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之前地下溶洞裡面到處都能冒出巨怪腦袋來,原來是長在一個身軀上面的。之前看見泠袂控制的那些變異動物,已經覺得夠龐大夠兇猛了,但在這隻百頭巨怪面前,簡直就是猶如兔子一樣小巧玲瓏嬌弱可愛的存在。
夏然在海底最深處,那些脖頸長長的巨大頭顱就在她上方的海水裡搖曳,籠罩着整個上空,幾乎遮擋了從海面上照射下來的所有天光。這種感覺纔是真正的極度渺小,甚至光是擡頭仰望都覺得脖子痠痛不已,根本無法想象人力要怎麼去跟這種怪物抗衡。
這隻百頭巨怪大約是一直蟄伏在巖洞裡面,這一次巖洞坍塌,終於把它驚醒過來,似乎對於沉睡被打擾十分憤怒。成百上千個腦袋在海水中瘋狂地擺動,這片海域裡來不及逃走的那些海洋動物,全都被它吞進了那一張張大口中。
夏然就算異能實力再高,也不想去跟這隻甚至超越了人類對於怪物的認知的百頭巨怪廝殺,海面上全是它的無數個腦袋,不能往上浮,她便毫不猶豫地朝着遠離百頭巨怪的方向游去,先逃出它那些長脖頸能到達的範圍再說。
本以爲她這一個小小的人類,在百頭巨怪面前渺小得就猶如一粒沙子一樣,從它底下逃走,它應該連注意都注意不到。然而這巨怪的身軀雖然大得不可思議,那些腦袋的感官靈敏度卻很高,夏然纔剛游出十來米,兩張大口便猛然從海面上空伸下來,堵住了她的去路!
夏然無處可避,只能以水蒸氣異能爆開這兩個巨型腦袋,這一爆頓時又引來了周圍的其他幾個腦袋,更加嚴實地把她包圍在中間,以致於她不得不再次出手。這便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她越是繼續消滅這些巨怪腦袋,吸引過來的就會越多,也更加逃不出去;但是如果不動手,沒有地方可以躲避,毫無疑問一下子就會被吞進那些大口裡面。
接連滅了十來個巨型腦袋之後,夏然剛剛升到五級的水異能精神力都已經消耗了將近一半,海水裡被巨怪的暗綠色鮮血攪得一片渾濁不堪,周圍到處都是噁心的碎皮肉塊。包圍着她的腦袋已經有上百個,密密麻麻在水中形成了一張大網,把她籠罩在裡面,四面八方都只能看見一張張長滿牙齒的血盆大口晃來晃去。這隻巨怪有成百上千個頭顱,夏然根本就殺不完,只怕還沒滅掉十分之一,就已經活活累死了。
泠袂的情況要比夏然好得多,他一到海里,立刻就恢復了海中之王的地位,召集大批海洋動物到他周圍給他當擋箭牌,再加上游行速度又快得出奇,輕而易舉便逃到了百頭巨怪威脅不到他的安全地方。
本來是要一走了之的,然而一回頭,看見還被困在巨怪的無數個腦袋之間的夏然,他突然微微一震,像是被定身術定在了原地一般,怎麼也無法移動身形。
他不知道他還在看什麼,這個女人跟他非親非故,兩人之間只有一堆沒算完的惡帳,她被百頭巨怪給累死或者吃了最好,省得他還要費力氣去殺她。現在這片大海又是他的天下,沒有多少危險能威脅得到他,他根本就沒有什麼好顧忌的。
但是……他爲什麼竟然還會有一種想要去救她的念頭?
剛纔那次救夏然,他還能說自己一時腦抽,現在他明明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也有足夠的時間來判斷考慮,可爲什麼……還會有這麼愚蠢的想法?
眼看夏然已經被那些巨大的腦袋圍得幾乎看不見了,泠袂終於還是眉頭狠狠一跳,沒再想下去,揮手便控制一羣大型海洋動物過去,準備幫她逃出來。
但他剛剛動作,遠處的海面上突然響起一片驚天動地的海浪聲!
“嘩啦!……”
猶如半空中探下一隻神祇的巨手,在廣袤無邊的汪洋大海上倏然一劃,百頭巨怪上方的整片海面霎時間裂成兩半,山巒一般巨大的兩排海浪轟然向兩邊涌去,露出中間一條深深的海水溝壑。彷彿聖經神話之中摩西藉助神的力量分開紅海,廣闊的大海竟被生生一分爲二,兩側涌向天空的巨浪壁立千仞,海如裂谷,谷如深淵!
在那道百丈裂谷的上方,滔滔飛浪和颯颯海風中懸空立着一個身影。距離太遠看不清身形容顏,一眼望去,只覺那人影在恢弘磅礴的瀚海長天之間,便是帶着這開天闢海之力而來的神祇。猶如山壁一般的海浪,在他的兩邊竟然猶如被固定在半空一般,只見滔天翻涌,卻不見下落半分!
那人影在半空中往下落去,他下方的大海便像是畏懼退縮一般,隨之在他的腳下順從地往兩邊繼續分開,直到露出海底那隻百頭巨怪的身軀和無數脖頸腦袋來。他略一擡手,在空中虛虛往兩邊一分,糾纏在一起最密集的那一團脖頸頭顱,竟然便被硬生生地從中間撕了開來!
這一撕,在那一堆亂七八糟猶如藤蔓般裹成一團的無數脖頸中撕出了一道縫隙,隨即,下面接連幾道銳利冷冽的巨大光弧驟然閃過,又是幾個頭顱被冰刃齊刷刷斬斷下來,一下子將那道縫隙變成了一個缺口。
“趙景行!”
在一片血肉狼藉的缺口裡面,突然衝出了一個小小的身影,直飛向半空中懸浮的那個人影。夏然帶着一身溼淋淋的血水,從海中破浪而出,飛上天空,就這麼直接撲進了趙景行的懷裡。
他終於來了!
趙景行顧不得夏然一身的血污腥臭,一把將她緊緊地攬進懷裡,往高空中飛去。被分開的海水在他下方隨之合上,涌起的兩排巨浪嘩啦一聲落回原處,濺起滔天水花,整片海面波濤洶涌,猶如剛剛經歷過一場猛烈的風暴一般。
夏然在剛纔的一番激戰中,精神力消耗得十分厲害,要是沒有趙景行來幫忙的話,恐怕已經撐不了多長時間。這時候一下子放鬆了心神,頓時感覺全身力氣都像是被抽光一般,整個人軟綿綿靠在趙景行的懷裡,一動也不想動。
趙景行剛纔那一下開浪分海,消耗的精神力也不小,但總歸還是比夏然要好得多。看夏然累成這個樣子,估計她被抓走之後吃了不少苦頭,心疼得不行,乾脆把她攔腰抱了起來,讓她把整個人的重量都落在自己身上。
“靠着我休息就好了。”他迅速在夏然身上檢查了一遍,“有沒有哪裡受傷?”
“受傷倒是沒有。”夏然閉着眼睛,疲憊地擺了擺手,“這附近有一片珊瑚島,先落下去吧。”
趙景行離開火山島之後,什麼線索都沒有,只有一個大致的方向,在這茫茫大海上找一個人哪有那麼容易。那些章魚並不都是在按直線走,而他走的一直是東北方,自然追不到夏然。直到今天早上海上轉了風向,糰子在海風裡聞到其他隊員的氣味,他才掉頭找到這片珊瑚礁羣島。
泠袂和夏然在海底失蹤之後,海上的那些巨型海怪沒有了控制它們的人,攻擊性一下子大減。它們大多數都是習慣住在深海里的,本性其實並不喜歡待在這淺海上鬧哄哄地擠在一起,這幾個微不足道的人類給它們塞牙縫都不夠,它們也不放在眼裡,不久後就紛紛散開,回到深海去了。
留在海上的隊員們這才逃過一劫,回到珊瑚礁羣島上,但夏然一直沒有從海底出來,他們等得都快要急瘋了。
趙景行趕來的時候,先找到的就是這一羣隊員,這才得知夏然和那條人魚一起在海底失蹤了。他潛入海里找了很久,那時夏然和泠袂已經在地下溶洞裡面,他找遍了這片海域也找不到。直到地下溶洞坍塌,百頭巨怪從海底冒出來,他才發現被困住的夏然。
“對了,那條人魚呢?”
趙景行一提到那個抓走夏然的罪魁禍首,語氣裡頓時帶上了一股冷森森的殺意。魚的做法他會兩百多種,完全可以把那條魚一片片剖了,蒸炸煎煮烤每樣來一套,做上一頓全魚宴都沒問題!
雖然這時候趙景行在,夏然很有希望可以吃到她之前心心念唸的剁椒魚頭清蒸魚尾水煮活魚,但想了一想,還是算了:“估計是已經逃走了,不用管他,我們回去吧。”
趙景行看她真的是累壞了,也沒再說什麼,把她抱得更緊了些,往遠處那片珊瑚礁羣島飛去。
而那條差點被人片成兩百多片每片一種做法的人魚,這時候正浮在下方的海水裡,仰頭怔怔地望着天空中兩人相擁而去的身影,一隻手還維持着剛纔想要指揮變異動物過去救夏然的姿勢,一動不動。
原來,不需要他出手,已經有人來救她了。
那個男人……是她的誰?
泠袂突然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滋味在心頭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不知道是酸是苦是澀。上空那一對人影在他眼裡一下子顯得無比的刺眼,不想再看下去,冷哼一聲魚尾一甩,便潛入了更深的海底。
這時候的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這仰頭一望,便是望穿了他漫長的一生。那以後,他在無數個滄海月明的夜晚,獨自一人浮在海面上,仰望蒼穹浩瀚,仰望星河流轉,仰望天空中那個他永遠也無法觸及的身影,一望望盡多少個春來秋去,天地間只有落落潮聲。
一別後,再經年,碧海青天夜夜心。
……
趙景行帶着夏然回到珊瑚礁羣島上,隊員們都在這裡等着,看見夏然安然無恙地回來,才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一隊人全都被那些變異海怪們追殺得狼狽不堪,所有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帶了傷,好在沒有死亡者。那個從冰船上被海怪拖下去的研究員也僥倖大難不死,逃出生天,只是受的傷最重。
顧流深腦袋上的傷已經好多了,回去的時候可以開空間通道,但考慮到開啓時間要二十幾個小時,而海上危險太多,開啓過程中容易受到打擾,夏然還是決定回到陸地上相對安全的地方再讓他開空間通道。
至於珊瑚礁羣島上被泠袂抓來的那些人,現在羣島周圍已經沒有衆多變異動物看守,他們大都是海上的漁民,自己想辦法離開應該不成問題,反正夏然的救生船太小,也帶不上他們。
“基地長,我們還要不要再去那個火山島一趟?”一個船員確認了航線之後問夏然,“從這裡到火山島大概半天的行程,不過又得往南繞回去了。”
“要。”夏然說,“我們現在蒐集的那點晶礦肯定還不夠,既然來了就多帶點回去,免得以後又要跑一趟。”
救生船在五個小時的航程之後回到火山島,這一次隊員們速戰速決,立刻登島到達火山頂端,挖進了火山口裡面的岩漿通道。這座火山已經是死火山,或者休眠很久了,岩漿通道里面早已凝固成一片岩石灰土,裡面稀稀落落地可以見到少量那種鮮紅色的晶礦。夏然跟之前一樣,讓衆人直接把這些岩石全都挖了下來,收進空間裡面,等回了基地之後再慢慢篩選提純。
因爲有了之前的經歷,衆人都不想在這大海上久留,因爲多待一刻就可能多一分危險,收完了晶礦之後就上船準備離開。
救生船加速駛離火山島,等到距離大約有四五百米的時候,夏然站在船舷上,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電子計時器。
“差不多了。”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火山島上的整個火山錐從地下深處炸裂了開來,土石滿天飛濺,連帶着下面的大半座島嶼全都四分五裂!
雖然爆炸是在地下,但整個海面還是劇烈動盪了起來,被衝擊波激起的海浪一浪一浪拍打過來,帶得救生船在浪尖上擺盪搖晃。救生船上的衆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給嚇了一大跳,紛紛出來看是怎麼回事。
“……什麼情況?火山爆炸了?”
“大概是吧。”夏然遙遙望着遠處海面上正在塊塊崩塌,沉沒進海水中的火山島,語氣輕描淡寫,“這個島沒有了,帶回去的那些晶礦,現在就是我們僅有的原料,做研究的時候省着點用。”
研究員們感嘆唏噓,慶幸不已。還好他們的動作快一步,不然現在要去收集那些晶礦就幾乎不可能了,但這個火山島明明是一座死火山或者休眠火山,也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爲什麼會突然發生這麼大的爆炸,連整座島都炸塌了?
趙景行在她的身邊,目光同樣落在遠處的火山島上,壓低了聲音:“你在火山通道深處安裝了炸彈?”
“嗯。”夏然說,“威力最大的一顆定時炸彈,是我從鐮月那裡買來的,就是上次炸了半獸人基地裡主樓的那一種,炸這個火山島有點不夠,不過能炸沉也就差不多了。”
毀了這個火山島,所有的晶礦都掌握在她的手上,這樣她才能安心。至於研究,能順利完成最好,不能的話也就算了,反正沒有趙景行的安危來得重要。
趙景行沒再說話,只是默默地握緊了她的一隻手,眸光深沉。
這個氣氛本來是挺好的,但夏然總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對,好像周圍莫名地少了什麼習慣性破壞氣氛的東西。想了半天,又往四周看了一圈,終於發現了問題:“對了,怎麼沒看到光晝?”
“主銀主銀!不好啦!”
後面傳來一聲驚慌的喊叫,糰子十萬火急地從救生船的另一端蹦過來,上氣不接下氣:“……主銀!光光……光光還留在那座島上呢!”
夏然:“……”
……
等夏然高速飛到已經完全沉沒進大海里的火山島上空,在海面上找到金毛獅子光晝的時候,它已經在水裡載沉載浮,被淹得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肚子撐得跟個球一樣。夏然帶着半死不活的它飛回救生船上,又是按胸口又是壓肚子的,好不容易纔把它給救醒過來,光晝一張開大嘴,哇啦一聲就噴了正對面的她滿身的海水。
“……”在一旁的趙景行一下子就黑了臉,上去想要把它扔海里去,夏然一臉心虛加尷尬地攔住他,對他搖了搖頭。算了,看在島是她炸的份上,被噴幾口海水就噴幾口海水吧。
光晝哇啦哇啦地吐了一甲板的海水,終於吐得差不多了,有氣無力地趴在地上耷拉了半天舌頭,恢復一點力氣,就憤憤然跳起來,指前爪畫後爪地對着火山島的方向叉腰大罵:
——特麼什麼破海島!早不炸晚不炸,偏偏老子在島上的時候炸!要不是老子的隊友來得及時,老子差點就葬身大海了!
然後轉身十分誠懇地用一隻爪子握着夏然的手——隊友,還好有你在,老子又被你救了一次,現在已經欠你兩條命了!
夏然仰頭望天:“……呵呵!”她總覺得天上會有一個雷落下來劈她!
光晝繼續誠懇地握着爪——大恩大德,無以回報,老子兩爪清風身無長物,就這麼一隻獅子而已,要不……只能以身相許?
沒說完就被揪着後頸皮拎了起來,趙景行陰測測的冷笑聲在後面響起:“好啊,既然你這麼願意獻出你的身體,我們船上今晚就吃全獅宴好了,另外再給我跟小然的臥室地板上添一條獅毛毯子,就當是你的報答吧。”
光晝:“……”——雅蠛蝶!老子要的不是這種以身相許啊!
夏然一頭黑線,正要上去把光晝從趙景行的魔爪裡救出來,後面一個船員突然指着遠處的天空中叫了一聲:“你們看!那是什麼?”
衆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時候正是中午時分,海上風和日麗,一碧如洗的蒼穹上飄着大團大團猶如棉花一樣的雪白雲朵,質感柔軟而乾淨,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耀出銀亮的光芒,彷彿伸手便能摸到它那種溫暖和煦的觸感。那個船員所指的方向,海天之間是一片特別濃密厚重的白色雲海,層層疊疊猶如山嶺般的雲團之中,隱約露出一個漂浮的島嶼狀影子,而且還在半空中緩緩地移動!
夏然立刻拿出望遠鏡朝着那個在空中漂浮的不明物體看去,這一看之下,頓時真正地驚呆了。
那是一個實實在在漂浮在半空中的小島,形狀近似於圓錐形,上平下尖,因爲揹着光,看不清到底它是由土石還是其他的什麼物質構成的。小島上鬱鬱蔥蔥地長滿了茂盛的植物,從小島邊緣垂下無數長長的根鬚,像流蘇一樣在空中飄拂。海上微有輕風拂過,那個小島就隨着微風,靜靜地在雲層裡面漂浮穿行。
天……天空之城拉普達?
------題外話------
天空之城,我的腦洞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