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一番話,少年默默的退到了一旁,那把小刀又被他收到了懷中,有些事情是註定無法釋懷的,原諒這兩個字聽起來簡單,卻怎麼都開不了口,這無關對錯。
少年的母親眼淚流的更兇了,怎麼止也止不住,這番經歷聽別人說是一回事,放到自己的兒子嘴中,卻是痛的讓她心悸。
她無法想象,若是這些經歷放到自己身上,自己現在還能不能強忍着不自殺,一直以來對兒子的不理解煙消雲散,他是活在怎樣的痛苦中?活着,有時候真的是種折磨。
周叔將頭上亂糟糟的灰髮扯了又扯,揉了又揉,他臉上的皺紋看起來越發深邃了,這是命麼?那他上輩子是造了怎樣的孽,這輩子兒子要受這樣的痛苦。
報應,你儘管的來吧,老子不怕,但能不能衝我來,讓我兒子過兩天清淨日子吧,求求你了……
陸昱久久無言,張嘴想要勸勸少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轉頭看周叔,還是說不出來。
這本就是一件亂事,誰也理不清,已經不能單純的對錯來評判這件事了,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多彩的,哪裡能單純的用黑白區分,他也只能做個見證者,誰都不能勸,誰都勸不了。
到了晌午,陸昱和這一家人分開了。
三人的影子長長的拖在陸昱腳下,周叔的佝僂,他妻子的沉重,少年的麻木。
這一家人的未來會如何?誰也不知道,他們只是陸昱長長的一生中偶遇的過客,或許明天就葬身獸口,或許少年忍受不了自殺了,或許……總之,結局不會太好就是了。
陸昱長長的嘆下一口氣,想感慨些什麼,話到了嘴邊卻只蹦出三個字:“他媽的!”
轉身走上了自己的方向,京都之行,路漫漫望不見盡頭,我輩仍需踏荊棘而行!
從前車馬很慢,書信很遠,一生只夠愛一個人。這句話改編於末世前的一位詩人的一首詩,時間長了,陸昱早不記得是哪個詩人了。
可如今,他感覺這句話說的一點沒錯,不,還稍有欠缺,應該是“末世行路很慢,路途很遠,一生只能出一次遠門。”
眼前的大山遠處還有無數,重重疊疊,影影綽綽,面前的灌木更是如同枯黃色的海洋,勉強辨認高速公路行了幾天,到了如今,他是真的迷失了,面前的景色一成不變,秋季肅殺的寒風吹過,無邊落木蕭蕭下,地上是厚實的枯枝大葉,哪裡還能看到一點公路的影子?
早就習慣了出門靠手機地圖的現代人,拿上一份中國地圖的時候心中有多迷茫?陸昱算是知道了,得,扔了吧,陸昱猶豫了一下,放進了儲物空間,聊表安慰吧,咱也是有地圖的人。
他繼續前進着,反正認準了北方,再怎麼也不會走回山城吧,偏了就偏了,至少在路上。
一連走了十幾天,陸昱與山川河流爲伴,與樹林灌木爲友,以鳥蟲野獸爲食,當然了,也遇到過強大的,上次就因爲用石子砸了只麻雀,結果驚動了一條盤在樹上的巨蟒,那每片灰褐色的蛇鱗都比陸昱的拳頭大,比在北山遇到的那只有過之而無不及,直直的追了陸昱十幾裡地,才心滿意足的返回。
山野裡的猛獸是有領地意識的,經過這段時間的摸索陸昱才明白過來,於是捕獵與被捕就時常在他身上發生,他對此也樂此不疲,這種每天都在成長的感覺,實在是舒爽。
這一日,陸昱行至了一座小山丘前,透過繁茂的藤蔓,陸昱看到了灰色的混凝土,這“山丘”應該是隧道,經過這段時間綠色的“侵蝕”,如今已經看不到原來的面貌了。
陸昱手攀藤蔓,三兩下便上了“山丘”頂上,他可不想走黑乎乎的隧道里面,潮溼陰冷的環境中誰知道有多少不知名的蟲子和動物。
到了山丘頂端,眼前豁然開朗,可能是離太陽近了的緣故,溫度都高了一些。
站的高,自然望得遠些,陸昱透過前方無數枯黃的枝杈縫隙,隱隱約約看到一座小村落,正有炊煙裊裊升起。
他揉了揉眼睛,在這一片原始叢林中,怎麼會有村落出現,更別提敢升起炊火的村落,不要命了麼?
前前後後快有一個月沒見到活人了,當然了,這裡指的是人類聚集地,路上碰到的一家三口不算在裡面,陸昱有些迫不及待的躍下“山丘”,三步並做兩步,急急的朝炊煙升起的方向趕去。
撥開最後遮擋的樹叢,陸昱走到了村落的籬笆前,還好,不是海市蜃樓,裡面傳來的吆喝聲,嬉笑聲,透過鐵絲網看到的強壯的男人,妖嬈的女人,一幅熱鬧的景象,各處都顯得那麼真實,這些人是有血有肉的,陸昱不由鬆了口氣。
走進村落的大門,幾個靠近村口的淡淡的掃了陸昱一眼,便低下頭幹自己的事情了,或是擦刀,或是收拾擺在面前的物品,陸昱注意到大多也是賣些刀具。
他本以爲這裡是像《桃花源記》中的那個與世隔絕的小村落一般,本以爲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黃髮垂髫,怡然自樂。
而真正進入裡面,才發現跟想象差的遠,一條不寬的街道上垃圾遍地,兩旁盤腿坐着一個個形態各異的人,有男人,有女人,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面前都擺着東西。有的擺上刀具,有的擺着屍核,還有的乾脆擺上幾塊奇形怪狀的石頭。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開過刃的西瓜刀,砍起喪屍來順手的很,出門冒險的良配……”
“喪屍獸屍核,換十顆普通喪屍屍核了,僅有兩顆,先到先得……”
陸昱緩慢的行走着,他有種不真實感,這還是末世中掙扎求存的倖存者麼?已經很久沒在這麼多的倖存者臉上看到充滿希望的笑容了,這彷彿是古代熱鬧的集市,人們拿出自家的好東西供人挑選,用來換取自己需要的。
山城果然格局小了麼?外面的世界都成了這個樣子了,出來的沒錯,他心裡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