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哈利倒在冰涼的石頭地板上，傷疤火辣辣的疼，腦海中還殘存着之前自己和鄧布利多校長戰鬥的畫面。
不，那不是自己，而是伏地魔！
當他把歪掉的眼鏡戴正後，發現單人桌子被他碰翻了，試卷壓在大腿下邊，周圍的學生表情茫然而驚恐。託福迪教授越過人羣，擔憂地看着他，那雙眼睛裡還有更復雜的情緒，但哈利一時間無法分辨。
“你……波特，你還好吧？”
“我——沒事——”哈利氣喘吁吁地說，他不去看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也不去看正使勁兒想擠過來的赫敏、羅恩和納威，他低下頭，眼睛裡的紅光緩緩平息。
“可能是做了噩夢吧，學生們這段時間壓力有些大。”海普教授的聲音從人羣外傳進來。
“是的，我做了噩夢。”哈利說，很慶幸找到一個藉口。
“可是你之前說——”託福迪教授瞪着哈利，然後轉頭看了看不斷湊過來的學生，放棄繼續追問下去。“好吧，波特，你還能考試嗎？試卷答完了嗎？”
“答完了。”哈利撒謊說。
他還有幾道題空着，試卷也沒有檢查，但他不覺得在這種狀態下自己還能安心答題，而且海普教授在課堂上說過的話——“不打無準備之仗，很多事情在結果發生前就已經註定了”——很能說明眼下的情況。
哈利認爲他已經預料到後果了：他的魔法史會不及格。
“那我送你去校醫院吧。”託福迪教授說。
“我不用，我自己可以——嗯——出去透透氣。”
哈利含糊不清地說，他匆忙將試卷塞給託福迪教授，“對不起，我先走了。”說着，他捂着額頭大步往外衝，“哈利！”赫敏在背後叫他，哈利沒回應，只顧悶頭走路，直到走出考場後纔有時間思考。
他想再次進入那種狀態，看看鄧布利多校長和伏地魔的戰鬥，但這時哈利鬱悶地發現自己的大腦封閉術自發運轉，他什麼也接收不到，於是這個念頭被徹底斬斷。
哈利憤憤地砸了一下嵌着學院沙漏的壁龕，結果手疼得厲害。
這讓他稍微冷靜下來，他在黑黢黢的門廳裡沒頭蒼蠅般轉悠半天，最後穿過櫟木大門走出城堡。他踩在臺階上，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天很藍，可以看到遠處黑湖泛起的水波。
哈利眯起眼睛，努力思考解決辦法。
他到底該怎麼做呢？
告訴海普教授！對了，哈利想，他有些後悔自己剛剛怎麼沒想到這點，於是調頭往城堡跑，這時赫敏和羅恩急急忙忙從門廳裡跑出來，看到哈利後，二話不說拉着他就往走廊跑。
哈利摸不着頭腦，只能眼睜睜看着赫敏把他拉到附近的掃帚間裡，舉起魔杖把門鎖好，然後轉過身和羅恩嚴肅地望着他。
“怎麼了——你們怎麼出來了？考試還沒結束——”
“我已經答完了。”赫敏快速地說，羅恩聳聳肩，“我把能寫的都寫了，剩下的……”他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停頓。赫敏表情嚴肅地說：“哈利，你的傷疤又疼了，是不是？”
“是的，我看到——”
“鄧布利多，你提到了鄧布利多校長，說他中了詛咒什麼的，還說他死定了。”赫敏飛快地說，“然後你就摔在地上，打翻了桌子。”
哈利大爲驚恐，“這是從我嘴裡說出來的？”
羅恩木着臉點頭。
“所以你知道我們爲什麼提前出來了吧？在謠言擴散前，我們得想個像樣點兒的藉口。”
“我從伏地魔的視角看到了鄧布利多校長，”哈利聲音有些空洞地說：“他在和伏地魔決鬥，而且……好像還落入了下風，”赫敏和羅恩同時瞪大眼睛。
“哦，對了！我要去找海普教授，我得把這件事告訴他——”
哈利急切地說，他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又耽誤了這些時間。
“等等，哈利，”赫敏冷靜地說，“你覺得海普教授會不知道嗎？他剛剛就在考場。”
哈利停下腳步，回過頭看着赫敏，一時間沒弄清她的意思。好半天他才結結巴巴地說：“你是說海普教授知道？這是、是——”
“提前安排好的一場決鬥？”
“守護神！”赫敏剛想說話，羅恩突然開口道，“哈利，你的守護神！”
“什麼——哦！你是說海普教授這些天從我那兒蒐集到的——”哈利露出明悟的表情，過往半個月裡，他每天考試結束後到古代魔文辦公室報到的經歷在眼前浮現，“你認爲這件事和今天的決鬥有關？”
“我也不知道，哈利，但是教授明顯沒打算讓我們參與。”赫敏低聲說，“我們確實什麼也做不了。”她補充道。
哈利在狹窄的掃帚間走來走去，將攔路的掃帚一腳踢開。他正試圖捋清事情經過，首先鄧布利多校長可能和伏地魔戰鬥，就在此時此刻！而海普教授似乎知道這件事，但他沒有過去幫忙，爲什麼？種種跡象表明，他確實知道點兒什麼，那些裝在玻璃瓶子裡、無助的守護神就是證據。
“哈利，你剛剛說鄧布利多校長落入下風？”赫敏輕聲問。
“我——呃，我不確定，”哈利搖搖頭，他努力回想自己看到的短暫畫面，“我能感受到伏地魔的情緒，他很興奮，也很自信，似乎完全勝券在握，而且他還提到了詛咒——”
“那不是騙人的嗎？”羅恩說，明顯鬆了一口氣，“我們還親眼見過呢。”
哈利沒說話，他覺得很難用語言描述出伏地魔的情緒波動，他太自信了，似乎真的認爲自己可以殺掉鄧布利多，所以他是被騙了？
“我想海普教授就是因爲知道詛咒是假的，所以才安心待在學校。”羅恩鎮定地說，“我們可以找教授確認一下，哦——現在不行，離考試結束還有二十分鐘。”
“你現在還能看到他們決鬥的畫面嗎？”赫敏撿着關鍵問。
“不行，”哈利悶悶地說：“被大腦封閉術隔絕了。”
這實在是一件糟糕的事。
赫敏和羅恩對視一眼，羅恩故作輕鬆地說：“那也沒關係，我們應該相信鄧布利多，想想前兩次戰鬥吧，他對上神秘人還沒輸過呢！他可是最強大的白巫師啊……對了，哈利，我想你可能沒意識到，O.W.Ls考試結束了。”
“結束了？”哈利茫然地重複，腦子裡還沒轉過彎。
“是啊，忙活了一整年，我們總算擺脫了考試，而且要比這一屆的學生提前半個小時出來，”羅恩咧開嘴，“他們現在還在考場裡待着呢。真好。”
“這件事絕對值得吹噓一輩子！”
……
“也不是這裡。”
菲利克斯從滴水溶洞中走出來，身後潮溼昏暗的空氣中燃燒着一團熊熊厲火，火焰中傳出叫聲淒厲的女人嘶啞聲音。
他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疑慮。
“又是一份被切得稀碎的靈魂碎片，所以伏地魔只是教給那個女人如何分裂靈魂，但沒教她如何製造魂器？伏地魔騙了她？”
菲利克斯展開一份地圖，上面有幾十個小點兒，他們都是鳳凰社成員，這些人分成七組，代表他們名字的墨點兒在羊皮紙上不斷跳躍。地圖上還留有大片空白，但一些重要地點都標記在上面：
霍格沃茨，魔法部，對角巷、霍格莫德，戈德里克山谷，女巫小鎮，五根羽毛街，殭屍小道，柯姆加里谷地，伍氏孤兒院舊址，倫敦各社區，英國各郡……
凡是多少和魔法界沾點兒關係的地方都被濃縮到這張地圖上。
伏地魔會把魂器和貝拉特里克斯藏在國外嗎？
菲利克斯和鄧布利多討論後認爲，可能性不大。即便不考慮伏地魔病態般地執着於對英國魔法界的統治，還有更加現實的因素髮揮作用：對於巫師而言，距離其實沒太大意義。
如果藏在英國能被找到，那藏到世界的某個角落，同樣不會隱藏太久。
很多時候，這只是一個魔法的事。
何況……
菲利克斯專門隱藏身份拜訪過非洲幾位很有名氣的巫祭，他們掌握着一種依靠自殘來做出不算精準的預言的魔法本領。在支付了數額不菲的加隆後，一位命不久矣的老巫師才最終同意爲他占卜。
但兩人在占卜內容上發生分歧。
老巫師堅持不同意直接以伏地魔這樣強大的巫師爲占卜對象，按照他的說法，就是‘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而且結果也並不可靠。’
於是占卜內容落在菲利克斯身上——看他這一天的運氣如何。最後得出的結論相當含糊，老巫師神神叨叨地說他今天會‘獲得不少臂助’。
菲利克斯對這個結果不算太滿意，但老巫師已經開始嘔血了，沒辦法，他只能奉上加隆告辭離開，權當從權威人士那裡討到了一個好彩頭——如果讓菲利克斯去問特里勞妮，天知道她在清醒狀態下會說出什麼話來。
他可不想在決戰前聽到什麼‘不詳’。
菲利克斯最大的依仗還是自己提前做的各種準備——不管是從食死徒身上提取出的伏地魔的魔力，還是在馬爾福莊園蒐集到的貝拉特里克斯的頭髮，亦或是那個有着無比真實的實體、正代替他監考的分身。
他甚至還攥着最後一個後手。
那是家養小精靈帶給他的靈感，爲了最大程度上保守秘密，阿米莉亞·博恩斯不得不一個人偷偷摸摸加了兩個星期的班，從故紙堆中拼湊出那份古老資料的全部內容……
菲利克斯拿起傳音鏡，鏡面上是小天狼星的照片——這是哈利硬拉着小天狼星拍的，所以大部分時間裡，照片中的小天狼星都顯得相當不耐煩，不斷撥弄從帽子上垂到鼻子尖的纓穗打發時間。
“小天狼星。”
照片裡的人立刻跳起來，過了幾秒鐘，小天狼星表情嚴肅地說：“都準備好了，克利切就在我身邊。”他的聲音顯得低沉、平靜而肅殺。
“我馬上過來。”
菲利克斯說着，一步踏出，出現在格里莫廣場12號門前的臺階上。
小天狼星拉着克利切的手等在那裡。小天狼星低聲說：“我和克利切說好了，他知道這麼做的意義。”這時，門口處傳來兩聲清脆的“噼啪”聲，萊姆斯·盧平和唐克斯牽着手出現。
“菲利克斯？”盧平說：“我們認真檢查了地圖上的十二個地點，用你給的探測器，但一無所獲。”
菲利克斯微微點頭，表示知道了。
又過去幾分鐘，距離預定時間不剩下多少，幾撥外出的鳳凰社成員紛紛歸來，他們也沒發現貝拉特里克斯的蹤跡，最好情況不過是像菲利克斯那樣，發現了混着貝拉特里克斯靈魂碎片和伏地魔魔力的邪惡產物。
“那東西真的摻有貝拉特里克斯的靈魂？”弗蘭克·隆巴頓吃驚地問，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他臉上露出複雜唏噓的神情。“我知道伏地魔殘忍狠毒，但沒想到他連自己最後一個忠誠的屬下都不放過……”
“阿拉斯托那組人還沒回來，不會出什麼意外了吧？”比爾·韋斯萊皺着眉毛說。
菲利克斯低頭瀏覽自己手上的完整地圖，“他的狀態一切正常，可能被絆住了——”
這時，克利切躡手躡腳地走到菲利克斯身前，拉了拉他的袖子，“尊敬的海普先生——克、克利切真的能承擔重任嗎？克利切——克利切也能爲覆滅黑魔頭髮揮作用？”
“你的作用比想象中大得多，而且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菲利克斯說。
克利切看上去鬆了一口氣。
小天狼星在一旁黑着臉說：“我跟你說了那麼多，你都不相信，偏偏外人說上兩句你就信了，到底誰纔是你的主人啊！”
“當然是您！”克利切響亮地回答，然後轉過身，聳着小肩膀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清的聲音碎碎念：“不過主人年輕時做事一點兒都不靠譜，還被冤枉丟到監獄裡，真丟人啊，誰知道他這次又出現什麼紕漏……”
“克利切！”小天狼星咬着牙說：“我看你就是怕危險，你的膽子只有一粒花生米那麼大！”
“纔不是！克利切纔不怕危險，克利切是擔心自己無法爲雷古勒斯少爺報仇！”家養小精靈鼓着牛蛙般的嗓音和主人對吼。
說話間，又有一行人從天而降。
是穆迪和蒙頓格斯，還有德達洛·迪歌，他們身上的衣服灰撲撲的，但沒有人受傷。穆迪拄着柺杖走過來，粗聲說：“我們這組碰到了魔法陷阱，花了點兒時間破解……但裡面是空的。”他的魔眼繞着四周轉了一圈，然後和那隻正常眼睛一起落在克利切身上。
“這麼說我們要把希望放在這個小傢伙身上了？我已經迫不及待見識了。”
盧平、唐克斯、穆迪、蒙頓格斯、德達洛·迪歌、海絲佳·瓊斯、比爾·韋斯萊等鳳凰社成員遠遠散開，圍成一圈，充當警衛，肅然地望着站在臺階上的兩個人和家養小精靈。
克利切鄭重其事地挺起乾瘦的胸膛，看着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深吸一口氣，張開嘴，說道：
“我，小天狼星·布萊克，布萊克家族最後一名正統繼承人，自願放棄對家養小精靈克利切的一切權利。按照古老的契約，克利切自動歸屬於布萊克家族的旁支成員——貝拉特里克斯·布萊克的名下！”
“遵、遵命，主人。”克利切渾身顫抖，深深朝他鞠了一躬。
他的腰彎得如此之低，以至於肉乎乎的鼻子緊緊貼在地上，從他寬鬆潔白的枕頭套裡滑落出一枚綠色的掛墜盒，掛墜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接下來就交給我吧。”菲利克斯的手搭在克利切肩膀上，柔和地說道。
……
霍格沃茨魔法學校。
“你要做什麼，波特。”斯內普冷冷地看着擋住去路的哈利，薄薄的嘴脣扭出一個笑容：“我聽說你放棄了最後一門考試？多麼瘋狂的決定啊，但確實像你做出來的。”他的目光從哈利身上移開，在羅恩和赫敏略微停留。
“鐵三角再次齊聚……你們又一次準備拯救世界了？告訴我——這次又是因爲什麼，聖人波特？”
哈利心中大怒，斯內普就是有這個本事，用一兩句話成功挑起他的怒火，而且他還捎帶恨上了德拉科·馬爾福，哈利可沒忘記‘聖人波特’和‘疤頭’這兩個綽號是誰起的。
“我想找你幫忙，”哈利竭力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麼咄咄逼人，“我是說‘請’，先生。我知道鄧布利多校長現在正在和伏地魔決鬥——”
“這些和你無關，波特。”斯內普說。
哈利急促地說下去。“我知道你很擅長大腦封閉術和攝神取念，是的，我知道，海普教授無意中提到過。我希望——”
“你希望——”斯內普兩隻手抱着肩膀，盯着哈利的眼睛，“——什麼？”
“如果那些感情是真的，”哈利屏住呼吸，那雙和莉莉一模一樣的綠眼睛迎上斯內普的視線，“……如果你也一直渴望伏地魔徹底倒臺的話——”他要求道：
“那就對我使用攝神取念！打破我的大腦封閉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