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留在家裡的幾個人看着程斌一個人孤獨的揹着弓箭走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候佳有些擔心的對卓安妮說道:“我怎麼覺得他有點不對勁?”
卓安妮也皺起了眉頭,她也發現程斌似乎在隱藏什麼,但是她試探了好幾次,都沒有弄清原因,爲此那晚她甚至犧牲了色相,讓她吃驚的是,程斌居然接受了她,所以她覺得程斌的心事應該與自己和樂濤無關,程斌不是隨便的人,如果他對自己或者樂濤有看法,是不會接受自己的。
雖然她很喜歡程斌,也幻想過和程斌一起過上王子與公主那樣的生活——當然前提是不能生活在童話鎮裡。但是因爲那一晚她本來是懷有目地的,所以一直對程斌心存愧疚,這幾天晚上也很老實的沒有再去騷擾程斌。
她看着窗外正在和程斌說話的邢志新,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也許是壓力太大吧。”
侯佳接受了這個解釋,也覺得兩個男人最近很辛苦,於是揮了揮手,說道:“晚上吃蘑菇。”
對於現在的五個人來說,吃肉不算改善生活,倒是能吃上一頓新鮮的蔬菜那纔是難得的享受,原因當然是因爲邢志新農業生產計劃一直受挫——他在樓裡建的塑料溫室一直沒什麼收成,種的西紅柿居然只長葉子,顆粒無收,但是從菜籽商店弄來的小白菜種子開始發芽了,很有希望在下個月吃上正宗小白菜。
邢志新站在樓門前看着程斌疲倦的推着自行車過來,目光落到他車把上繫着的袋子上,問道:“那是什麼?”
“書。”程斌解下口袋,直接塞到邢志新的懷裡。邢志新捏了一下,發現裡面果然塞滿了書,不禁奇怪的問道:“什麼書?”
“你要的唄。”程斌搬起自行車,走進辦公樓裡。邢志新拎着袋子跟在後面,很驚訝的問道:“你進圖書館裡了?”
“是。”程斌說道:“他不在那,我給他留了一點禮物。”
卓安妮和侯佳也迎了出來,聽到程斌的話,卓安妮的臉色一沉,看着程斌說道:“太冒險了。”她指的當然是程斌獨自進入圖書館這件事。
“我們本來就是在冒險。”程斌不以爲然的說道,一面解下揹着的弓箭,然後對面前的兩個女人說道:“我去洗一下臉。”
看着他從身邊繞着走開,卓安妮皺起了眉頭,邢志新倒是對這個樣子的程斌已經習以爲常,拎着口袋走回自己的房間,把袋子裡的書稀里嘩啦的都倒在火炕上,赫然發現居然都是農業方面的書籍,什麼無土栽培,家庭養殖,居然還有好幾本食用菌技術方面的書。看到這些,邢志新差一點歡呼起來,這些書正是他需要的,如果他能完全掌握這些技術,那麼他們就能過上要吃白菜有白菜,要吃蘑菇有蘑菇的日子了,到時候就算是娛樂,都可以一次拿三根黃瓜,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吃軟塌塌的罐裝鹹水黃瓜。
因爲程斌的興致不高,所以晚飯吃得也很沉悶,聽過飯後,照例是卓安妮和侯佳收拾碗筷。程斌很罕見的沒有回房間裡去琢磨圖紙,反而走出了辦公樓。候佳看着他的背影,順手捅了一下邢志新,正抱着書研究蘑菇種植技術的邢志新愣了一下,問道:“幹嘛?”
侯佳瞪了他一眼,轉頭看了看還在對着程斌的背影發呆的卓安妮,在邢志新耳邊低聲說道:“就知道幹,你去看看小程怎麼了?”
邢志新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心說他怎麼了關我什麼事?再說咱是體育老師,心理輔導這種事也不對口啊?想歸想,在這種事情上誰應該聽誰的他還是知道的,於是很痛快的收起書,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程斌並沒有走遠,就站在院子裡看着天空中的羣星發愣。末世之後,空氣污染什麼的是沒有了,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晴天反倒沒有從前多了。天上灰濛濛的,也就勉強能看到幾顆高亮度的星星,邢志新實在不明白程斌有什麼好看的。
聽到他的腳步聲,程斌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就又轉回身去繼續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邢志新湊到他的身邊,很好奇的問道:“發現什麼了?”
“這樣很累脖子。”程斌回答道,然後他活動了一下頸部,低下頭來問道:“你出來幹什麼?”
“看看你唄。”邢志新隨口說道:“你還沒說今天都做什麼了。”
“沒做什麼。”程斌似乎很不願意提起今天的經歷,他想了一下,突然問道:“你說我們有將來嗎?”
邢志新愣了一會,擡起手來摸着腦袋苦笑道:“這我怎麼知道。”
“那你想過這個冬天過去後要做什麼嗎?”程斌對於邢志新的答案並不吃驚,這個纔是邢志新式的標準答案,所以他又換了一個問法。
邢志新遲疑了一下,說道:“當然是開荒種地,養雞養豬什麼的。”說到這裡,他嘿嘿笑了起來:“太祖說過,手裡有糧,心裡不慌,總要吃飽了才能想別的事情。”
程斌呃了一聲,點頭說道:“民以食爲天啊,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說完他又擡起頭來看了看陰霾的天空,悠悠說道:“這麼說來,就算冬天過去了,你也不想離開這裡了?”
“爲什麼要離開?”邢志新伸手劃了一個圈,說道:“你是說那個神秘人?這裡的地方這麼大,他又不能全佔了,從前是怎麼說的來着?擱置爭議,共同開發唄。”
程斌有些吃驚的看了他一眼,點頭說道:“聽這個話就知道你是下手晚的那個。”然後他吸了一口氣,說道:“這裡離省城也只有一百多公里了,你不想去那裡看看?”
“不去。”邢志新搖了搖頭,他看了一眼程斌,慢慢說道:“我這麼說你別生氣啊,這年頭,像你這樣的好人可不多了,林子大了,好鳥也都讓壞鳥帶壞了,我知道自己和人動心眼不成,所以乾脆不往人堆湊合,免得讓人賣了。”
“我可不是好人。”程斌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活下去。”
邢志新猶豫了一下,看着他說道:“你昨天問我爲什麼活下去,我想我已經想明白了。”他看着程斌說道:“我想和小侯在一起,所以要一起活下去。”
程斌愣了一下,啼笑皆非的看着他,說道:“這也行?”
“爲什麼不行?”邢志新說道:“我這麼說是爲了便於你理解,要是換個文青一點的說法,就是要爲了自己所愛的人活下去。”
程斌張大了嘴巴看着他,半天才伸出拇指讚道:“高,實在是高。”
邢志新笑了一下,沒理會他的調侃,自顧說道:“其實爲什麼一定要有個理由才能活下去呢?因爲不想死所以想活下去,這個有問題嗎?”
“當然有。”程斌說道:“目地決定底線,你會爲了活下去做任何事嗎?”
邢志新一愣,看了他一眼,問道:“什麼意思?”
“比如在公路邊那幾個人抓住嫂子的時候,你拼命反抗,就沒想過他們會殺死你嗎?”
邢志新遲疑了一下,這才說道:“所以我才說我要爲了她活下去。”
“是啊。”程斌說道:“還記得在機修廠裡你打我的那一拳嗎?當時的起因是嫂子以爲我把你幹掉了,所以要找我拼命。”他笑了一下,低聲說道:“所以你們其實都是在爲了對方活着,我真羨慕你。”
“你也可以爲了別人活着啊。”邢志新說道:“我看小卓就不錯。”
程斌笑了一下,搖頭說道:“她和嫂子可不一樣。”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沒有再接着說下去,轉口說道:“再一個月就元旦了,你有什麼打算嗎?”
“要迎新年嗎?”邢志新想了一下,說道:“我看這個主意不錯。”
程斌看着他,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好,只好苦笑着提醒他:“我不是說迎新聯歡會,我是說,天越來越冷了,去年的最低溫度就超過了四十度,我估計今年的溫度還得低,到時候就出不去了,咱們得早做準備。”
邢志新這才明白過來,他想了一下,說道:“糧食應該夠了,最多再儲存一些煤碳……要是真那麼冷,恐怕車站那些牲畜頂不過來,這可不好辦,弄回來也沒地方養啊。”去年冬天和侯佳生活在農村,並沒有適用的溫度計,所以只是覺得格外的冷,並不知道具體的溫度。
程斌沒想到邢志新居然對於那些牲畜這麼上心,轉念一想也就明白過來,邢志新這是把那些牲畜都當成了自己的財產,所以纔會心痛於任何損失。他搖了搖頭,輕聲說道:“該來的總要來,來了的時候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