶽和五九出現在機械城外城北區。
也是整個外城最爲兇險的區域,因爲各大內城勢力經常選擇在北區外交火。
這裡也被稱爲埋骨之地。
初來機械城,五九很快學習起白霧那般開始分析,而後當腦海裡有了職業選擇後,他想起了之前和白霧一起去過的玄回市。
白霧獲得滿月碎片的地方,於是五九有了遊戲的化的思維。
“我們的目的,應該是進入裡面。”躲在角落隱蔽處,看着兩方勢力混戰的五九說道。
鄭嶽打了個哈欠:
“你看着辦就是,你怎麼說,我怎麼做。不要把我當上司,我在監察組就是個醬油。”
“你看起來很困?”
“算是吧,我無時無刻不感到困,你不用在意。”
鄭嶽的犯困,是序列帶來的副作用。
給五九的感覺,鄭嶽這個人很懶散,但那種危險的氣息也同樣存在。
職業信息彈出來後,五九說道:
“這些機甲怪物的火力過於兇狠,我們打不過,便選擇加入好了。”
調查軍團的副團長竟然這麼慫?這倒是讓鄭嶽有些意外。
不過鄭嶽很怕麻煩,能加入自然最好,他此行是來蒐集機械城情報的,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夠什麼也不做,畢竟他……從來都是很認真的在犯懶。
於是白霧化思維的五九,帶着鄭嶽加入了幫派。
原以爲加入幫派後,在幫派護送下,能夠進入內城。
但是幫派規矩是——進入內城的貢獻點得自己掙。通過幫派人的科普,五九和鄭嶽得知了這裡的經濟貨幣體系。
鄭嶽覺得很麻煩,麻煩到他想啓動返回輪盤迴去睡大覺。
不過他也只是想想,雖然很懶,但懶鬼也被機械城震撼到,很想進去看看。
於是二人接下了幫派的第一個任務——收保護稅。
前往北區的一處名爲猩紅村的地方,收取鎮上機械族的保護稅1500點,多出來的全是五九和鄭嶽的。
五九本來不情願,但當下能接的任務就這一個,作爲幫派小弟,他與鄭嶽只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參與和其他幫派的火力對轟。這個死亡風險太大,五九最終拒絕了。
一個則是收取保護稅,相對來說比較安全。但五九很討厭收保護稅,小時候在底層,他就被人這麼欺壓過。
鄭嶽沒有道德包袱,猩紅村的機械族也都很孱弱。他打算催促五九快些了事。
可二人來到了猩紅村後,發現不對勁。另一夥幫派勢力的人,已經在這裡埋伏着了。
五九和鄭嶽何其機敏,早已發現了對方的埋伏。
整個幫派一共有十二名武裝機械族,將這個不大機械族村落圍住。
有武裝的機械族和沒有武裝的機械族,危險等級相差很大。
五九原本是來收取保護稅的,但看到了這些武裝機械族在蹂躪非武裝機械族的時候,他內心頗爲憤怒。
不過五九沒有立馬發動進攻,他還算理智:
“遊戲給了我們職業系統,想必是要我們提升對應等級,你也看到了,我們的視野裡有一個威望值,我想如果我們只是做一些小打小鬧,收取保護費的行爲,完全沒有意義,提升很慢。”
鄭嶽揉了揉黑眼圈很濃的睡眼:
“別跟我說這些,我不管事的,你按照最簡單最有效的最不復雜最不耽擱時間的方式來做就好。”
爲了讓五九能夠明白自己的思維方式,鄭嶽一口氣說了四個最。
五九說道:
“正常這個情況,我們是無法收取保護稅的,這裡已經被敵對勢力武裝佔領,我們得求援,但如果我們不求援呢?你雖然很懶,但宴自在那種自大的人物,不會收留一個懶人的吧?”
監察組一行人的序列,白霧都告訴了五九,這也是白霧安排五九和鄭嶽在一起的原因。
因爲白霧認爲,這二人才是戰力巔峰。
鄭嶽沒有說話,只是眼皮越發沉重。五九說道:
“我打算以我二人的力量,滅了它們。”
鄭嶽聲音有些輕微,說道:
“我的能力有兩種形態,第一種形態不需要我睡着,但第二種形態……需要我睡着,記住……不要讓我醒過來,然後放手去殺。”
鄭嶽看起來很懶,但因爲懶,所以思維很直很效率,這並不矛盾。
五九隻是打算滅掉對方,鄭嶽便直接進入睡眠狀態,短短几秒鐘,五九竟然聽到了呼嚕聲。
他有些不解,鄭嶽這是在做什麼。這是聽着鄭嶽在進入深度睡眠前,好似囈語一般的叮囑:
“不要……在戰鬥結束前……讓我醒過來……”
話音落下的瞬間,天賦序列18——鏡花水月,已然發動。
這個截止目前爲止最強的序列,五九還不知道他的作用,可很快,五九發現自己的身上覆蓋了一層鎧甲,一層雖然不知道怎麼來的,但看起來遠比那些機械族武裝要高端許多的鎧甲。
處在守備中的武裝機械族勢力們,忽然警惕起來,因爲猩紅村外,傳來了極其強大的能量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