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按部就班地到來了。
學校裡冷冷清清,沒什麼人。菲利克斯認爲是報紙上每天都刊登着最新局勢的緣故,這從側面提醒了學生:在平靜的校園外還窩着一個虎視眈眈的黑魔頭。所以在聖誕節期間他們越發地渴望和家人團聚。
“其實還沒那麼糟,”麥格教授說,“上次戰爭期間,人們總感覺朝不保夕,不管下什麼決定都很快。”
“比如呢?”
“比如一畢業就結婚,還有小情侶一起私奔逃到國外的……屢見不鮮。”麥格教授的語氣多少有些不以爲然。
隔了兩個座位,天文學教授辛尼斯塔正詳細描述自己見過的一場壯觀的日食,一直默不作聲的特里勞妮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去年夏天用天目看到木星上存在詭異的陰影,可能對應現在正在發生的事上……真後悔沒有提前發出預警,但我當時感染了風寒……”
她話裡的暗示意味過於明顯,餐桌上的其他人紛紛向她行注目禮。
辛尼斯塔教授很感興趣地問:“你說的是那場彗星撞擊木星的天文奇觀?我從頭到尾觀測到了,一開始是大爆炸,後來瀰漫出巨大的黑暗塵埃雲,持續了好幾個月。”
特里勞妮攥着脖子上綴着珠子的項鍊,“唔……我們說的可能不是一個東西,要知道……擁有天目的人和正常人看到的不太一樣……”
菲利克斯側目而視,然後很堅決地轉過頭。
“好吧。”辛尼斯塔教授咂咂嘴說,埋頭解決盤子裡的牛肉餡餅。鄧布利多也收回目光,重新加入到布巴吉教授和斯普勞特教授的談話中,“我已經迫不及待看到最新進展了,凱瑞迪。我得說這類研究很有意義,關鍵是還沒什麼風險……”
“是的,波莫娜幫了我很多忙。”布巴吉教授打着飽嗝說。斯普勞特教授笑吟吟地爲她倒了一杯葡萄酒。
“小天狼星呢?”弗利維教授環顧四周。
“他回家過節去了,和他的教子。”菲利克斯說。
“你是說波特……哦,我很難把他和‘父親’這個詞兒聯繫起來,可能是他之前給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但我得說,他是一位合格的教授,比我預期的要好得多。”弗利維教授感性地抽抽鼻子,於是沒有聽到斯內普不屑的輕哼聲。
菲利克斯想了想,不管是他從胖夫人那兒打聽到的上學表現,還是更加耀眼的‘食死徒第一人、阿茲卡班第一位越獄者’,都比布萊克教授這個頭銜的存在感高……
不過小天狼星現在也很穩重了。
寒風呼嘯,布萊克老宅裡爐火正旺。
剛剛還被菲利克斯在心裡誇獎穩重的小天狼星此刻正挨着數落,韋斯萊夫人插起腰,矮墩墩的身材爆發出巨大的能量:“不告而別!不翼而飛!你知道我們心裡有多擔心嗎,還以爲你被神秘人抓走了,真要這樣也不錯,”她氣呼呼地說:“你還帶着哈利一起?”
小天狼星無精打采地靠在沙發上,右手垂到韋斯萊夫人看不到的地方,把一枚藏在石頭縫隙裡的麻瓜棋子撥弄來撥弄去。哈利在一旁大氣不敢喘。韋斯萊夫人足足叫嚷了半個小時,中途金妮、羅恩、盧平、唐克斯都在門口出現過,但誰也沒勇氣阻止還在氣頭上的韋斯萊夫人。
直到韋斯萊先生回來,她纔想起鍋裡還燉着牛肉,匆匆跑去廚房。
“求求你們也乾點正事兒。”她朝站在樓梯口的金妮和羅恩喊道。剛剛還一臉垂頭喪氣表情的小天狼星停下手上的動作,豎起耳朵,等到腳步聲消失,他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朝樓下做個鬼臉。金妮看得目瞪口呆。
“別聽她的,哈利,男子漢總得經歷點兒冒險……何況我事先踩過點了。”他衝哈利眨眨眼,“蹬蹬蹬”上樓了。
羅恩反覆確認媽媽真的離開了,湊到哈利跟前問:“你們去哪兒了?”
“去掃墓。”哈利從牙縫裡低聲說。
羅恩張張嘴,最後無聲地拍拍哈利的肩膀,“別想這些了,給你看樣好東西。你不在的時候,金妮向唐克斯打聽了好多傲羅訓練的項目,我們認爲有些完全可以用在前線瞭望站……”
哈利感興趣地擡起頭。“我過去看看——趁着晚飯前,是在金妮的房間嗎?”他朝樓梯口張望,金妮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走出幾步,發現羅恩正古怪地望着他。
“我警告你……如果你打算對金妮做點什麼,我決不允許——”他低聲說,就好像在腦子裡把這段話構思了許久似的。
哈利瞠目結舌,“怎麼會——”
他們之間的對話被意外中斷了,韋斯萊夫人從門邊探出頭,“吃飯了,孩子們,快去洗手。金妮呢?”
哈利和羅恩同時縮了縮脖子,把之前的話題拋在腦後。“她不是找你去了嗎?”羅恩嘟囔。
“一個個都讓人不省心……”韋斯萊夫人的聲音漸漸遠去了。
馬爾福莊園。
德拉科·馬爾福坐在裝潢精緻考究的餐桌上,華麗的金色鍍金壁爐裡燃燒着熊熊爐火,他將銀色盤子弄得叮噹響。
“德拉科,注意你的儀態。”納西莎說:“如果你吃完了,可以到聖誕樹下看看,在你睡午覺的工夫,又有幾個長輩送來了禮物。”
德拉科舔了舔嘴脣,正襟危坐,望着盧修斯說:“我、我有話想和您說。”
“是學校裡的事嗎?”盧修斯慢條斯理地放下叉子,擦了擦嘴,然後不緊不慢地拿起高腳杯。
“不是。”德拉科呼吸急促地說。
“那是什麼?”馬爾福夫人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兒子。她皮膚白皙,但顴骨略高,這讓她第一眼看上去總有些刻薄相。
德拉科沒有回答母親的詢問,他望着盧修斯囁嚅着說:“爸爸,我想和你單獨談談……一場男人間的對話。”
盧修斯和納西莎古怪地對視一眼。“這麼說,你認爲自己能承擔起責任了?”盧修斯放下酒杯,再次用潔白的絨布擦嘴,脊背靠在椅背上,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兒子。
“德拉科……”納西莎的聲音裡帶着明晃晃的警告。
“我認爲是這樣。”德拉科倔強地說。
“很好,很好。”盧修斯壓低聲音說,“跟我來。”德拉科飛快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帶上你的魔杖。”盧修斯冷冷地說。德拉科臉上的表情一僵。
……
第二天,天氣晴朗,菲利克斯早早來到對角巷。
“這些是……?”盧平詫異地看着他拿出一卷羊皮紙。
“一份計劃書,和部分啞炮的資料。”菲利克斯解釋說:“有些地址可能很老了,找不到人也沒關係。”
盧平先展開計劃書,嘴脣蠕動,閱讀墨綠色的字跡,他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能讓啞炮施法的專屬魔杖,原理是魔力頻率……每個人都不一樣?”
“沒錯。所謂魔力頻率,其實是對魔力波動的精確測量,每個巫師身上的魔力都有細微差別,這是我們獨一無二的特徵。理論上,你可以通過魔力頻率準確識別出施法的巫師……”
“實際上呢?”盧平機敏地問。
“實際情況要更復雜。如果你對魔力的掌控足夠強,又存心隱瞞……完全可以讓自己的魔力頻率發生改變。”菲利克斯用令人捉摸不透的語氣說:“但必須承認,這個過程很難……非常難……”
正因如此,菲利克斯才能製作出專屬魔杖。因爲這根魔杖只能識別特定的魔力。外人想要模仿,完全是靠運氣,嘗試上萬次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盧平望着菲利克斯,總覺得這個笑容相當狡猾。他低下頭,繼續翻看計劃書,“昨天小天狼星帶着哈利去了戈德里克山谷。”他邊看邊說。
“沒遇到麻煩吧?”菲利克斯說,他口中的麻煩指的是伏地魔,現在誰也不知道伏地魔藏在哪兒。
“沒有,他們快去快回,沒待太長時間。”盧平微笑着說:“雖然還是捱了莫麗一通數落,但我認爲這是他應該受到的教訓……這份計劃不用太着急?”
菲利克斯微微頷首,“先從定居在魔法界的人着手吧,別太大張旗鼓。”
盧平仔細想了一會兒,“菲利克斯,你不用把目光完全鎖定在啞炮身上,有些巫師……他們的施法能力其實也很糟糕。”
“你是說——”
“我們可以在報紙上打廣告,類似‘快速唸咒’之類的函授課程。”盧平露出回憶的表情:“我有段時間就靠這份工作餬口,那真是一段輕鬆的日子,每天只要寫寫信就好,偶爾纔有客人登門。我的教學能力也是那個時候練出來的……可惜好景不長。”
這個話題戛然而止,菲利克斯估計後面的內容不會太美好。
盧平拿出羽毛筆,歪頭琢磨廣告詞,那副認真的模樣讓菲利克斯不忍打擾。他在盧平的辦公室裡四處溜達,心裡分析着對啞炮的定位。
按照菲利克斯的預想,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巫師界公開後,雙方必然進入實質性的交流。但這種交流肯定不是完全放開、沒有限制的,不會出現巫師滿天飛的情況。
這時候就需要有人往返巫師社會和麻瓜社會。
最好能和雙方都扯上關係,才能作爲溝通的橋樑,但橋樑和橋樑又有所不同。在菲利克斯心中,麻瓜家庭出身的小巫師——包括願意踏上新的巫師之船的純血——代表了未來魔法世界的中堅力量,但他們基本上最終還要留在魔法界。
他們不太可能作爲直接的對外窗口,向外界展示魔法世界。那無疑是一種浪費。
但偏偏在開放初期,很有必要設置一些‘供雙方交流的窗口’。菲利克斯想到的替代者就是啞炮,以及麻瓜家庭出身的小巫師的親人。這些人很早就知道魔法的存在,偶爾也會親身體驗魔法的神奇,至少小巫師的父母大部分都有過陪自己的孩子到對角巷買書的經歷。
讓他們研究魔法不大可行,但新的時代必然會誕生很多新職業,有不少就很適合他們。
菲利克斯展開想象:首先,導遊是必須的。既可以引導巫師到科技館、博物館……也可以是普通人到魔法界體驗一日遊;此外,還有新時代的作家,他們會用普通人的視角——或是啞炮視角、巫師親人的視角——來描繪魔法界的見聞,解開魔法的神秘面紗。
好處顯而易見:陌生是誕生猜忌的溫牀,唯有了解才能消除隔閡。
當然還有魔法商人。魔藥、美食、動態連環畫……這些東西總要有人經營,讓巫師去錙銖必較地做生意實在是難爲人,他們算了一輩子的1加隆等於17西可,1西可等於29納特,菲利克斯估計相當多的巫師搞不清十進制。
但如果小巫師的家長有這個意願,菲利克斯樂見其成。他就很看好曾經接觸過的賈斯廷·芬列裡的父母……
菲利克斯唯一擔心的是啞炮的心態問題。他能直觀地從費爾奇身上感受到渴望與嫉恨並存的矛盾心態:對他來說,魔法界由誰統治、巫師戰爭死掉多少人根本不重要,甚至死得越多越開心。
能讓費爾奇記住的只有那些幫助過他的人,比如歐克白女士。菲利克斯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其中之一。
從費爾奇身上折射出啞炮這一邊緣羣體的想法,很有代表性。當然,其他人大概不會像費爾奇那麼極端。
多數情況下,巫師家庭的孩子一旦坐實啞炮身份,他們就會被早早地送到麻瓜學校裡(費爾奇是因爲戰爭纔沒去成),這些人長大以後也很少再和魔法界發生糾葛。就像馬法爾達的父親——他和正常人一樣娶妻生子,如果不是因爲女兒是巫師,他一輩子都會裝作魔法世界完全不存在。
所以費爾奇是個例,還是比較極端的個例。畢竟不是所有啞炮都有機會一睜開眼就能看到成百上千個學生在眼前亂蹦。
……
菲利克斯隨手從書桌上拿起一本《狼人行爲準則》,看得出最近盧平經常翻看這本書,連邊角都磨破了。他翻開書,書頁自動固定在中間的某一頁——“別,菲利克斯!”盧平慌張地喊道,他伸手去搶,結果因爲太過用力將菲利克斯手裡的書擊飛。
一張照片從翻滾的《狼人行爲準則》一書裡飄落下來,打着旋掉在地上。照片上那個梳着顯眼的粉紅色短髮的女人調皮地朝他眨眼。
菲利克斯愣了一下。“哦,抱歉,我什麼也沒看到。”他轉過身,不出所料聽到一陣磨牙聲,好在盧平沒衝過來咬他,隔了十幾秒,他轉過身,盧平已經打掃好了現場,氣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
“別說出去。”半晌,盧平把臉埋進手裡,聲音嘶啞地說。
“我覺得唐克斯挺——”
“別說出去!”盧平急促地說,他的胸膛劇烈起伏。
菲利克斯收起玩笑的表情,他默默點了點頭。每個人都有心結啊……走出劍堡,菲利克斯拿出一枚傳音鏡,對裡面的人說:“把格雷伯克交給我。”
對面傳來一個僞裝過的尖銳嗓音,“哦……他藏得很深……而且現在可能不在英國……”
“你不也不在英國嗎?”菲利克斯懶洋洋地說。
“我又不和他混在一起!那傢伙可能隨便躲在某個小國的山洞裡!身邊還跟着一堆狼人!”那個人惱火地說。
“和解是需要誠意的,記得嗎?是你主動找到我的。”菲利克斯提醒道。
鏡子裡傳來劇烈的喘息聲,似乎在強忍着怒火。菲利克斯等了一會兒,從容地說:“把人交給我,我不管你怎麼做,辦到了,我們之間的恩怨就一筆勾銷。總記得你的名字也挺累的,沙菲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