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窗子看去,外面正值黃昏。零零散散漂浮的白雲彷彿被紅色的水彩浸染了般,燦爛炫目。
她一隻手撐着下巴,心不在焉地望着飛機外近在咫尺的壯麗景色。
離開中國已經五年了。現在,她又回來了。
她的家還在嗎?學校呢,朋友呢……以及他呢?
她搖搖頭,自己居然還抱有幻想?
一切都已經註定不可能了,他們又何必再去打擾各自的人生呢?而且,他現在應該有一個溫柔可人的女朋友,可能是尹湘,也可能是別人……總之,他身邊的人絕對不可能是她。
她還在奢望什麼呢?五年前不是已經把一切都說明白了麼。
離目的地還有一段時間,她除了看窗外無事可做。但沒想到的是,旁邊的一位疑似來自瑞典的外國人不小心把面前的大杯牛奶碰倒,不歪不斜地全都灑在了她的淺茶色的棉布裙子上。
偏偏這布料吸水性好到爆表,連急救的時間都沒有,她的裙子便溼了一大片。那個外國人立刻緊張地用英語道歉。她到沒有責備什麼,只是淡淡地用英語回了一句沒關係。
聞聲而來的空姐立刻展現了敬業的服務精神,用流利的國際標準英語請她去換乾淨的衣服。
其實不用這麼麻煩的,她心想。
而且飛機上的服務什麼時候這麼周到了?不過能換一件衣服也好,總比現在這個樣子要舒服。
她朝空姐點頭,帶了一條白色的裙子,簡單而樸素,起身跟着空姐走出了旅客艙。她拿着衣服邊走邊糾結,這個空姐會帶她去哪裡換衣服?轉瞬卻發現她們已經停在了頭等艙的門前。
喂,在這裡換衣服不是現場表演嗎?她腹誹。
“傅小姐,就是這裡。”
什麼?她詫異。
見她沒明白,那個空姐又說了一遍:“樑先生正在裡面等您。”
樑先生?哪個樑先生?
“樑漠堯,樑先生。”
樑漠堯?堯堯?怎麼可能?
她是從希臘坐飛機回中國的,此刻應該在中國的樑漠堯怎麼可能和她在同一架飛機上!她在做夢!她有些惱怒,憤然轉身,想要立刻離開。
一個聲音卻攔住了她的腳步:“清禾。”
她渾身僵硬,彷彿中了什麼法術,動彈不得。
墨色的發撫在他耳側,襯出他棱角分明的俊容更加迷人。黑色的眼睛緊緊鎖住她瘦小的背影,只怕目光一移開,她又再次逃之夭夭。他慢慢走過來,神態肅穆,像一個抓住了脫逃犯人的法官,要來懲戒她的罪行。
她心裡忐忑,爲什麼到如今,他的一句話仍是會左右她的一切行動?他們從那天起已經毫無瓜葛了!
“這位先生怕是認錯人了吧。”
她決定了,就裝不認識,死不承認。
樑漠堯看着她,微微皺眉。
“傅清禾。”他語氣裡有明顯的不悅。看,多有堯堯的風格,不高興就表現出來。在她面前,他從來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
她都不曾轉身,連臉都不想讓他看到。那日決裂的話語還在耳邊迴盪,誰能做到無所謂?
“樑漠堯和傅清禾,從此,毫無瓜葛!!”
傅清禾突然覺得一切都可以釋然。她轉過身來,微笑着看向樑漠堯。
五年了,他變得更加英俊,更加成熟幹練,這樣一個男人,怎麼會沒人愛呢?怕是愛他的人排隊都排不過來吧。
“看來,樑先生記性不太好。”這句話像把刀子狠狠地插在了樑漠堯的心口。原來她也是可以這樣殘忍啊。看着眼前這熟悉的人,他強忍着上前緊緊抱住她的衝動,維持着表面的鎮定。
“你恨我?”
“我怎敢。”
這是將要上演一出八點檔肥皂劇的前兆,樑漠堯不想看見明天娛樂新聞的頭條是“人氣歌手和知名插畫家不可告人的過去!!”。他一把抓住傅清禾的手腕,把她拉進了頭等艙,並快速關上了門。
“你幹什麼…”她的話還沒問出口,就跌跌撞撞地被拽進頭等艙。寬敞的機艙內,酒紅色的沙發和透明的茶几格外突兀。這裡是他的個人包間沒錯了。
“你先把髒衣服換下吧。”
樑漠堯掃了一眼傅清禾的裙子後,說。
換衣服?在這裡?在他面前?她盯着他,沒有動作。
樑漠堯嘆氣,她還和以前一樣,不會用腦子。他指着她身後,說:“那個房間可以換。”
傅清禾拿着衣服推開身後那扇門走了進去。她的背抵在門上,頹然地站在原地,並沒有立刻去換衣服。此刻,她所需要的是冷靜自己的頭腦,不能被樑漠堯的出現打亂她之前所有的決定。爲什麼老天要再一次地動搖她的信念呢?那張臉,那個聲音,那個溫度……勾起的不只是過往的點滴美好,還有那一夜,令她生不如死的痛楚。
說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以不相念。
說好不相戀,如此便可以不相怨。
隔着一層薄薄的門板,那邊就是五年前令她意亂情迷的人,爲什麼,又遇上了呢?不是已經決定,今生再也不見面了嗎?
換好裙子後,傅清禾磨磨蹭蹭地推開門。她真不知道該怎能麼面對他,連怎樣開口/交談,她都無從下手。
“你衣服換的可夠久,拖延症還沒改?”
樑漠堯站在靠近飛機窗子的方向,手裡拿着一杯熱牛奶,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的面容。見傅清禾出來,他走近將牛奶遞到她手中。
這讓傅清禾十分不習慣,記憶裡樑漠堯霸道的樣子還清晰的在眼前閃過,而現在的他卻不似那時。變得很……平易近人了?這個詞居然能用在他身上,傅清禾自己都驚訝。
“嗯……”
她輕輕應了一聲,沒有多說話的打算。
“在希臘生活的還習慣嗎?”
樑漠堯在傅清禾身邊坐下,像一個許久未見的老同學般詢問她的事情,語氣自然的讓她錯愕,好像他們之間那次決絕的分手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擡頭看了他一眼:“還好。”
他沒有說話,凝視着她偏白顯得有些病態的臉:“多和我說一句話都令你感到噁心嗎?”
傅清禾訝異地看着樑漠堯,他……!!
“我沒有那個意思。”
她有些窘迫,微微偏過頭,避開他的視線。可樑漠堯卻不允許她這麼做,雙手按住她的肩膀,蠻橫地讓她的臉面向他。
“清禾。”
又是這樣,叫着她的名字,卻什麼也不說,五年前他是沒有這個習慣的。
“你想我說什麼?”
傅清禾真的覺得和他相處好累,累的讓自己好想逃避。
“你……”
樑漠堯自己也不知道該怎樣表達此刻的心情,五年來令他牽腸掛肚日思夜想的人終於見到了,卻難以把心裡的想念和愛戀全部傳達給她。“我想你……”
樑漠堯抓着傅清禾的雙手清楚地感覺到她身體一瞬間的顫抖。
“不要再說這種話……”
她的聲音像是在懼怕什麼,帶着一點顫音。傅清禾擡起手去推開樑漠堯,不想再和他有任何身體接觸。“我們早已兩不相干。”
真的能做到絕情嗎?無論是樑漠堯,還是傅清禾。
“樑漠堯,接受事實吧,我現在有戀人。”
他仿若聽到了她微微的嘆息。
他們已經無法走到一起,五年前的那個夜晚便已經註定。這份愛情,沒有結果。
清禾,你是不是還愛着堯堯?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