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你的臭嘴,膽敢侮辱我們師父,你是活膩了吧。”邱高翔可沒有趙宜修那般好的定力和修養,聽到來人辱罵自己的師父,當即就要揮拳打人。
趙宜修伸手攔下他,示意他稍安勿躁。
邱高翔不爽地歪過頭,咧嘴道:“你攔着我做什麼,這種人就是欠打。他們家公子被殺那是活該,咱們還沒有找他們算賬呢,自己倒是送上門來了。你讓開,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他們,爲師父出口惡氣。”
“師弟,莫要衝動。”趙宜修暗暗施力,將人攔在身後,勸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這種時候,如果我們打傷了林家的人,只會給人留下更多話柄。師父纔剛剛出獄,我想他老人家也不願再與這些人有牽扯。”
“以你的意思就是要放過他們了?”邱高翔瞪着他。
“得饒人處且饒人,只要日後他們林家不再與咱們武館作對……”
“婦人之仁,大師兄,我現在之所以還會叫你師兄,是因爲我尊重你。可是,你的做法,我實在不敢苟同。人家都欺負上門了,難道我們還要忍氣吞聲?師父在牢裡所受的苦和委屈還不夠嗎,如今他老人家纔剛剛回來,這些人就上門踢館,顯然還在懷疑師父是殺人兇手。我們今日若是不讓他們徹底斷了這個念頭,只怕日後還會麻煩不斷。”
邱高翔不悅地打斷身前的男人,滿臉的不贊同和嫌棄。
“你打傷這些人,師父所受的委屈就能夠消除嗎?”趙宜修始終擋在他身前,反駁道:“不會,一切事情都不會有所改變。林家人的行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你今日在武館打傷了他們的人,再經他們的口傳出去,勢必會讓我們武館處於理虧的劣勢。無論如何,死者爲大,不要再給武館增添多餘的謠言。”
“你……”邱高翔雙眼冒火,指着身前的人,氣的手抖。
這時,剛纔說話的那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頓時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邱高翔也暫時轉移了怒火,氣急敗壞地瞪向地上大笑的男人。
“唐翱真是教出了兩個好徒弟啊,看來我家老爺真是多慮了,就算我們什麼都不做,這座武館也遲早會被你們搞垮。”
那人說着,便捂着胸口,慢慢從地上爬起來,連帶着其餘人,也紛紛已各種姿態站起身。
“趙宜修,你聽聽,這種人你還要放過他。”邱高翔氣極,反倒比剛纔冷靜許多,沒有直接暴跳如雷。
人家這明顯是在說,他們師兄弟二人心不齊,只會窩裡鬥。
趙宜修再好的性子,這種時候也難免動怒,握緊拳頭,對着那些人怒目而視。
就在莫湛和莫悠覺得他會爆發的時候,他卻已經極力壓下心裡的怒火,深吸一口氣,霍然背過身,冷生下令,“把這些人統統清理出去,膽敢再靠近武館一步,管他是誰家的人,決不輕饒。”
話音落,周圍的弟子瞬間羣起而上,動作迅速地將那些人趕出武館。
林家的人來此,本就只是想搗亂,如今目的已經達到,自然不會再留下來等着捱打。
看着那些人消失的方向,邱高翔眼裡有着不甘,但最後還是忍了下來。只是盯着趙宜修看了許久,便甩袖離去。
兩個不對盤的師兄弟,縱然想法和做法截然不同,不過倒都是真心爲武館着想,也是真的尊重他們的師父。
所以他們很好地壓下了這件事情,晚上的慶祝宴,唐館主和唐夫人都吃的非常盡興,沒有察覺出絲毫異樣。
月色皎潔,夏夜的微風吹在身上,讓人感覺不出一絲涼意。
武館側門外,站着五個人。
“今日多謝莫捕頭和秦夫人能夠賞光,咱們武館已經許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趙宜修看向對面的兩個人,抱拳感謝。
“天色已經這麼晚了,其實你們不用走的,武館裡有住的地方。”唐婉婉目露不捨地勸道。
看她不時偷偷看向莫湛,莫悠莞爾,不動聲色地說道:“多謝唐姑娘的美意,只是有一位朋友還在驛站等着我,我若不回去,那位朋友會擔心的。”
“那……”唐婉婉又忍不住看向莫湛。
“不是說案子已經有了些眉目嗎,這幾日莫捕頭一定是累壞了,不如就留在武館裡好好休息一晚吧。”莫悠接過她的話頭,好心地替她說出了心裡的想法。
唐婉婉暗喜,感激地看她一眼。
“不用了,這種事情在下早已習以爲常,不累。”莫湛面色平靜地回絕道。
以前在薈蔚城時,每每遇到重要的案子,他總是會連着幾日留宿衙門,直到案子結束,他才放心回家。
莫悠看向他,他的表情和眼神都沒有絲毫波瀾,似乎並沒有感受到唐婉婉的心意。
唐婉婉見挽留不下二人,也就不再勉強,默默退後一步,獨自傷懷去了。
而趙宜修和邱高翔也都各懷心思,看着
婉妹對莫湛的態度,多少對莫湛有些牴觸。如今是他自己不肯留下,倒是讓二人放心不少。
幾個人互相道了別,莫悠和莫湛就離開了。
走在回驛站的路上,莫悠忍不住詢問起唐館主的案子。
本以爲還是探聽不出什麼,誰料想,這會兒莫湛倒是不隱瞞了。
“夫人還記得靈石鎮的那位袁老闆嗎?”莫湛反問道。
莫悠點頭。
“當初屬下去拜訪這位袁老闆,從他那裡得知,林公子在被害前的一段日子,曾去過幾次靈石鎮,而且就下榻在他的客棧裡。”莫湛看着前面乾淨寬敞的街道,緩緩說道:“他第一次去的時候,就和一個人結下了樑子,而且還在那個人手上吃了虧。也正是因此,林公子纔會跑去武館拜師。”
“這個人是誰?”莫悠好奇地問道。
莫湛搖搖頭,說道:“目前還不能確定他的身份,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就在渥丹縣。”
“袁老闆沒有說過那人的體貌特徵嗎?”莫悠又問。
“說過,可就是因爲他的體貌特徵太過出奇,反而不好查出他的身份。”莫湛說道:“這段日子裡,我一直在追查這個人,直到昨日纔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
“那麼你是如何證明唐館主是無辜的?”莫悠擡眼,看向不遠處的一盞燈籠。
“這個很容易,因爲我查到,在林公子被害的時段裡,唐館主實際上並沒有在武館,他和一位老友在一家酒樓敘舊,直到五更天才回去。而那個時候,林公子已經被害。”莫湛解釋道。
臉上升起一絲疑惑,莫悠詫異地說道:“這麼明顯的線索,衙門裡那些人竟然沒有查出來,一羣酒囊飯袋。”
“那些小衙役不會去在意這些,真正管這件案子的人是師爺。這個人你是瞭解的,再明顯的線索,在他眼裡都比不過明晃晃的銀子。”提到這個師爺,莫湛眼裡出現一股複雜的光芒,“那位林老爺痛失愛子,急於找到兇手爲兒子報仇,而恰好唐館主又和林公子結有新仇,所以他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他們這樣根本就是草菅人命。”莫悠冷聲說。
“其實唐館主這件案子並不複雜,只不過很多線索,不是被那位師爺清理掉了,就是被扭曲了事實。而這幾日我在追查案子的時候,他又一直從中作梗,以至於查了這麼久,才終於有了眉目。”莫湛眼裡的複雜越來越多,這個師爺在渥丹縣可謂是隻手遮天,他究竟有什麼樣的本事,能夠讓堂堂一個知縣對他惟命是從呢?
“莫捕頭,有件事請我一直不太明白。”莫悠轉頭看向他,說道:“聽你剛纔的那些說法,這件案子非常簡單,那爲何還要瞞着唐姑娘他們呢?畢竟唐館主也是受害者,我覺得他的家人有權知道這些。”
“實不相瞞,屬下會這樣做,其實是對武館裡的人有所顧忌。”莫湛的眼神變得幽深起來。
“難道你懷疑武館裡的人?”莫悠挑眉。
莫湛點頭,“屬下查過,這段日子裡,唯一和死者結仇的人,只有出現在靈石鎮的那位神秘人,還有武館裡的人。而通過我的追查和分析,我發現,那個神秘人似乎和武館也有些淵源。”
“此話怎講?”莫悠再次挑眉。
“其實靈石鎮的那位神秘人,據傳聞是一位俠捕,半年前突然出現,不久就在江湖上聲名鵲起,獲得不少百姓的稱頌。只不過此人行事作風乖張,手上沾染了不少血腥。雖說死在他手上的那些人,都是罪有應得,可畢竟都是人命,就算要處置,也應該交由官府。”莫湛對這位神秘人,有敬佩,也有不認同。
立場的不同,讓他無法苟同神秘人這種極端的做法。以惡制惡縱然是出於好意,卻也是一種殺孽。
“也就是說,這個神秘人其實就是爲了林淮而來,他是要爲百姓除惡。”莫悠轉動着漆黑的眼珠,清冷的眼神裡,緩緩升起一絲敬佩。
不同於莫湛的看法,若換做她是神秘人,或許也會親手去制裁那些惡人。畢竟有些官府是不可靠的,他們非但不能爲百姓謀福,反而各種欺壓,奪去不少人無辜人的性命。
“可以這麼說。”莫湛點頭,“屬下知道這個神秘人存在後,就把重點放在了他的身上。結果追查下來才發現,那些曾和神秘人交過手的林家人說,他的武功套路和唐氏武館相似,很可能是那裡的人。”
“林家人和唐氏武館交惡,會不會是有意栽贓?”莫悠心生疑慮。
“這點屬下也想到了,所以並沒有太相信他們的說辭。只是後來我打聽到,神秘人其實最早出現的地方,就是渥丹縣。你也知道,自從徐幼清上任後,這裡的天就變了。許多有錢有勢的人,都和官府有勾結,沒少做欺壓百姓的事情,也曾冤死過不少無辜的人。就是在這裡最亂的那段時間,神秘人突然橫空出現,首先就拿了縣衙捕頭的首級,並將它懸掛在縣衙大門口。”
“縣衙捕頭。”莫悠有些驚訝,隨即就想明白了,“難怪這麼久了,都沒有見過渥丹縣的捕頭,連案子都是由一個師爺來管的。”
“據說,那位捕頭和師爺都是縣衙的老人,在徐幼清沒有上任前,因爲被前縣令壓制着,所以一直還算老實。然而,前縣令剛過世沒多久,他們就原形畢露了,開始想要掌控縣衙的一切。”莫湛解釋道。
想來那位捕頭定是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纔會第一個就被取了首級。
“在縣衙捕頭被害後,又有幾個勾結官府的商賈被殺害,因爲這件事情,渥丹縣那些有錢有勢的人,都開始驚慌起來。一直逼迫官府抓住真兇,只是他們本事有限,連神秘人的影子都查不到。也因此,渥丹縣平靜了一段時間,沒人再敢隨意作惡。”說到這些的時候,莫湛眼裡都是敬佩,只是心裡還有些異樣。
“那後來呢?”莫悠追問道。
“後來渥丹縣的百姓們安全了,神秘人就時不時地會在周邊的幾座城鎮出現,除掉了幾個惡人,也因此受到了百姓們的愛戴。”莫湛說。
“像他這樣的俠捕,怎會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靈石鎮,還和林淮發生爭執呢,難道他不知道,這樣一來就會暴露了自己的行蹤。”莫悠眼露奇怪之色,她覺得神秘人的做法有些不合邏輯。
“這倒不奇怪,聽說此人心性奇高,根本不懼官府的人。所以,他每次除惡前,都會現身在人前,只不過他總是戴着面罩,沒有人見過他真正的面貌。”莫湛解釋道。
原來如此,莫悠臉上露出瞭然。
“那麼,他又如何與唐氏武館扯上了關係?”莫悠問道。
“屬下派人去詢問過,那些曾見過神秘人的渥丹縣百姓,有些人是識得武館的功夫的,而這些人也都說過,他出手的招式的確與武館有幾分相似。袁老闆也曾親眼見到他和林淮打鬥,後來我又讓他看了唐氏武館的招式,他也指出有幾分相似。”莫湛解釋道。
“所以,你纔會瞞着武館的人。”莫悠恍然,“可有懷疑的人?”
“經過我的推測,有兩個人非常可疑,趙宜修和邱高翔。”莫湛說道。
果然是他們兩個人,在武館裡論起輩分和功夫,怕也只有他們二人才能有這麼大的本事了。
“這些事情,除了你我,還有誰知道?”莫悠又問。
“還有唐館主。”莫湛回說。
莫悠微微張大雙眼,沒有料到,莫湛會把這件事告訴武館的館主。難道他不怕館主護短,而泄露出消息嗎?
“唐館主是明事理的人,我把查到的線索全部告訴了他,就算不能相信,可憑他的本事,心裡也一定會產生疑慮。”莫湛看出她的想法,開口解釋道:“而且想要找出真兇的話,或許還要唐館主的配合,此事遲早都要告訴他。”
“可你憑什麼認爲,他會幫你呢?畢竟你要查的人,是他最得意的兩名弟子。”莫悠微露擔憂。
看着眼前的驛站,莫湛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身邊的人,“此事屬下會計劃周全,夫人莫要擔心。時候不早了,夫人回去休息吧。”
“其實,單憑剛纔那些推測,還不足以證明神秘人就是武館裡的弟子。”莫悠沒有急着走,而是說道:“想要說服唐館主幫忙,這些遠遠不夠。”
莫湛莞爾,臉上露出一絲篤然,回道:“屬下查到,林公子看上了唐小姐,曾派人上門提親,但被唐館主婉拒了。也就是那個時候,神秘人突然出現,並與林公子結下了樑子。”
想不到林淮竟然曾向武館提過親,此事倒是沒有聽唐姑娘提起過。
想到趙宜修和邱高翔看唐婉婉時的眼神,還有對她的關心,莫悠大概明白了莫湛說這些話的意思。
這二人都對唐婉婉屬意,他們彼此間的爭鋒相對,怕是也和這個有關。如今又突然冒出一個林淮,而此人又有官府這座靠山,萬一用強的,那麼唐婉婉就必須要嫁。
這樣一來,神秘人就又多出一個殺害林淮的理由。
“看來爲了自己的女兒,唐館主應該會考慮配合的。”莫湛的表情輕鬆下來。
所有人都知道,唐館主有意要在趙宜修和邱高翔之間,選出一個乘龍快婿。
唐婉婉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爲了女兒的幸福,他也會去查清楚這二人的真實身份的。
畢竟那個神秘人殺過不少人,就算是爲民除惡,卻也見不得光。他不會將女兒嫁給這樣的人,整日過着刀頭舔血的日子。
“若是有我幫的上忙的地方,儘管直言。”莫悠看向身邊的人,說道。
“多謝夫人。”莫湛拱手,躬身目送她進入驛站,直到門關上,方纔離開。
他緩緩擡頭看着天邊的明月,皎潔清輝灑落在臉上,表情微有動容,暗暗握緊了拳頭。
但願他能將這件案子,對所有人的傷害減到最低。
(本章完)