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空中的基地

華夏中部平原地區,昔日在末世裡規模數一數二的南浦基地,現在歸屬於金鑽王冠,只能被稱爲南浦市的末世城市。

當初這裡作爲基地時,雖然環境和條件都不盡如人意,混亂隨處可見,卻是一個富有生機和活力,給人感覺欣欣向榮的基地。

而現在,南浦市裡看過去比以前整潔規範,井然有序,連房子都比以前規整統一了許多,但總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彷彿一臺冰冷巨大的金屬機器,在按部就班地運轉。

街道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身攜槍械的武裝黑制服警察,或者黑軍裝士兵站崗巡邏。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人人都是低頭匆匆急行,面無表情,大氣不出,甚至不敢擡頭多看一眼周圍,彷彿生怕惹來什麼麻煩。

南浦市城東地區,環境相對最差的一片貧民區,到處都是低矮簡陋的窩棚和平房。這裡的居住密度大,居民多而雜,街道上巡邏的黑軍裝士兵也格外多。

從狹窄街道的一端,走過來兩個和所有行人一樣低頭垂目的人。前面一個已近中年,身材高大,後面一個個子較小,身量纖細,面容清秀而稚嫩,似乎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兩人身上都穿着款式一模一樣的灰色衣服,布料粗劣,像是工廠裡流水線上的工人裝。金鑽王冠在這裡建立統治之後,爲了更加體現秩序,甚至根據身份地位的不同,給全城的居民都定下了固定的服裝,居民們平時外出時必須穿這些制服。這兩人身上的粗布灰色服裝,就代表着他們是處於社會最底層,從事體力勞動的工人一類。

在滿街武裝士兵,冷肅而又緊張的高壓氣氛下,這兩人走路的樣子也格外戰戰兢兢,畏畏縮縮,典型卑微小人物的姿態。

兩人走到一棟簡陋的水泥平房前面,敲門進去,一整條街道上都是上百棟這種整整齊齊的灰白色平房,毫無區別,一眼看去簡直能讓人頭暈。

平房的大門在後面關上之後,裡面只有一片昏暗的光線,給他們開門的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帶着那兩人往走廊深處走去,很快走到一個放滿掃把畚箕等亂七八糟東西的小雜物間。

那小女孩挪開幾根掃把,從滿是塵土的地板上拉開一個隱藏得十分隱蔽的活板門,底下是一道窄窄的簡陋樓梯。

兩人從樓梯下去,狹窄黑暗的通道往地底斜下方延伸了一段,眼前便突然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面積不小的地下大廳。

大廳裡燈光通明,中央是一張可以坐二十多人的環形大會議桌,大部分位置上都已經坐滿了人,這裡顯然是一個地下會議廳。

會議桌周圍坐着的人,穿的衣服顏色和款式各不相同,以灰,褐,藍等顏色居多,不過都是款式簡單,布料粗陋,類似於工人裝的模樣。看得出來,這些人身份各不相同,不過在南浦市裡普遍地位很低。

“統帥,您來了。”

在會議桌周圍的人們,看到那兩人進來,紛紛起立致意。本來走在前面的中年高大男人早已退後一步,站到那個清秀少年的後面。衆人所稱呼的統帥,居然不是那中年男人,而是這個不知道成年沒有的小少年。

少年一走到會議廳裡,在外面那種畏縮卑微的模樣頓時一掃而空,這時才擡起頭來,露出一張白皙清秀的面容。下巴尖巧玲瓏,一雙眼睛像黑葡萄一樣又大又圓又水靈,面頰上還帶了一點嬰兒肥,粉嫩粉嫩的,像是肉嘟嘟的包子。

但跟這張娃娃臉完全不符的是,他有着一身沉靜如水的隱然氣勢,往那裡一站,便自然而然帶出一種和稚嫩年齡完全不相符的威嚴來。

少年擺擺手:“各位請坐,會議開始。”

衆人都在會議桌邊坐了下來,少年首先開口:“按照慣例,先報告一下起義組織內的事務進展。”

起義組織,是最近半年以來,在南浦市漸漸崛起的一股地下勢力,爲了反抗和推翻金鑽王冠的統治而存在。

如今已經是末世來臨的第四年,距離噬菌災難爆發,金鑽王冠崛起,也已經快有兩年了。這兩年裡,金鑽王冠基本上實現了它建立唯一統治的目標。

兩年前,噬菌森林橫掃大江南北,在兩三個月內,幾乎蔓延到了華夏的每一片國土上。金鑽王冠在災難最嚴重的時候建立基地,儘管噬菌曾發生過一次預料之外的突變,但金鑽王冠的動作也很快,隨即便研究出升級改良版的抑制藥物,再次控制住了突變噬菌。所以,至今金鑽王冠的地盤仍然是華夏唯一能夠保證安全的地方。

當時華夏的各大基地面臨着噬菌的滅頂之災,儘管人們都知道金鑽王冠的所作所爲和目的,但在殘酷的死亡面前,大多數人還是選擇了向金鑽王冠屈服。各個基地紛紛歸附於金鑽王冠,少數幾個堅決不願意歸附,負隅頑抗的,最終也被噬菌吞噬得一乾二淨。

整片華夏大地,終於成了金鑽王冠的天下。

但是,金鑽王冠的統治建立起來後,最早投奔過去的人們才發現,這裡絕非他們想象得那麼美好。金鑽王冠一開始的時候爲了招攬人們進入,表現出的的確是友好和善的態度,但到後面,就漸漸撕下這層美好的面紗,露出了真面目。

以前因爲處於動盪的末世中,每個基地的制度都是寬鬆多變的,但金鑽王冠施行的卻是高壓鐵腕政權。基地裡等級極其森嚴,法律嚴酷,手段強硬,而且權力完全集中在基地高層,下面的人們卑微如螻蟻。

外來的人們投奔金鑽王冠基地,或者歸順於金鑽王冠的其他基地原住民,大部分自然是處於最底層的。除了能夠保證安全和溫飽以外,限制人權,缺少自由,待遇其實還不如以前在其他基地裡面。

再加上大家都已經知道末世就是金鑽王冠所引起,對於這股原本就是仇敵的勢力,自然怨恨一天比一天強烈,反叛的念頭也越來越高漲。

金鑽王冠的勢力分佈,現在包括位於華夏南部的總基地,以及各地歸降的十六個基地。一年前起,反叛勢力就開始在這些基地中漸漸出現,其中絕大部分都被掐死在萌芽狀態。

最後只有南浦市、合豐市、祁州市三個之前規模較大的原基地裡,反叛勢力在夾縫中艱難地一點點發展成型,因爲有着相同的目標,三處勢力共同聯手,形成了現在的起義組織聯盟。

南浦市的起義組織統帥,就是眼前這位娃娃臉的少年,赫黎。這半年以來,一直是他在領導南浦市的起義勢力。

赫黎的話說完,會議桌左邊坐的第一個女子,就把一份文件交了上來。

“統帥,這是本月起義組織所蒐集到的物資清單。因爲金鑽王冠的運輸車隊出了疏漏,我們拿到的武器比上個月多了一倍。”

金鑽王冠的統治森嚴而強硬,起義組織要在這樣的高壓環境下成長壯大,十分困難,除了有着強大的民衆基礎以外,他們幾乎什麼都沒有。

南浦基地當初歸附金鑽王冠的時候,把所有的物資和武器全部上繳了出去,原來的軍隊也被解散。現在會議上在座的這些人,大多是以前南浦基地的高層,歸降之後,金鑽王冠雖然沒有清剿他們,但把他們都打發到了地位最低的底層崗位上。

在金鑽王冠的高壓統治下,他們想要蒐集起義所需要的物資,就只能費盡心思在金鑽王冠的眼皮子底下,見縫插針地偷出那麼一點點來。

赫黎接過清單,看了一遍,點點頭:“下一位。”

會議桌上每個負責不同事務的起義組織成員,都做了自己的報告。南浦市裡面管制太嚴,這些成員一般要一兩個月才能找到機會,全員聚齊一次,共同商討起義的事情。

報告輪了一圈過來,最後終於輪到會議桌右邊最靠近赫黎的一個年輕男子,他在南浦市的通訊中心工作,有接觸遠程通訊設備的機會,在組織裡是負責對外聯絡的通訊員。

通訊員似乎有重要的消息急着報告,一副等得心癢難耐,迫不及待的樣子。前面一個人剛剛說完,話音未落,他就急不可耐地插了進來。

“統帥,有重要消息,我們兩天前剛剛聯絡上了朝臨基地!”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朝他看了過來,赫黎微微蹙眉。

“朝臨基地?”

朝臨基地在華夏也算是一個大名鼎鼎的基地,發生的事情他們都知道,是第一個沒有歸降金鑽王冠,戰鬥到底的基地。但是朝臨湖上那一場大戰之後,朝臨基地就失去了聯繫,後來金鑽王冠再次派人去朝臨湖上,整個朝臨湖已經變成一片水上噬菌森林,湖心島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所有人都以爲朝臨基地已經覆滅,被噬菌吞得一乾二淨,現在這聯繫上的又是怎麼回事?難道說朝臨基地裡有幸存者逃出來,在其他地方又建立了新基地?

“不不不,比那厲害得多。”年輕通訊員說到這裡的時候,一臉感嘆之色,“人家整個基地都安然無恙地倖存下來了,連一塊地都沒少。”

“但整片朝臨湖不是完全被噬菌佔據了麼?”

通訊員搖搖頭,眉飛色舞:“你們猜猜朝臨基地是怎麼做的?……保證你們都想不到,他們把湖心島變成了一個飛島,讓整個基地都升到天空中去了!就跟電影裡的天空之城一樣!我跟他們聯繫上的時候,他們說他們的浮空島還有驅動系統,可以像是超大型飛艇一樣,在天上到處飛來飛去!”

所有人都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看着他,像是在聽天方夜譚一樣,臉上寫着“怎麼可能”四個大字,通訊員頓時被看得急了:

“……都這麼看我幹什麼?我說的都是真的!這麼重要的會議,我難道會給你們編童話故事?”

赫黎第一個正了臉色:“我們沒說你瞎編故事,但這的確是不可思議了點,朝臨基地有沒有說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通訊員搖頭:“沒有。我跟他們的通話時間有限,來不及說太多,不過對方宣稱是跟我們站在同一陣營的,同樣想要推翻金鑽王冠。得知我們建立有起義組織之後,他們說如果不介意的話,希望和我們面談一次,面談地點就在他們的浮空島上,到時候你們可以親眼看看這個空中基地。”

衆人面面相覷。南浦基地之前也是貿易共同體的成員之一,深知朝臨基地的實力,那時朝臨基地就已經是整個華夏物資最富裕的基地。後來合併了長陵基地,在人口規模上也成爲真正的大基地,在綜合實力上,任何一個基地都無法比擬。

如果它真的成爲了一個空中基地,不受來自地面上的危險影響,還有到處移動的能力,那麼經過這兩年來的發展,該會強大到什麼程度?

起義組織的發展,現在是舉步維艱,如果有這麼一股強大的力量站在他們這一邊,甚至和朝臨基地也結成聯盟的話,對他們來說會有巨大的意義!

“面談時間在什麼時候?”赫黎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我們又要怎麼去他們的浮空島上?”

“這個不用我們擔心。”通訊員說,“我說我們在城裡不能隨意行動,他們那邊有空間通道異能者,可以潛入到南浦市裡來,我們只要提供一個合適的時間和隱蔽的地點碰頭,對方就會把空間通道直接開回到浮空島上,帶我們過去。”

“好。”赫黎就算再沉得住氣,這時候眼裡也露出了抑制不住的激動光芒,“你再去和他們聯繫,定下碰頭的時間地點,這次面談,我們必須去。”

……

五天之後,南浦市起義組織的七位重要負責人,包括統帥赫黎在內,再次到了這個地下會議廳裡。朝臨基地來接他們的人已經到了。

會議廳的中央,出現了一個奇怪的“門”,沒有實體和邊框,只有一片被詭異地扭曲了形狀的光線,“門”裡面是和會議廳裡截然不同的景色,隱約像是一片藍天和白雲。

“赫先生,起義組織的各位成員,歡迎來到朝臨基地。我姓蕭,是朝臨基地裡的外交部部長。”

來接他們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面容俊朗儒雅,氣質成熟從容,對衆人彬彬有禮地打招呼。他的目光落在赫黎的身上時,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十分意外起義組織的統帥者居然還是個年紀這麼小的少年,不過還是很禮貌地沒有多看,對着那個空間通道的“門”,做出一個邀請的手勢。

“謝謝。”赫黎客氣地回了一句,注意力已經被空間通道里的那片藍天白雲給吸引了過去,領頭第一個穿過空間通道,走進“門”的另一邊。

室外突如其來的明亮光線,讓他的眼前有一瞬間的眩暈,等到望見周圍的景象時,他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天……”

儘管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一直在想浮在空中的島嶼會是什麼樣子,但眼前所見到的一切,還是隻能用“震撼”兩個字來形容!

他此刻置身於數百米的高空之中,在他的周圍,全是一片茫茫雲海,在陽光下翻涌着銀白的浪潮,幻化萬千,聚散沉浮。

空闊浩瀚的湛藍色天空,在他的頭上無邊無盡地鋪展開來,威嚴而肅穆,在那過於巨大的尺度感下失去了距離的判斷,近得像是伸手就能觸及,又遠得像是在千萬光年之外。

他的腳下,是一座懸浮在雲海長天之間的巨大島嶼,長寬都有數公里,島上是一片已經發展成熟的城市,建築高低錯落,街道縱橫交錯,人羣川流不息。跟一片死氣沉沉的南浦市比起來,這裡纔是真正的繁榮。

城市的下方,也就是這座浮空島的下半部分,是一個龐大的圓錐體結構,高度足有一千多米。圓錐體上面的周圍一圈長滿了茂密的碧綠色的植物,像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森林和草原般,成環形圍繞擁簇着中間的城市。

植物的根鬚從浮空島周圍垂下來,像是流蘇一樣在空中緩緩飄動,柔軟的針葉在長風吹拂下,涌起一波波林海般的碧綠浪濤,形成一片漂浮在天空中的田園風光,說不出的奇妙和壯觀。

但圓錐體下半截的主體部分,卻顯然是經過人工處理的,上面泛着金屬和其他未知材料的奇異光澤。在靠近近端的邊緣,還有一圈人工修建出來的巨大孔洞,有點像是噴氣式飛機的噴氣口,應該就是浮空島的驅動裝置。

浮空島並非只是一座懸浮在空中的孤島,周圍還連接了三個規模要小很多的飛島,都只有大飛島的四分之一體積,像是衛星一樣,將大飛島拱衛在中間。

這三個小飛島顯然是後來附加上去的,同樣是圓錐形,上面也建有一片更小的建築羣,周圍環繞着一圈碧綠的植物,是主島的縮小版,只不過沒有驅動裝置而已。

在主島和三個衛星島之間,用鋼索繫着上百個比衛星島更小的飛島。這些島上只長滿了植物,一片碧綠色,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地懸浮在空中。

長天寥落,霧氣飄渺,懸浮在空中的上百座羣島,在蒼茫的雲海之間載沉載浮,就猶如傳說中的蓬萊仙山一般,唯美壯觀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讓人只剩下滿懷的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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