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你不信我？”陸昱背對着老爺子。
“不，我信。”老爺子盯着陸昱的背影，就這麼定定的看着，彷彿每一眼都是最後一眼。
老爺子坐着沒動，警衛員自然不會動，沈父猶豫了一下，也沒動，沈父不動，沈母與沈佳怡自然也不會動。
歸根結底，陸昱都只有十八歲而已，沈父不會因爲他的三言兩語就跟着他走，哪怕他說的是對的。老爺子手握重權，是真正的大人物，人們會不自覺的跟着他，哪怕是走在黃泉路上。
陸昱沒有再說什麼，就這麼定定的站着，他可以問爲什麼不走，但他不想問，他就這麼倔強的背對衆人。也不回頭，也不離開。
這就是少年人，少年人有時會因爲某些東西而執着，不肯低頭，又不捨放棄。
矛盾的綜合體。
雙方都沉默了一會兒，陸昱是因爲倔強，老爺子是因爲在看陸昱，不捨、眷戀的看着。
終於，老爺子開了口，卻是對身邊的幾個人說的：“你們跟着小昱走吧，他能保護你們。我老頭子老了，不想再動了。”聲音中有無限落寞與遺憾。
陸昱身子微微一顫，一種莫名的委屈感涌了上來，嗓子裡澀澀的，心頭像梗住了一般，難受的說不出話來。
“首長……”警衛員急切的想要說什麼，卻被老爺子打斷了。
“不用再勸我了，這是命令，此次若真像小昱說的那般，你也就別怪小昱了，若是隻是普通暴亂，他任你打任你罰，就隨你了。或許死亡，也算是種解脫吧……”最後一句話，老爺子說的低低的，誰也沒有聽清。
沈父也沒再說什麼，他聽出來了老爺子話語中的死意。難得，老爺子顧及了孫子與下屬，自古孝義難兩全，老爺子卻都沒落了下乘。
這份功夫，他佩服。
雙手抱拳，向老爺子深深的作了個揖。這個禮，無關恩情，唯敬佩耳。
起身，沈父走向了陸昱，沈母與沈佳怡緊隨其後。
警衛員眼裡含着熱淚，他伺候老首長半輩子了，可以說是老爺子看着他長大的，亦父亦主，老爺子也從來沒虧待過他。如今老爺子心蒙死意，他不忍，更不想離開。但這是命令，軍人的天職便是服從命令。
“是。”警衛員哽咽着喊道，敬了可能是他這一生最後給老爺子的一個軍禮。一個粗獷的北方爺們兒，硬是把眼睛給憋紅了。
警衛員剛剛轉身，還沒邁起腳步。陸昱再也忍不住了，什麼少年人，什麼倔強，我只要爺爺。
他猛的轉過身來，飛奔到老爺子面前。
“噗通”這一跪，擲地有聲。
“爺爺……”陸昱腦袋趴在老爺子腿上，已是泣不成聲。
老爺子慈祥的拂着他的腦袋，“孩子，你長大了，以後的路就靠你自己了，爺爺老了，也該走了……”
“不，爺爺，我能救你的，我能救你的……”陸昱猛地抹了把眼淚，擡起腦袋定定的看着老爺子的手臂，上面赫然有着一道血淋淋的傷疤。
這是老爺子剛纔救陸昱時留下的，陸昱之前就知道，他看的清清楚楚，老爺子也知道他看見了。
但他不願去面對，面對老爺子即將變成喪屍的事實，他只想稀裡糊塗的就這樣，等他想清楚怎麼辦了，再去面對。
老爺子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將這件事情赤裸裸的擺在了明面上，老爺子替他做了決定，或許是因爲不忍孩子痛苦，選擇一個人默默承受這一切。
老爺子捨不得陸昱痛苦，陸昱又怎麼捨得老爺子就這麼離開，怎麼解決這件事情他考慮不了，做不出決定。但他想清楚了一件事，這是個死結，給他更多的時間他也考慮不清。
他只想留住老爺子，哪怕只有一小會兒……
他想到了給老爺子截肢，又在下一秒掐滅了這個念頭，不提屍毒的傳播能力有多快，老爺子年齡大了，身體受不住折騰。只怕不但保不住性命，連死，都死的不體面。
陸昱腦子裡一下轉過了無數方法，天賦細胞活化，對，他在夢裡就是這樣解除屍毒危機的。
他彷彿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拼命的想要催動細胞活化，可，他沒有，體內空空蕩蕩的，沒有一絲能量。
他幾乎絕望了，眼裡充血般的浮現無數血絲，嘴兀自不自覺的張合，卻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頹然的低下腦袋。怎麼辦，怎麼辦……
“小昱，人生來就有定數，所以有人敬畏天地，有人敬畏神靈，你日後可以狂傲，但必須心存敬畏，爺爺要走了，我老頭子搞了一輩子革命，兢兢業業，不想到老了變成這些怪物，解脫我吧，這是我給你上的最後一課。”
老爺子坦然的閉上了雙眼，他這一輩子，活的磊落，到死，也死的光明，了無遺憾，舒服自然。
陸昱怔住了，老爺子心善，臨死了還在教育他，還在囑咐他，但這個決定太過殘忍，他哪裡能下的去手，哪裡能對着養他多年，視爲己出的爺爺揮動刀刃。
淚水再一次蓄滿了眼眶，握刀的手攥的指節發白，緩緩擡起，***的尖端對準了老爺子的脖頸……
“啊……”陸昱猛地大喊一聲，***兇猛的刺進了涼亭座椅，石子四濺紛飛，握刀的手心被磨出幾條細小的傷痕，虎口也微微裂開。
他下不去手，他怎能下的去手！
警衛員在一旁鬆了口氣，緊握的拳頭也緩緩展開，陸昱剛纔那刀下去，刺中的絕對會是他的身體，祖孫兩人之間的約定他插不上手，但他決不能讓老首長死在他前面，這是他的使命，任誰都更改不了。
老爺子閉着的眼睛動了動，眉頭蹙的緊緊的，呼吸變得有些粗重，全身都繃了起來，就連已經發灰的頭髮，都慢慢恢復了光澤……
他在忍着逐漸變得強烈的嗜血慾望，忍得痛苦，他卻再沒催促陸昱一下，他說過，路要陸昱自己選，無論結果如何。他也不捨再催促陸昱，陸昱畢竟纔剛剛十八歲……
陸昱知道，老爺子，要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