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昱打少年自然不會用全力,力道控制的剛剛好,少年臉腫起好高,腦子微微發懵,卻又不至於出現內傷。
少年似是回憶起了往事,快速的臥倒在地,抱着腦袋,綣縮的身體瑟瑟發抖,嘴中含糊的唸叨着:“不要,不要打我……我聽話,我一定聽話……”說着說着,他竟嗚嗚的哭了起來,那哭聲中表達出來的怯懦讓人忍不住的憐惜。
周叔在陸昱出手後愣了一下,驚訝於陸昱的身手之凌厲,接着便聽到了兒子痛苦的哭聲。
兒子在自己面前捱了打,他哪裡還能受得了,佝僂的脊背一下挺直,腳下發力,整個人便如同出了弦的利箭,帶着隱隱約約的殘影襲向了陸昱,少年的母親也反應過來,坐在地上撐在身後的雙手伸至胸前,兩條纖細的枝條穿梭而出,這看似年老體弱的婦女,竟也是個能力者。
陸昱無奈的嘆了口氣,真是麻煩。兩面不是人啊。
雙腳齊肩而立,腳後跟慢慢向兩邊搓動了兩下,陸昱穩穩的紮了個馬步,周叔雖然天賦是敏捷類的,末世以來也有過不少血戰,但跟陸昱比起來實在差的遠,尤其是力量,根本是天差地別。
“啪……”很清脆的巴掌聲,陸昱的手掌穩穩的擋住了周叔的拳頭,周叔只覺拳頭像撞在了堅實的肉牆上,不疼,但反震力還是讓他微微氣悶,難受不已。
陸昱趁着周叔收力不及,化掌爲爪,反手扣在了周叔的手腕處,還來不及再有動作,只聽一聲急促的破風聲傳來,少年母親的枝條攻擊到了。
陸昱毫不慌張,臨危應變是他的強項,且這一點都不危險,在能力者中,木系類,他是王!有何懼之?
空着的手朝側面一抓,對着枝條尖端的指尖便敏感起來,五根手指上的每個毛孔都舒張開來,這是微觀上的變化,表面看來,陸昱的手掌只是伸着,沒有一絲變化。
天賦木靈發動,那五根手指成了天地間的寵兒,或者說是空氣中漂浮的木元素的朋友,閉眼,儘量的與遊離的木精靈們達成共鳴,畢竟是木靈,只是一個眨眼功夫,那伸出的手掌便成了木元素的指揮棒。
彎曲的五指猛然張開,極速射來的枝條便頓在了那裡,再前進不了絲毫。
場面一時間凝固住了,陸昱的強大震撼了夫婦倆,讓他們有些無言。
周叔攥的緊緊的拳頭放鬆下來,沉沉的嘆了口氣,經歷過太多的他能感覺到陸昱沒有殺意,他也就不再頑強了。
他知道陸昱是可憐他們夫婦,他出手也只是表達一種態度,既然被制服了,索性收手。
陸昱感覺到了周叔的放鬆,捏緊對方手腕的手也就放開,他只是想聽聽他們的故事,如此而已。
“他曾經被送進過玉璋書院……”周叔緩緩的開了口,神情頗爲黯淡。
只這一句話,陸昱便沉默下來,恰好,他聽過這個書院,是傳說中的“戒網癮學院”。
“都怪我們兩個,孩子小的時候我們常吵架,我經常在外面忙,徹夜徹夜的不回家,孩子從小就沒怎麼管過。”周叔說到這裡,臉上的愧疚怎麼也壓不住。
“孩子後來長大了,十三四歲,上初中了……不知道怎麼的,學會了抽菸,打架,整天在外面鬼混着,他喜歡去網吧,喜歡打遊戲,後來甚至和他媽說要去打比賽,好像是什麼電競比賽,我也不懂。我們兩個沒有同意,也意識到不能讓他在這麼下去了,就勸他,整天勸,可是沒用,他不聽,還是整天逃學去網吧,我不捨得打孩子,孩子他媽更捨不得……”
“後來就聽說了玉璋書院,聽說是正規的管問題少年的地方,學費很貴,我們咬咬牙還是掏了,窮誰都不能窮孩子,沒敢跟孩子說送他去那裡,騙他去旅遊,他高高興興的與我們同去了……”
周叔說到這裡頓了頓,胸口似乎有些凝噎。他的妻子臉上早就撲簇簇的掉下眼淚來,那佈滿皺紋的臉上是那般的無助。
“下了火車,早已有等待我們的人,上來二話不說按住了孩子,任憑他怎麼掙扎,怎麼踢打,三五個男人將他按得緊緊的,他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心想着讓我們兩個跑,說讓我們不用管他,快報警……其實他還是孝順的……”
“後來他看到了我們臉上的笑容,我與領頭的男子笑着點點頭,他說我們可以回去了,孩子他們會管好,會還我們一個聽話的兒子。”
周叔的聲音哽咽起來,極力壓抑着心頭的酸楚。
“我們回去了,坐着來時的火車,我看到他掙扎,憤怒,火車站的巡警連理都不理,於是我更加放心了,他們是正規的學校,警察都默許,我帶着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期望回去了,當時我認爲,一年後我會見到一個乖乖的,品行道德良好的兒子,後來……”
周叔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了,深深的如同樹根的皺紋全部擠在了一起,渾濁的淚珠在上面蕩啊蕩,顫悠悠的落到了地上。
“一年中,我接到了兩次孩子打來的電話,電話中孩子的聲音很正常,我能感覺到對我這個父親的謙卑,那段時間我覺得世界都明亮了,工作時充滿幹勁,我覺得我做對了,那昂貴的學費沒有白交,我的兒子,正在往好了變。”
“可是不到一年,我再次見到了孩子,在醫院,見到的是奄奄一息的孩子,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孩子身上明顯的有一塊一塊淤紫,臉上腫得跟饅頭一樣,我不敢想象我的孩子受到了怎樣的待遇……”
“讓我微微慶幸的,我兒子病牀旁的另一個孩子,同樣是從玉璋書院送出來的,他沒挺過去,死在了病牀上,他的父母哭的昏天黑地,還好,我的兒子還在……”
周叔眼淚如同珍珠串一樣掉落,怎麼擦也擦不完……
“我寧願死了。”一道冷淡的聲音傳過來,卻是少年,他的精神似乎正常了許多,說出的話也有了條理。
他站起身,隨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盯着自己父親的眼睛裡只有淡漠,仇恨在這淡漠前也顯得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