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興而去,敗興而歸,說的就是李承嫺母女此刻的心情。
回到長平侯府,剛進院門,就見自己院子裡的嬤嬤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夫人,小姐,你們總算是回來了。”
李承嫺心裡咯噔一下,急忙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嬤嬤跑到近前,對上李承嫺母女着急的眼神,微微愣了一下,笑道:“是王府的年禮到了!今日夫人和小姐剛出門沒有多久,王府的車隊便到了,管事這會兒正在花廳等着給您回話呢。”
“年禮到了!”李承嫺大喜,提起裙襬就疾步往花廳而去。
以前在京畿,謙王府和長平侯府都在京城時不覺得,想回孃家坐上馬車不到半個時辰就能到,跟串門一樣簡單。
如今,長平侯府和謙王府距離不說千里,至少幾百里路是有的,想回孃家實屬不易,甚至都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回孃家。
這個時代多少遠嫁的女子出嫁即是永別,一輩子到死都沒有機會再踏入孃家家門的機會。
蔡詩宜感受到母親急切的心情,快步跟了上去,她其實更好奇的是王府送了什麼樣的年禮過來?
建康城不及京城繁華,城池面積也不及京城大,朝廷南遷,京城的權貴豪商一下子涌入建康城,可想而知住宅有多緊張。
權貴豪商們大多在建康有自己的別院,但是別院畢竟不及京城的住宅,不管是面積還是修建的豪華程度都是不可與之相比的。
長平侯府也不例外,他們在建康城有別院,但是院子的面積只是五進而已。
長平侯府主僕一百多人住進來,五進的宅子頓顯逼仄。
從大門處到花廳,李承嫺不到半刻鐘就到了。
“小的見過郡主!”
“老奴見過夫人!”
長平侯府的老管家正陪着王府管事閒聊,兩人見李承嫺進來,立馬起身見禮。
“免禮!”
李承嫺越過他們在主位上坐下,笑看着王府管事,“父王和母妃身體可安好?兩位兄長在嶺南還適應嗎?”
管事知道她口中的兄長是指一母同胞的大爺李承尚和二爺李承瞻。
“王爺和王妃一切都好,大爺和二爺到了嶺南一切都如意,只是.”
他這一停頓,李承嫺心都提起來了,“只是什麼?你這奴才怎麼說話喜歡說一半留一半,急死個人!”
蔡詩宜遞給她一盞茶,輕聲細語的安慰道:“母親別急,聽管事慢慢說,您先喝口茶潤潤嗓。”
李承嫺也知道自己這樣子不夠端莊,順勢接過茶盞喝了口茶穩穩神。
管事對上李承嫺略惱火的眼眸,瞥了眼站在旁邊的侯府管家。
能爬上侯府管家位置的老人有多精明啊,管事一個小小的眼神他便知其意,笑着說道:“夫人,快過年了,府裡事多,有不少事情還等着老奴去安排,您和管事先聊着,老奴這就告退。”
李承嫺頷首:“管家去忙吧。”
等管家離開,她看向管事,“王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還不快如實告之!”
“其他還好,就是大爺出了點事。”管事將李承尚進山剿匪受傷的事情說了出來。
李承嫺聽說大哥變成了傻子,怒極攻心,眼前一陣陣發黑。
“郡主您沒事吧?”
嬤嬤和丫鬟嚇的趕忙扶着她,就怕她一頭從椅子上栽下去。
“郡主,您別急,現在大爺已無生命危險,雖然.但命是保住了,也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管事見此,心裡着急又不敢去扶,只能盡力安慰她。
他怕她萬一急出病來,真怕他走不出長平侯府。
蔡詩宜撫着背幫她順氣,“我們和舅舅相隔兩地,您就是再着急又有何用,管事不是說了麼,舅舅已無大礙。”
李承嫺好不容易緩過來,她搖了搖頭,在王府她只有兩個嫡親兄長,二哥是個不着調,如今大哥出事,以後王府肯定落不到大房二房頭上,等父王百年之後,孃家還有誰願意幫她撐腰啊?
蔡詩宜見母親臉色有了血色,轉頭問管事:“你們送來的年禮禮單呢?快拿過來給母親瞧一瞧,也讓她高興高興。”
管事小心的從袖袋抽出一份禮單,“另一份禮單送去了侯爺那裡,這一份是小的抄錄下來的備份。”
蔡詩宜接過禮單,遞到李承嫺面前,“母親,您快看看外祖父今年爲您準備了什麼禮物?”
說起謙王,李承嫺臉上有了笑容,連禮單都沒有看,自信的說道:“父王永遠最疼愛我,他選的禮物肯定是最合我心意的。”
這句話同樣出現在書房。
“你岳父永遠最疼你媳婦,出嫁幾十年,謙王府每年的辭年禮都用了心準備。”
說着,長平侯蔡紳就將禮單遞給了兒子蔡興輝。
蔡興輝翻着長長的禮單,一邊看一邊感慨道:“岳父疼愛嫺兒,從禮單中便可見一斑,挑選的禮品都用心之極。”
長平侯指了指禮單,問道:“從中你還看出了什麼?”
世子蔡興輝上下翻了翻禮單,一臉莫名的反問:“一份禮單還能說明什麼?年年王府不都是如此準備年禮的?”
長平侯微微蹙眉頭,“往年能和今年比?”
“往年大家都是京城,今年只不過是相隔兩地而已,這能說明什麼?”蔡興輝還是沒有明白長平侯想要表達的意思。
長平侯敲了敲放在桌子上的禮單,“你也說了往年在京城,而今年大家都是逃難南下的,你說王府還能備一份如此豐厚的年禮,這說明什麼?”
蔡興輝順着他的話就問:“說明什麼?”
長平侯:“.”
哎喲!
那個氣啊!
唯一的兒子居然沒有遺傳到他聰明的頭腦!
“這能說明什麼?能說明的可多了,你知道現在是什麼年月嗎?”
長平侯見兒子搖頭,真想過去將他的腦袋敲開瞧瞧,裡面裝了多少水。
“旱災加白災,連年災害,如今各地最缺的就是物資,而謙王卻在這樣的災年裡,還能送上一份如此豐厚的年禮,你知道這說明什麼嗎?”
這話剛問出,長平侯就後悔了,這話問了也白問。
沒成想,這次蔡光輝反應迅速,開口答道:“說明岳父不缺物資!”
“.”長平侯抿了一下脣:“說明嶺南不缺物資,也可以說你岳父不缺物資。”
看如今局勢,長平侯心裡早就後悔當初沒有跟着王府去嶺南。
費盡心思坐船折返回來,結果跟着新皇一起在這建康城提心吊膽的生活,真不知道哪天北狄或叛軍就會衝破邊界防線,衝入建康城燒殺掠奪,不給百姓留一絲生存的希望?
蔡光輝心中狐疑,不由問道:“嶺南不是蠻荒之地嗎?你說他那兒物資充足,兒子有點不信。”
其實他更相信這些年禮是謙王千方百計從各地收集而來。
“甭管你信不信,事實就擺在眼前。”長平侯嘆了口氣,“此刻本侯都有點懷疑,當初執意要來建康到底是對還是錯?是不是當初跟着去了嶺南,我們如今就不用在這兒擔驚受怕了?”
蔡興輝想的沒有長平侯那麼複雜,“既然父親覺得嶺南不錯,尋個時間搬遷過去便是,唯一的難處大概就是趕路了。”
因爲趕路十分辛苦,風吹雨淋的是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長平侯聽了他的話,沒好氣的道:“舉家搬遷,你以爲是平時串個門那樣簡單嗎?這裡涉及到的事情海了去了!”
蔡興輝撇了撇嘴,不以爲意,父輩們考慮事情總喜歡想的太複雜,其實有時簡單事情簡單辦,可能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長平侯沒了和兒子深究的心思,“今年我們給王府送的年禮太輕了些,等會你和你媳婦商量商量,再準備兩份禮品讓王府管事帶回去,就說是你們專門爲王爺和王妃挑選的。”
“知道了。”蔡光輝撓了下眉毛,將事情答應了下來。
很多時候,有些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人意料。
王府管事離開建康十來日後,也就是小年這日,佔據三州之叛軍突然不顧雨雪溼滑領兵進攻揚州。
聲勢浩大,號稱三十萬兵馬,兵分三路,從通山縣、單縣和望江縣出發,突襲揚州。
最先淪陷的是與豫州、兗州交界之處的縣城。
叛軍來勢迅猛,讓所有堅守在邊界縣城的將士反應不及。
只能被動挨打,倉皇而逃。
反正他們打仗也不是第一次臨陣脫逃,多這一次不多,少這一次不少,最重要的是保命要緊。
前線將士脫逃不要緊,可嚇壞了後方的朝廷各級官員以及行宮內的新皇。
事先因大雪封路,大家都潛意識的認爲,叛軍要等明年開春雪化了後纔會領兵南下。
只是事情的發展太令人意想不到了。
嚇壞了的朝臣奏請派京畿軍營的兵馬迎戰,萬不能在京畿棄給了北狄的情況下,再將建康送給叛軍。
若是再發生這樣丟人的事,新皇和朝廷幾位大員,大概是要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摘不下來了。
京畿營出戰阻攔叛軍就真能抵禦叛軍的兵鋒嗎?
太想當然了。
叛軍這次除了二十萬留守,剩下的三十萬叛軍背水一戰,就是想糧草斷絕前攻下建康城,好讓新皇帝挪位置。
若是首領登上皇位,那麼他們這些跟着覃浪的衆將士,基本能得到封賞,有的可能會封爵拜相,封妻廕子,下半生盡享榮華富貴。
叛軍三十萬兵馬一路南下,推進毫無阻礙,最後直指建康南都城。
建康告急!
京畿營的兵馬也無力阻擋日盛的兵鋒,最終建康城被圍。
新皇又學先帝惠元帝,一日發出數道旨意,號召天下兵馬速速馳援。
只是建康城被圍的情況下,這幾道旨意發不發的出去,就有待商榷了。
京畿營總兵朱衝站在城頭,望着城外。
叛軍的先鋒騎兵最先到達城外,後面慢慢有隊伍跟上來,隨着時間流逝,城外的叛軍越來越密集。
可見這次叛軍來的人數是真不少。
號稱三十萬,直接減半,十五萬兵馬應該有。
五城兵馬司指揮使陳大人爬上城頭,“城外現在是什麼情況?”
朱衝臉色凝重地擡了擡下頜,“自己看吧,兵馬無窮無盡似的,我都不知道這次能不能逃過此劫?”
大禹朝的國祚究竟還能維持多久?
後面有兵馬源源不斷在城外聚集,如此圍困下去,建康城真能等到援軍?
等城外的叛軍集結成功,覃浪眺望着前方高大雄偉的城牆,對身邊的幕僚說道:“建康城不愧在南方百城中能成爲都城,其實力還是很雄厚的,這完全是一座堅城,先生對此可有良策?”
幕僚望着城牆微微皺起了眉頭,“屬下認爲,我等三十萬兵馬集結於此,彰顯兵威,城內的兵馬不會主動迎戰,即使我們百般挑釁下的情況,他們有可能都不會主動出城迎戰。”
如果敵人不迎戰,那麼接下來的戰爭都沒有絲毫意義,大家都躲起來還如何分勝負?
要知道大軍出征,最先要解決的便是糧草,叛軍的隊伍如今已經快斷糧了。
這種情況下,大家便是怎麼方便怎麼來。隨便來也可以,但要能搞到物資,解決軍營裡的後勤問題,這纔是正事。
城頭上的大禹官兵也不是傻子,他們當然知道遠途奔襲而來的隊伍,其中最缺的應該是糧草。
要知道幾十萬的大軍,每日消耗的糧草都是用石來計量的。
“每天集結隊伍,他們的糧草消耗肯定比我們快,只要我們堅持一起熬過去,他們總會有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朱衝有點想當然。
陳大人:“這可不一定,萬一他們途中好運暴發,有人主動給他們送糧呢?”
躲在城內雖然不用風吹日曬,但是每餐的飲食都限量的。
如今建康城被圍,幾位‘肱骨大臣’商議半天的結果。
城內糧食集中管理,每日每餐大家都是限量供應,在建康圍困期間,大家的食物都是由官方調配。
以此來調節城內糧食的消耗,儘量做到同量的糧食能堅持到更長一點時間。
朱衝看向他:“難道叛軍在這一片還有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