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病毒事件已經過去了三天，無論是中央大廳、工業區、農業區、科研區還是安保區裡面的屍體都已經全部搬到了工業區的臨時焚屍爐，但是牆上和地面上的斑斑血跡依然還在，因爲暫時還抽不出空去做那些事情。
19號正在臨時醫療室裡給一個傷員換紗布，忽然間，他身後的一個護士失控了，抓起一個盤子砸向一個傷員，啕號大哭起來，聲嘶力竭到：“爲什麼要救他們？這些人都是惡魔，他們殺了我哥哥，你們爲什麼不去死！”
沒有人反駁她，沒有人道歉，沒人出聲，這些人的臉上沒有愧疚、自責或者難過，什麼都沒有，一雙雙無神的雙眼就這樣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如果不是他們的胸膛都在起伏，誰都會認爲這裡是一個太平間。
哭泣聲還在繼續着，19號放下紗布走過去抱住那個護士，眼淚也流了下來：“沒事的，都過去了……”
“可是我哥哥沒了啊，爲什麼這些惡魔還在這啊，嗚嗚……”
“我們都失去重要的人，所以……”19號哽咽一下，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因爲他也不知道該找什麼理由來安慰自己。
這時候，19號腰間的手機震動了幾下，他放開那個護士，象徵性地安慰了她幾句，自己就走到角落裡拿出手機查看信息：到我辦公室來一下，0號。
擦乾淨眼框的淚花後，他大步走出醫療室，向0號的辦公室走去，一路上都是空蕩蕩的，看不到什麼人，就算偶爾遇到的人，都是躲了好幾米遠，更別提打招呼什麼的了。
“報告！”19號站在0號辦公室門口，按着通訊器大聲喊到，沒辦法，因爲現在已經沒有門衛在門口站崗了。
電動門打開了，19號走了進去，發現安保司令2號也在裡面。
“繼續吧。”0號對2號說到，同時揮手示意19號一起聽，然後右手放在桌面上，四根手指開始有規律地敲着桌面。
“這次U病毒事件我們總共有5316人死亡，1233人受傷，失蹤5人，現在還有3707人沒受到傷害，不過……”2號頓了一下，艱難地嘆了口氣，繼續說：“這三千七百多人裡面絕大部分精神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創傷，有二十多個人已經完全瘋了，其他的，也……”
在一旁默不作聲的19號心臟抽了一下，想當初攻打黑暗之門的時候總共才陣亡400多人，受傷500多人，沒想到，這種內訌型的事件遠遠比打一場惡戰要可怕的多。現在想想，如果不是自己去臨鄔求救，那麼遷月者的人數很有可能會降到三位數以內。
“科研人員和技工人員呢？”0號的變得十分陰沉，敲着桌面的手指開始略微加快了節奏。
“因爲我們大部分兵力都部署在科研區保護治癒藥生產，所以科研人員損失不算大，但是……”2號沒有說下去。
辦公室裡所有人都沉默了，不用說都知道，那些感染者從農業區衝出來以後第一時間衝去科研區搶藥，被打退了兩次就到工業區搶裝備，再加上工業區本來就內訌，一堆的工人都在和警衛搶奪爲數不多的防化服，結果很容易就被衝了進去。
而那些優先注射了治癒藥的技術人員和工程師下場最慘，被毫無理智的感染者當成藥人活活咬死，活下來的人都不知道有沒有原先的兩成。
0號敲打桌面的手指已經完全亂了節奏，雖說天庭號空間站有八十個技工人員，但是月球基地那麼大，這點人遠遠不足，電子計算機、管道維修、循環系統、還有能源系統等等一堆極爲複雜的東西從建立還有日常檢修維護都成了問題。
而在月球上，任何一點“小”問題都有可能要了所有人的命。
“起碼還要200多個人。”0號自言自語地說了句，額頭上的皺紋開始漸漸加深，眼珠子左右不停地晃動，右手敲桌面的節奏放得很慢很慢。
已經過去了五分鐘多鍾，2號看着19號，兩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打斷0號。
“技工人員的事我有個想法，但是等我考慮成熟了再和你商量，你還有其他的什麼事情嗎？”0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頭神來，擡起頭問2號。
“其他的事情我先試着去解決吧，解決不了我再跟你彙報。”說完2號舉起右手敬禮就匆匆離開，現在有一大堆爛攤子等着他去處理。
等2號的身影一消失，0號就把目光轉向19號，臉上毫無表情，但是眼神卻十分複雜，過了半響纔開口：“謝謝你。”
加入了遷月者十多年，19號最清楚0號的脾氣，別看他平時挺好的，但他對那種不聽話的部下責罰從來都是毫不手軟的，而且比其他類型的錯誤都要重得多。這次他抗命去臨鄔求救，心理早就有準備了。
就在19號嘴巴剛張開的時候，0號又繼續說話了：“每個領導都會有判斷錯誤的時候，看來這次我就犯了很嚴重的錯誤，搭上很多無辜的性命。”
這番話倒是讓19號感到有點意外，他連忙說到：“其實您慎重的做法是對的，換一般的倖存者來說或者真的就會順藤摸瓜找到這裡再趁火打劫佔領我們的基地，但是血烏鴉他們不一樣。”
“哦，怎麼個不一樣法？”
稍微遲疑一下，19號就如實回答到：“我一直覺得他是個有大智慧的人，知道脣亡齒寒的道理，不會爲眼前的小利益所矇蔽。”
雙手交叉立在桌面上，0號把下巴靠在上面，臉上露出一點笑意：“難得啊，能從你嘴裡聽到夸人的話可不容易啊，看來你對這個血烏鴉還有臨鄔那邊的倖存者還是很信任的。”
“是的。”19號立正挺直了腰桿，嚴肅地說到：“我或許信不過臨鄔的倖存者，但是我相信血烏鴉。”
看着那張嚴肅的臉，0號笑了起來，他現在要是說懷疑血烏鴉的話估計19號就會發毒誓了，他往後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活動了一下脖子笑道：“聽你這麼說，我心裡的石頭就落了地，好吧，不說那些了，我這有件東西要給你。”
說完0號把從辦公桌的抽屜裡拿出一個很小的類似鋼筆一樣的東西出來，放到桌面上，往19號那邊推了一下。
拿起來看了幾眼，19號還是沒能弄得明白這個是什麼東西，看到中間有條縫，就想擰開看看。
這個時候0號伸手阻止了，同時開口說到：“這是個高科技納米儲存容器，不要隨便打開，裡面可是有9021號的活體細胞。”
“什麼！”19號瞪圓了雙眼，感到十分震驚，過了好幾秒才記得呼吸，連忙吸了兩口氣問到：“0號，這是什麼意思？”
0號站了起來，雙手放到背後隨意走了幾步活動一下筋骨：“在U病毒爆發前我下令仿製了十套李浩天那種培養槽，那些都是準備送到月球基地上安裝的，也就是說，到時候你可以決定某些事情。”
“可是這次U病毒給我們造成了那麼大的傷害，你還打算繼續用克隆技術嗎？”
“這次我們只是被松本繁那隻老狐狸給陰了，與克隆技術無關，登月以後我們會用的到，至於……”0號走到了19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一眼他手中攥得緊緊的納米儲存容器，輕輕地說到：“你還想不想見李小墨，你自己決定。”
眼珠子在左右不停地晃動，19號的呼吸節奏亂得一塌糊塗，同時腦門上血管凸顯，一跳一跳的相當激烈。
而這一切的一切，0號都看在眼裡，他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清了清嗓子對19號說：“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點了點頭以後，19號轉身走了出去，0號得意地笑了起來，因爲19號臨走之前忘了給他敬禮。
沒過多久，一個人走進來了，那是玄武小隊的隊長50號。
“怎麼樣了？”0號頭也不回地問到。
“報告0號，臨鄔方面的倖存者一切如常，沒有任何異常的舉動。”50號說完，小心翼翼地問到：“那個，偵察兵要撤回來嗎？”
沉思片刻之後，0號才又說到：“不，繼續監視，一個星期以後沒有異常再撤回來。另外一件事怎麼樣了？”
“這是最新情況。”50號把一直託着手中文件袋遞了過去。
伸手接過文件袋以後，0號開始細細查看，時不時皺一下眉頭。
隨着時間的推移，站在旁邊的50號百無聊賴，就開始笑嘻嘻地說：“我剛來的時候碰到19號了，他兩個眼眶都是紅紅的，一副很感動的樣子，我原以爲他這種在軍營裡呆了兩三年的人腦袋都是木頭做得，簡直沒法溝通。嘿！沒想到還是您老人家有辦法，能讓他死心塌地爲你賣命，真是讓我佩服到了極點啊！俗話說得好：只要價錢和方法合適了，人人皆可被收買……”
正在聲飛色舞的50號突然間發現0號正在直勾勾地看着他，那雙如同黑洞一般的瞳孔正在一點一點吸取他的體溫，他馬上低下頭不敢再接觸0號的目光，但是牙齒開始不由自主地打起架來。
一個空洞而又陰冷的聲音鑽進了50號的耳朵裡：“以後，不該多嘴的地方不要多嘴。”
抖得跟個篩子似的50號連連點頭。
“我這個人，只會給別人一次改過的機會，19號的已經用了，你的，剛剛也用了。”
腦袋一直在點個不停，也不知道50號是在點頭還是在害怕，0號見狀，不耐煩說到：“出去吧。”
聽到0號的話，50號哆哆嗦嗦走了出去，等他的身影一消失，0號眉宇間的蕭殺之氣才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額頭上的皺紋。
他坐回椅子上，從抽屜裡又拿出兩份文件，一份上面寫着月球基地進度報告，一份則是前幾天的附近地區人類異常活動監視情況，他拿出50號剛拿來的那份，開始對比起來。
看得越久，額頭上的皺紋就越發凝重，最後，他把資料推到一邊，用手托住自己的額頭，長長呼了一口氣。
“希望，這一步我沒有走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